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木烈向趙易執和易小刀走了過來，他走得很慢，以一個尋常人的步伐，一步步地接近了兩人。兩人定在原地，沒有躲閃和退避，他們知道，不論如何躲閃都是徒勞的，蒙木烈強於他們太多了。最無奈便是眼前這樣，他們想要上前搏命，可是現在就連搏命都是奢望。用拳頭能打傷他嗎？又能打到他嗎？都是未知。“北夷的神確實厲害。”趙易執苦笑了一聲。易小刀雖然不情願，但是也不得不承認，經過這麼一點大戰下來，蒙木烈仍舊是絲毫沒有疲憊的樣子，腳步也淡定從容。他就像一個深淵，不論用什麼方法，也不能知道這個深淵有多深。蒙木烈的腳步依舊輕慢，踩在地上隻發出了一丁點輕微的腳步聲，可易小刀和趙易執隻覺得這一步步仿佛是踏在自己的心口一樣。焦躁，難耐。“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微臣…先走一步了。”易小刀笑了笑，邁出腳步向蒙木烈迎去：“先殺了我，你才能動他！”趙易執聽到易小刀的話，不由得為之一怔，這話太熟悉了，像是在哪聽過…“先死周家，再死趙家。”周家的八字家訓一下子就在趙易執的心頭浮現了起來，搖頭苦笑：“周家已經死絕了，現在的確是該死趙家的時候了。”“你不能死。”一聲輕靈的女人聲音在趙易執的腦海中響起，像是一個平地驚雷，讓趙易執一驚。“誰？”“不然她會很難過。”“是…是你嗎？”趙易執有些不敢相信，舉目四顧，可哪裡能看到半個人影？“你還活著對不對？你根本就沒死對不對！”趙易執聲嘶力竭地吼著，就連迎向蒙木烈的易小刀都忍不住停了下來，好奇地望向了他。“是神仙姐姐嗎？”易小刀忍不住出聲問道。趙易執顧不上回答易小刀的話，繼續吼道：“你要是活著你就給我出來！我以為你死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我很內疚…你出來啊！”一滴雨水落在了趙易執的龍臂上，龍臂自行脫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趙易執望著龍臂，茫然，期待。龍臂自行化形重組，很快，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就出現在了趙易執的麵前。“好久不見啊，怎麼還哭鼻子？沒點皇帝樣兒！”出現的這個女子，背對著易小刀，看不清她的相貌，倒也覺得有幾分熟悉。趙易執望著眼前人，一滴清淚從臉頰上劃過。“我好想和你敘敘舊啊，不過看你樣子不太想和我說話，還是那麼趾高氣揚的。哼，不理你了，我找我爹去！”女子說完轉身就走，趙易執急忙伸出手，卻沒抓住對方。“爹！”一聲嬌喊，讓早就停住腳步、目瞪口呆的蒙木烈急得小跑了起來。跑幾步，停一會，再跑幾步，再停一會兒。“爹！你怎麼了？不認識女兒了？”眼前的這個女子，正是蒙木烈的親生女兒，蒙千雅。“妮兒…真的是你…？”蒙木烈不太敢相信，但是小跑的腳步卻也沒再停下了。“爹，我先學拳，再學槍，後學劍。北夷的將軍敗在我手上的共有三百零二個，死了十七個，你罵了我四次！後來你又讓我學領兵，我先學的糧草運輸，然後學的…”蒙木烈聽著蒙千雅如數家珍一般娓娓道來，連連點頭：“是妮兒！是妮兒！千雅，你…真的是你？”蒙木烈加快腳步，跑到了蒙千雅的身邊，伸手就要摟過，卻被她閃了過去。蒙千雅臉上依舊掛著笑意，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爹，我是龍氣所化，你碰不得。”蒙木烈雙手不知所措，在身上胡亂擦拭著：“你…啊，是龍氣。你怎麼會…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在天上，下雨了，我就來咯~北夷的雨可真冷啊…”“啊？冷？來，把爹的大氅披上，彆凍著了！”蒙木烈連忙脫下身上的大氅，殷勤地遞給了蒙千雅，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年邁的老父親，哪裡還有剛剛那副威懾天下的雄霸姿態？蒙千雅接過大氅，披在了身上，嬌俏地笑了笑：“爹，你說，他怎麼樣？”說著，回頭望著仍舊站在原地的趙易執。“他？”蒙木烈望著趙易執，依舊是忍不住地皺眉：“中原人可沒一個好東西！”“你彆這麼說他，我喜歡他！”蒙千雅柳眉倒豎，鼓起了小嘴，一副要生氣的樣子。蒙木烈練練告饒：“好好好！爹不說！你喜歡就行，喜歡就行！”“爹，那你還殺他嗎？”蒙木烈沉默了，然後緩緩說道：“都…聽你的，你要他陪你，我就送他去陪你。你要讓他活著，爹就讓他活著，行不？”“哈哈哈哈！爹最好了！我要他活著！”蒙千雅高興地跳了起來，猶如一個少女一般鼓掌歡呼。蒙木烈望著高興的蒙千雅，嘴唇囁嚅了半天，終究還是緩緩問了出來：“千雅，你…是不是…不喜歡爹啊？”“啊？爹，你為什麼會這麼問啊？”蒙木烈再也忍不住了，老淚縱橫：“你要不是不喜歡爹…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爹一眼？爹…爹一次都沒夢見過你啊…”蒙千雅聽著蒙木烈的話，默然低頭：“爹…我怕您難過。”“你不來我更難過啊！！！”蒙木烈頹然跪在了地上，哭得像是一個孩子，就連身後的易小刀，此時也對他動不起殺心來。“爹每天都想你…天天想，夜夜想…就想再見你一麵…北夷的畫師，沒一個畫得像你…畫一個，爹就殺一個！畫一個，爹就殺一個…”“你這妮兒，你不聽話啊！爹早說中原沒有好人，中原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非要去！啥時候去的也不給爹說一聲，走了也沒個消息…”“爹隻當你玩心重，爹沒多想…後來爹以為你在中原找了男人，成了家…爹咬咬牙，行！成家就成家，給我抱回來個大胖外孫也行！可你…你…”“你怎麼就死了啊…”蒙千雅也跪倒在了地上：“爹，是女兒不孝，是女兒不好，女兒也不敢見您！爹，你快起來，地上涼啊…”蒙千雅想要伸手扶起蒙木烈，可也不敢碰他，隻得跪在一旁，手足無措。蒙木烈用力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慢慢從地上爬起：“爹今天見到你，也開心了，你要是有啥心願，或者啥事兒沒做的，你就跟爹說，爹幫你！”“爹…我還好，就是…還是挺冷的…”蒙千雅說著，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蒙木烈點頭：“行，爹這就散了這雲雨！”大手一揮，漫天雨雪頓時戛然而止，很快，雲收雨霽，月華再次透照在大地上。“爹，那你答應我，彆殺他。其他的我不管，我隻這一條！”蒙木烈再次點頭：“爹答應你！讓他活著，讓他好好地活著！”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妮兒，你也答應爹一件事…”“什麼事？”蒙木烈伸手抓住了蒙千雅，一把拉進了懷裡。身披大氅的蒙千雅，在蒙木烈的麵前，依舊顯得嬌小。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一縷縷黑煙從兩人的懷裡升起：“爹知道你啥意思，中原不是我們北夷該待的地方。爹去不了中原，北夷也贏不了，爹知道，爹都知道…”“爹…”“爹就想抱抱你…”黑煙越來越多，趙易執和易小刀兩人甚至都已經不能看清這對父女的身形樣貌了。趙易執望著眼前的這一切，雙眼空洞。他似乎有什麼被滿足了，卻又似乎多了一塊空洞。“你不能死，不然她會很難過。”蒙千雅空靈的聲音從黑煙的上空飄來。趙易執自然知道這句話，當初在京城，觀塵子重傷，這句話，就是蒙千雅對著重傷不醒的觀塵子所說的。黑煙很快散儘，地上已經沒有了蒙木烈和蒙千雅的身影。“不知道晉城的廝殺怎麼樣了。”“會死很多人吧。”趙易執和易小刀互相攙扶著，走在北夷草原上，走在皎潔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