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木烈淩空而立,仿佛降世的神君,睥睨浮世。華五峰站在城牆上傲然相對,沒有絲毫的退縮。二人就這樣靜立了片刻,蒙木烈的手指微微一動,華五峰便閃到了他的麵前,一劍淩厲橫掃而過。蒙木烈身形急退,華五峰沒有追擊,可是劍氣卻是緊隨蒙木烈而去,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都沒甩開這一道劍氣。終於,追上了,劍氣斬過,蒙木烈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細小的口子。蒙木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細小傷口,淡淡地說道:“中原華五峰,名不虛傳。”華五峰笑了:“嗬嗬,大汗過譽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隱隱有劍意波動,讓人如芒在背一般。蒙木烈提起精神,正要應對,卻發現華五峰在半空之中,轉過身向城牆走去。明明腳下空空如也,他卻如走下台階一般,步步穩當。城中的不少人見到這一幕,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蒙木烈從半空中降下身形,落到了地上,一步步向華五峰走了過去:“想要拖延時間嗎?”華五峰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惱怒和尷尬,笑道:“閣下既是北夷的大汗,想必也會體恤北夷的百姓。不論為何爭鬥,百姓總是無辜啊。”“千雅死在了中原,中原人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蒙木烈輕輕搖頭道。華五峰歎了口氣:“令千金殺害我中原俠士,這筆賬…又該找誰來算呢?唉,冤冤相報何時了啊?”蒙木烈腳下一縱,數十丈的距離眨眼便至,華五峰也隻來得及提身躍起,躲避他的淩冽攻勢。一拳,轟在了城門上。城門紋絲不動。城牆上有幸見到這一幕的北地將士們都有些驚了,還沒明白過來,隻聽到身下碎裂聲不絕於耳。城門,碎成一塊塊木屑,轟然倒塌。華五峰眯起了眼睛,他看得出,蒙木烈雖然此時憤怒,但是還未儘全力。若是全力一擊,莫說城門,怕是連城牆都保不住了。剛想到這裡,北邊城牆,與剛剛一模一樣的碎裂聲處處響起。“這…”如同城門一樣,整道北邊城牆,轟然倒塌,一地的碎磚碎石,煙霧彌漫。蒙木烈淡然地走進了城中,望向半空中瞠目結舌的華五峰:“還沒儘全力呢。”話音剛落,劍落,斬舌。蒙木烈伸手而出,一把擒住了華五峰的胳膊,用力一拽,將他從半空中拽了下來,摜在了地上。“嘭!”碎石崩飛,煙霧更甚。待煙霧漸漸散去,地上卻是空無一物。“殘影…”蒙木烈明白了過來,自己根本就沒抓住他。“閣下現在回頭,為時不晚。”“我太意絕學若出,閣下恐難抵擋。”“天下能人,數不勝數,閣下切莫逆天而為。”“老夫好言相勸,還望閣下三思。”“退去吧。”廢墟上,民房中,街道旁,一時間走出了數十個華五峰,甚至人數還在不斷增加。蒙木烈靜靜站在原地:“裝神弄鬼,這些不過都是你的殘影罷了。”“殘影?”周圍的北地士卒們都瞪大了眼睛,這麼多的殘影,這老頭的速度得有多快啊!華五峰們笑而不答,不一會兒,二十來個華五峰在蒙木烈的周圍站成了一圈。“二十三個。”蒙木烈準確地道出了數字。這個圓也並不規則,在華五峰的背後,少了一人,留了一處空白。蒙木烈注意到了,但並不覺得此處是他的破綻所在。“燕逐月!”二十三個華五峰同時輕喝。動了,第一個華五峰動了,飛速向蒙木烈衝去,無人能看清他的動作和身形,即便是蒙木烈也看不清。二人擦肩而過,蒙木烈隻覺得肩膀上微微傳來一股刺痛,扭頭一看,身上的皮衣上,一道細小的口子,浮現了出來。蒙木烈背後的那個缺口,第一個華五峰剛剛站定。另一邊第二個華五峰緊隨其後,同樣的速度…第三個持劍蓄勢…一時間,二十三個華五峰以蒙木烈為中心,好似同時發難。劍起劍落,影來影去…蒙木烈的身上多出了無數道細小的傷口,從頭到腳,處處皆是。蒙木烈瞅準時機,憑空打出了數拳,可是每一拳剛剛打中,華五峰便疏忽消散,根本就是殘影。這個是殘影,那個也是殘影。恍惚間,蒙木烈似乎覺得真正的華五峰早已消失不見,這二十三個全是殘影一般。“罷了…”蒙木烈索性站立不動,甚至閉上了眼睛,一副任由施為的樣子。“阿噠,你看我的拳法怎麼樣?”“千雅,手要伸直,不是手用力,用腰,用腰!”“阿噠,我不想學拳了。”“那你想學什麼啊?”“學槍!還是耍槍帥!”“好好好!我這就找個槍法大師來,千雅等等阿噠!”“阿噠,千雅的槍練會了,千雅還想學劍!”……不知過了多久,蒙木烈帶著一絲笑意,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睛緩緩睜開,笑意卻是緩緩消失,這個世界千雅不見了…蒙木烈看了一下自己周圍,身上已經沒了一處好肉,處處都是那微小的傷口,鮮血淋漓,此刻的他仿佛被自己的鮮血淋成了一個血人。周圍的華五峰也都不見了,隻剩了一人,站在他的麵前,不足十尺的地方,很近。“人老了,劍也鈍了…”華五峰持劍的手掌輕輕抖動,手上的劍也在響動,似乎是在微微哀鳴。“剛剛我的確慌了,若不是千雅,隻怕我的心境就被你斬碎了。”華五峰輕輕笑了一下:“大汗也有女兒,這中原千萬百姓也有家人,當真不能退去嗎?”蒙木烈微微搖頭:“不能。”話音剛落,華五峰手上的劍“叮”地一聲斷裂而開,掉在了地上。“取巧非正道啊…”華五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斷劍也掉在了地上…太意掌門華五峰,戰死歸城。蒙木烈對著華五峰的屍體,微微鞠了一躬:“老先生未曾取巧,實至名歸。”蒙木烈知道,華五峰的這招“燕逐月”威力驚人,若非他上了年紀,氣力衰退,隻怕自己不會隻是變成一個“血人”這名簡單。年輕時的華五峰,劍利,劍也快,足以斬儘天下奸佞宵小。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華五峰時常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便換了劍招路數。劍招不斬身而斬心。尋常心性不佳者,在這劍招之下,一旦慌了神,隻怕心境要被他寸寸斬斷,縱然僥幸不死,武道也難更進一步。蒙木烈看穿了這點,索性閉上眼睛,任由施為。神海之中與自己的女兒作伴,縱然身損肉綻,又能如何?緊守心境,華五峰也拿他無可奈何,全力施招之下,自己的氣機活活耗儘,將自己耗死了。周圍存活的北地兵望著已成為“血人”一樣的蒙木烈,各持兵器,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千雅已經死了,我受老先生活命之恩,不與爾等計較。”蒙木烈望向周圍,往日如同螻蟻一般的小人物,此刻在他的眼中,也變成了活生生的人。“歸城是老先生仙逝之地,我不出手,你們好自為之。”蒙木烈說完,轉身向北緩緩離去。擋在蒙木烈麵前的北地兵,手上的長槍都攥出了一層細汗。原本一個個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北地兵麵對著蒙木烈,無一人再敢出手,甚至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通道,放他過去。蒙木烈緩步而走,與兩名北地兵擦肩而過,甚至那鮮血淋漓的手都蹭到了兩名士卒的身子,也不曾暴起發難。這兩名北地兵隻覺得自己和死神擦肩而過一般,手上的長槍掉在了地上,雙眼無神,不敢動彈一下。蒙木烈走出了歸城,繼續向北走去………歸城南門,一名戰將急忙趕來向周子儒稟報情況。“什麼?太意的華五峰死了?”周子儒震驚不已。“屍首已經被收斂了,周相,是送到太意還是…”戰將詢問周子儒的意見。周子儒定了定神,江湖上的事他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也知道太意的華五峰乃是武林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二。幾十年間,一直不過屈尊於真陽張宗白之下。現在連華五峰都死了,若是蒙木烈去而複返,還有誰能擋得住他?不過轉念一想,蒙木烈臨走時說的話,既然已經決定了不會再對歸城出手,以他的身份倒也不至於出爾反爾。“速速調人修築歸城北邊城牆,一定要趕在北夷大軍到來之前修好!”周子儒急忙下令道。若是任由城牆碎裂不管,北夷大軍隻怕是會生疑。“歸城一定要讓北夷打進來,不能讓他們走進來!”北地王在一旁笑道:“哈哈哈哈,好,周相倒也給了這歸城一番體麵,本王在這裡多謝周相了。”“王爺,時候差不多了,快隨大軍南撤吧!”北地王金穆搖了搖頭:“走?不走!我金氏六百年世居於此,走哪去?我便是死也要死在這裡。”“王爺,你怎麼又變卦了!”周子儒有些驚怒,忍不住加重了語氣。“哈哈哈哈,走不了咯~”北地王也不理會他,背負雙手,緩緩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