微涼的夏風吹過破敗木門前的柳樹,拂過一旁在涼棚下一邊清掃著地麵一邊嘟嘟嚷嚷的風虎尊者的臉頰,飛到了在樹梢上蹲坐的一隻小小雨燕的眼中,在那小小雨燕的眼中倒映著的是木屋牆壁上那破舊的窗框裡發生的一幕:“所以,你決定要報複秦風鳴?”胖頭魚笑眯眯地看著端坐在席邊的薑落天,那雙狹小的眼睛似乎有著看穿一切的魔力。“對,他沒來由的打我,還仗著人多欺負人少,我可咽不下這口氣。”薑落天摸著手臂上被踹出來的傷口恨恨地說道。“哎呀!收拾完了!”風虎尊者擠進破木門,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先是看了看什麼家具都沒有的屋子,才望向屋內唯一的家具——一張竹席。此時胖頭魚和薑落天正在竹席上相向而坐,麵前一個茶案上的小茶壺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兩人麵前各有一杯清茶,還有一杯倒好了放在一邊,看樣子是給自己準備的。風虎尊者也不客氣,走過去“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也不怕燙,一口就把茶水囫圇吞了下去,舔了舔嘴唇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嘿嘿嘿。”胖頭魚瞥了一眼這個缺心眼兒一樣的家夥,露出了玩笑一般的神色對著薑落天道:“那你打算做到什麼程度,如果不嚴重,胖叔就幫你扛了。”“碎屍萬段!”薑落天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四個字。“好啊!大侄子!啥也彆說了啊!這事兒你虎叔辦了,說吧,弄誰?是不是把你打傷那群廢物?老子就喜歡你這種乾脆利落的,娘的,還敢惹咱?乾他丫的!”風虎尊者戰旗現在還不知道和薑落天起了衝突的是誰家的孩子,他隻是喜歡薑落天這股狠勁,隻要對方惹了咱,一開口就是死無全屍,很有自己當年的風範,至於殺?按照戰旗的作風,好歹是同門,打殘了就好。胖頭魚聽了風虎尊者的話哈哈一笑道:“秦風鳴,你去辦了?”戰旗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尷尬得不知所措,隻得去拿身前的杯子,卻發現杯子裡沒有了茶水,連忙拿起茶壺去倒,倒完又拿起一邊的水壺跑到門口的火爐上去燒開水,閉口不言要幫薑落天弄死誰的話。胖頭魚又看向薑落天,慢悠悠地說道:“你虎叔的師傅是秦風鳴的爺爺——三長老秦百穆,他是幫不了你了,我更不能幫,你父親同樣不能。”“那我去找大哥,大哥現在已經比一般的道師厲害了,肯定能打過他們的,到時候我再一刀一個解決了他們!”薑落天瞪著眼,眼中閃過一抹狠辣。“不不不,這件事的關鍵不在於你找誰幫你報複秦風鳴,而在於現在報複他是否有意義。”胖頭魚似乎也沒想到這小子殺心這麼重,但還是按照自己最開始想好的話一點點地說了下去。 “意義?他帶人找我麻煩,我打回去不是天經地義嗎?更何況我道門中人哪一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難道你就敢說你手上那麼乾淨嗎?”薑落天聽了胖頭魚這番話一點觸動都沒有,沒有像胖頭魚想得那樣跟自己討論什麼有意義,反而轉過來說得胖頭魚措手不及。胖頭魚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落天小子,你就隻能想到依靠外力去幫你解決麻煩嗎?”聽了胖頭魚這話,薑落天眼中泛起一抹苦澀,低頭看了看自己因浸泡藥浴而略微有些浮腫的手掌喃喃道:“可是,如果不依靠外力,我又拿什麼去跟他打呢?”深吸一口氣,胖頭魚決定要認真和這個混小子談談了,話鋒一轉,胖頭魚道:“你知道覆地龍嗎?”覆地龍是一種巨型地龍,視力不好但嗅覺極佳,防禦力在所有已知動物中更是一等一的。幼年時的覆地龍很弱小,但是覆地龍父母仍會將小覆地龍扔出去獨自生活。被父母丟到外麵的小覆地龍平時伏在地麵上偽裝成小土丘,任憑無數怪物欺辱,他也從不反抗隻是默默地記住他們的氣味,等到成年後再一一報複回去。“當然知道,這些東西課上先生都有教過的。”“既然知道你還要絞儘腦汁地靠彆人去報複?真男人都是靠自己去戰勝對手的!”胖頭魚的話如一柄重錘砸在薑落天的心間,正如胖頭魚所說,現在的自己如果不靠外力根本不可能戰勝秦風鳴。將被逐出大秦的自己正如被父母丟棄的覆地龍一般,沒人疼也沒人幫,想要解決問題隻有靠自己。但是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麼本錢去跟秦風鳴拚命呢?自己是一個廢物,修了八年修不出一絲真氣,再有一星期就要被分到不知什麼地方的商鋪去打雜一輩子,不知何時能翻身。而秦風鳴已經修出了風屬性真氣,天賦就算再在大秦也能排在中上,若不是八年來浸泡奇怪的藥浴,恐怕自己早就被他們打死了,現在的自己又憑什麼能跟秦風鳴打呢?看來自己隻有忍這一條路了,但是,自己又怎麼可能咽下這口氣呢?薑落天緊咬著的牙漸漸放鬆了下來,猛地端起麵前茶案上茶杯一飲而儘,薑落天重重地把杯子砸到案上,學著小人書上畫著的大俠形象頗為豪爽地說道:“胖叔給我指條路吧!”胖頭魚嘿嘿一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願意聽嗎?”縱使薑落天此時心亂如麻,也不敢拒絕胖頭魚這個講故事的提議。因為自己現在找不到父親,看不見大哥,身邊那個風虎尊者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唯一能指望的恐怕就剩這個笑眯眯的胖頭魚接下來說的話了。薑落天在心裡把這個辦事講話都磨磨蹭蹭的死胖子都問候了一遍之後,才裝做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道:“願意。”胖頭魚眼中泛起回憶的神色,一旁的戰旗也一臉好奇地放下手中的燒水壺湊了過來,胖頭魚斜了他一眼緩緩地開口講起了故事:“從前啊,嗯,大概三百年前吧,秦帝國西南方的歸巢郡有一個大湖,湖裡麵……”“嗯?我怎麼沒聽說過啊?歸巢郡啥時候有過湖?哦哦,三百年前了,是挺久遠的,那也不對啊……”風虎尊者打斷了胖頭魚的話,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聽不聽?”胖頭魚一臉黑線,胖乎乎的手指氣得發抖。“啊?啊!聽聽聽,你繼續,你繼續,嘿嘿嘿……”風虎尊者聽見嗬斥,嘿嘿一笑,伸手撓了撓腦袋打著手勢讓胖頭魚繼續。“那繼續說,湖裡麵呢,生活著一群魚,各種各樣的魚都有……”“噢!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老家是歸巢郡吧?”戰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不經意間他看到了胖頭魚吃人一樣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戰旗眨巴著眼睛做無事狀四處看著,邊看邊說:“你說你說,我不打岔了,不打岔了。”說完喝了一大口剛倒在杯子裡的茶水,然後被燙的一陣呲牙咧嘴。胖頭魚無語地看了看這個像傻子似的道尊,歎了口氣,繼續講起了故事:“湖裡麵的魚互相熟悉,但是有一天,一個長得很奇怪的魚在湖裡麵誕生了,他本是一顆沒有孵化條件的魚卵,但是一滴水元液掉到了這個魚卵上,為它提供了孵化條件,然後這顆魚卵就在湖水中孵化了。”喝了一口茶水,鄙了一眼靜靜地聽故事的戰旗,胖頭魚繼續道:“這條魚啊,因為吸收水元液的原因,長得很奇怪,大腦袋大嘴巴,偏偏眼睛和鼻子又非常細小,長得十分難看,最開始大家不知道這條怪魚的存在,怪魚也就順利地度過了三五年的快樂時光。”“然後呢?”薑落天喝了口水問道。“後來他被其他魚發現了,湖裡麵所有的魚都知道了這個怪胎,每天成群結隊地嘲笑他,欺負他,在他身上排泄臟物,往他身上吐口水,把他身上本就不多的鱗片一點點地咬下來,讓這條怪魚每天痛不欲生,這條怪魚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是每天受著本不屬於他的無妄之災,直至那時,這條怪魚都沒想過要報複這些欺負他的同胞們。”“為什麼?”薑落天感到這條魚跟自己有些相像,忍不住問道。“因為這些魚裡有一條小銀魚每天陪著他、鼓勵他、安慰他,在每天被欺負之後,怪魚就來找小銀魚,小銀魚照顧受傷的怪魚,給他找食物、教他修煉的法門,告訴他修到化妖境界後就可以擺脫這些痛苦。”重重地歎了口氣,胖頭魚抬起手似乎從眼角抹掉了什麼才繼續說道:“就這樣,怪魚過了五十年,五十年啊,對於一般的魚來說已經很久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這湖裡的魚都天賦異稟,基本所有的魚都或多或少有些真氣傍身,隻有怪魚五十年來毫無寸進,五十年間,怪魚日夜被他們欺負,但是他沒有消沉,因為他相信小銀魚的話,隻要堅持下去最後一定會有所成就的,直到那一天……”說到那一天,胖頭魚頓了一下,看了看聚精會神的兩個人深吸口氣道:“那一天,湖裡的魚發現了小銀魚給受傷的胖頭魚喂食,他們視小銀魚為異類,讓小銀魚去咬怪魚,可是小銀魚下不了口,於是這群畜生就用真氣把小銀魚限製住,一個鱗片一個鱗片、一絲魚肉一絲魚肉、一根骨頭一根骨頭地把她活活拆了,就當著那條怪魚的麵,把他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個朋友活活剮得連渣都沒有。”說到這裡,胖頭魚擠出一絲苦笑:“然後那時候怪魚就下定決心要把湖裡的每一條魚都殺掉,來為小銀魚陪葬,但是他知道憑他僅有的一絲真氣沒辦法解決這一大片魚,於是他拚命修煉,借著捕魚人的網逃到了外麵,又趁著夜色逃出魚坊,開始了流亡生涯。”鬆了一口氣,胖頭魚喝光了麵前的茶水,故作輕鬆地說道:“然後故事的劇情就很老套了,怪魚在外麵待了一百年,最後回去把那群畜生全都宰了!就像一百年前他們殺死小銀魚一樣殺了他們!但是那些欺負怪魚的魚在一百年裡實力也有提升,竟然拚死重傷了怪魚,於是怪魚在消滅他們之後用一個強大的法寶吸乾了一湖的湖水就陷入了沉睡。”胖頭魚的故事基本要講完了,他看了一眼身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兩個家夥,剛才因講故事而皺起的眉頭也逐漸舒緩起來,看向了天邊漸落的夕陽,那一抹火紅,竟是那般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