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威已經放穩視線之時,已經是臨近戰爭結束的末尾,此時的黃昏,比清晨更加明亮,血霧騰升至高空,成那一朵朵赤紅的散雲。空氣苦澀與濕鹹的腥風,讓王威仿佛自己是個真實的生命,臨場於這煉獄之中。這裡,看著地麵上成堆的屍體,是人族,與獸人。他們已經爆發了戰爭,荒野上的青草被血泊浸染,乾涸之後成了暗沉的黑色,夜風吹不動那些臟汙的黑,一點點凝結生命的怨恨的悲哀與痛恨,沉入地底。王威久久凝望,心頭沒有任何情感。多數是人族的屍首,戰場上,以多數人族戰士的生命換來人族的勝利,獸人族遠遠沒有想到,人類的繁衍速度能如此誇張。獸人族為了存根,最後選擇了投降。此一戰,王威看到了遠處的黃昏之中,太陽漸落地平線的光景下,一個人族戰士揚起長劍,將身前跪倒在地的獸人酋長異首。至此,獸人族,大陸之上無正名。記憶由此結束一個片段,王威的心緒有些平淡,想要思考些什麼,為了那些獸人族的自大而嘲笑?為了獸人族的戰敗而不甘?不,王威心中沒有這麼感情,可能從一開始的時候,王威的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的可惜,畢竟是從獸人族的視角去體驗這場部族興衰,但如果一開始從人族的立場視角來看呢?王威是否現在該興奮、該慶祝?不,不用帶任何的情緒,生靈如此,曆史而已。平定思緒與情感的躊躇,王威緩緩閉上了雙眼,安靜片刻,直到身前麵龐上的黃昏日光不再灼灼,直到鼻息之中不再嗅到腥風,直到自己仿佛忘卻。再睜眼,王威伸手審視自身——我成了一個孩子,一個精靈族的孩子。是的,我是精靈族,現在,卻生活在一個人類的城鎮之中。這裡……並不是帝國,周圍沒有高高可見的帝國城牆,城鎮之中,街道上也沒有巡邏的衛兵,更見不到騎士,也沒有公會。有的,隻是那些簡陋的茅草屋,與一些稍微好一些的黃土磚塊砌成的平房。這裡生活著的居民,多數都是人類。一個簡陋、貧窮的人族部落,王威成了一個精靈族的孩子,身形大小與自己稚嫩的皮膚,以普通人類孩子的年齡算來,自己看似隻有十歲不到的樣貌。“去,走遠點兒,彆擋道!”王威還有些愣神的站在街道中央,不等挪動腳步,一個喝喊聲音從身後傳來,極度的嫌棄與架勢,毫不客氣的將王威這副身軀踹到路邊去。王威有些不滿,卻也懷著驚喜的情緒:我這次有實體觸碰的能力了?記憶總是真實,且殘酷。王威這次有實體觸碰的能力,就意味著能做很多事情,自己這次好似成了精靈族的一員? 但為什麼會被人族的平民這樣嫌棄?……想來好像也是,畢竟精靈族對他們來說,是戰敗者。嗯……‘不對,還是有點兒不對勁。’王威起身在街上走動著,自己是光著腳丫的狀態,身上穿著的衣衫也算襤褸,說是兩塊圍在身上的灰色擦桌布也不為過。街道,在這裡的街道相比王威以前所在的帝國南城之中,這裡的腳下根本算不上是街道,僅僅是被步子來回踏實過的黃土地麵。兩旁的簡陋房屋,有些人族居民見到王威,都是選擇回避,或是選擇轉過身去,不與王威對視。他們的表情與一閃而過的閃躲眼神中,王威沒有看到麵對戰敗者時還有的嘲笑、鄙夷,王威感受到了來由不明的……恐懼。‘他們在害怕?’人族會害怕一個精靈族的小孩?‘曆史長河的中途還發生了什麼,我好像遺漏了。’王威緩緩閉上眼,腳步放慢,最後乾脆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如王威心中所想,他還是處在這個記憶片段。這裡的記憶還沒有結束,魔主迪達爾想讓王威在這裡看到什麼、學到什麼?王威開始繼續巡視著這座城鎮,之所以能叫城鎮,簡陋之餘不談,他們人族房屋與占地麵積格外的大。王威光是圍著這片城鎮外圍走上一圈,就花費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已經快趕上半個南城的占地麵積了。可這裡的房屋建造的零散,兩兩相隔也都有些距離,其中的人族數量總共也才三四百戶,不過千人。王威圍繞城鎮外走了一圈之後,除了簡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想著漸漸深入巡視一番,路上,王威有嘗試過用魔法。但並沒得到什麼魔力反饋,精靈族不是很魔力有親和度麼?‘可能是自己記錯了……’王威心中這麼想道。漸漸的,王威在這個記憶片段中不知不覺已經花費了近一整日的時間,從上午的日出,到下午的日落,整個城鎮還沒有完全逛完。至今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隻是覺得自己的小腳丫子有些疼,走了一整日的路,有點兒過分啊……沒有鞋子不說,連自己會的那些魔法,因為沒有魔力的原因,一個都用不出來。王威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天黑,很簡單卻也很詫異的結局:夜幕之中,沒有路燈的街坊過道裡,幾個黑色的人影從王威身前身後掠過,王威看不清他們的麵貌,他們穿著一身黑。但王威知道,也猜得出來,他們是這座城鎮裡的人族。‘他們想乾嘛?’王威根本沒有懼怕,也沒有逃竄的念頭,就原地站著看他們想動什麼手腳,……王威忘了,現在的他隻是記憶中的一個投影具現,現在的自己完全沒有魔力,也沒有變化的特性,更沒有過人的感知。隻是一副精靈族的軀體,下一秒,那些黑衣人前仆後繼朝王威衝來,一把把冰冷的小刀,捅進了王威的身體裡。血與疼痛,久違讓王威驚覺:我的這條生命將要結束!當王威還在驚疑為什麼人族平民要刺殺精靈族的遺子的時候,其中一個黑衣人拔出了小刀,惡狠狠的低沉一句:“死吧,詛咒的種子!”恍然間,王威的腦海中被補全了一些記憶——人族攻占精靈族的林地與自然傳承之後,不僅土地占有增多,有關自然控製的技術也大幅提升,最基本的如催雨、農作物生長加速等等。但精靈族的族長沒有出自內心的屈服,人族隻是趁著精靈王未從古樹中蘇醒來,借此機會戰勝了精靈族,並一把將古樹放火燒了。古樹燒了整整十個日夜……精靈族的族長表麵上答應依附人族部落,但背地裡用禁術獻祭他整個精靈族的血脈之力給人族下了詛咒:你們注定要成為你們最憎恨的存在!!!人族的戰士們發現一些端倪,抽出了精靈族的族長藏於後背的雙手,他的手上不知何時沾滿鮮血,而那時起,整個精靈族內所有純血精靈,都為族長獻祭出生命,將這份詛咒刻入人族的命格,至少百年不得移除。王威還不知道這個詛咒會給人族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至少,精靈族失去古樹也等不到精靈王的蘇醒,再無昌盛的可能。王威也有些不甘,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精靈族遺子,還沒有成長多少,就一個日夜不過,被人族的平民們暗殺喪命。……記憶仍在繼續,王威一次又一次的沉淪於生死之間。見慣了腥風血雨,王威又被丟入情欲之中,麻痹情欲之後,王威又被卷入對錯黑白的糾紛爭辯。……無數的思考與念頭在王威腦海裡咆哮,很亂、很亂……王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是該想什麼。索性就不去思考了,並不是說放棄思考,在決定思考之前,先去觀望吧,去享受吧。去看完這三千年的曆史,體驗完這段枯燥歲月。枯燥……‘人生百態,比黑暗更深邃的,是越過悲哀之後的無奈。’王威在記憶長河中見證了太多太多,一個又一個悲歡離合,一段又一段日月輪轉、陰晴圓缺。甚至途中一連見證了幾代生命的延續。最後都沒落得善終。……“門……”現實之中,此時已經是午後,未等到日落,陽光映照下的視野裡,僅留下一片荒蕪的黃沙。“……”羅德他們都沒有說話,莫妮卡強忍著沒哭出來,隻是紅了眼眶。恩佐斯站著看了許久許久,縱使眼下隻有黃沙,青石拱門、混沌秘殿的入口,已經消失了。是的,連帶著王威的存在,消失了。“大哥不會是……”庫布魯說得很猶豫,甚至想過欺騙自己,他不想說出也不想承認,可能、王威可能敗給了混沌秘殿中的深淵祭司。“喂。”恩佐斯像是丟了魂一樣,身旁的部下被喊聲驚到,回望恩佐斯那失神的麵孔,恩佐斯的視線空洞無光。“屬下在。”聖殿騎士回應,恩佐斯沒有什麼命令,隻是一板一眼的問了問,語氣僵硬,卻也非常認真:“那個深淵祭司的名字,叫阿薩德,是不是?”“好像是的。”“是,還是不是?”恩佐斯執著於此問,追問著堅定的回答。聖殿騎士愣住一小會兒,決絕道:“是!”恩佐斯的眼神中隱隱閃回高光,但依舊表情冷漠,似是和誰家冤仇就擺在他的麵前:“阿薩德,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名字,還有——”最後的命令,是回城,回帝國城都。這件事情上報給了白石尖塔的上層,一層層往上傳報,很快,帝王也收到了消息,手中看著最詳細的一份報告,西蒙持著信紙的手間,大拇指不經意施了幾分壓力,讓信紙邊緣褶皺。西蒙緩緩閉上了眼,不易察覺的咬緊牙關,沉默許久,才開口說道:“讓帝國清醒過來吧,也是時候了。”“帝王,您的意思是……”身旁隨時待命的女人彎身確認道,她明白西蒙的意思,隻是想讓西蒙自己再確認一番方才的決策。西蒙從不會犯糊塗,也從不會意氣用事,距離上次的意氣用事,還是在帝國成立之前。“那個名字與他的身份,公布於眾,還有相關事宜,也該安排的安排。”“是,帝王。”“去吧,近來這段時間不用打擾我,我要得個清閒,找回曾經的感覺。”西蒙不用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她知道西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