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終於可以把懸在喉嚨裡的堵塞的我說不出話來的小心臟落下去了。高山之上,我看著老神仙,驀然覺出一股絕世獨立的味道,雖然還有我們三個不大也不小的孩子,但我知道他的世界與意境應該不會被人輕易染指,那蒼老麵孔上的道道皺紋透露出的曆經年華的滄桑感讓我沉醉的不知今夕何年不知此身身處。直到老神仙落在雪地上,一巴掌拍我腦門上。“臭小子!還不鬆手!”我驚叫一聲,發現腳尖已經觸地,而我的手臂還緊緊環抱在這位驚世駭俗的老神仙的腰上。慌忙鬆手,我恭恭敬敬的對救命恩人稽首作揖:“老神仙大恩!沒齒難忘!在下染劍華,來自紫色公國,半路被這惡鳥劫入洞穴,但是命不該絕,有幸遇到貴人老神仙……”我說得喋喋不休,老神仙赤著上身,眯著眼睛側著身子聽的津津有味的樣子。等我終於說完的時候,才感覺出這山頂是如此的冷,才站在雪裡沒多久,腳趾頭就有種麻木的無感之感,針紮骨頭刀剜心一般的冷痛!我趕緊集中精神以靈力來禦寒。而初零李信二人早已經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巨蛋和肉,想必是懶得聽我廢話更懶得協助對老神仙介紹我。老神仙聽我說完後砸吧砸吧嘴,一張笑臉笑的像朵花,道:“小夥子你很有前途!但是彆叫我老神仙了,我可不是什麼神仙,凡夫俗子而已!”“不!在我眼裡!您就是神仙!”我非常肯定的說道!“狗屁!”老神仙突然就收斂了笑容,變得比這山巔的酷風還要冷,嚇得我一哆嗦。這老神仙莫不是屬狗臉的,居然說翻就翻!他這一句狗屁拍得我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哪兒說錯了什麼。再仔細瞧瞧他光著的上身,居然橫七豎八不知道多少傷痕,太嚇人了——絕世高手的道途果然不可能一帆風順啊。不過老神仙也真是老當益壯,這麼冷還不用穿上衣的!我心裡是一陣佩服。反正又是敬佩又是害怕又是疑惑,我愣是說不出話來。這時候,老神仙對我道:“你以為你亂拍馬屁就可以不乾活麼?快去收拾東西準備走了!要不然我看你得凍死在這山上!”我看了看忙活個不停的初零李信,摸摸頭,原來如此——老神仙可真會嚇唬人!然後老神仙便看也不看我,隻見他摩挲著乾巴巴的雙手——這雙手絕世無雙的神力我是清楚的,雖然看上去實在是普通的很,然後他又用手使勁兒在臉上抹了抹。“確實有點兒冷啊——我的衣服呢,剛才不知道扔哪兒了,真是老糊塗了!”老神仙不再看我,而是叨咕著望來望去。我大跌眼鏡,隨後加入初零與李信。很快的,蛋和肉都重新歸置進搖籃中。 我靠在巨大的搖籃上,看看空曠寒冷的峰上隻有我們四個人,不由得一陣期待——老神仙莫不是要拉著吊籃飛回仙府?那可太厲害了!長這麼大,還沒飛過——剛才被老神仙抱在臂彎裡不算,因為還沒怎麼飛呢,就落地了,來不及細細品味“飛”的感覺。另一邊,老神仙已經把那隻風鳥的屍體粗略分解了。八根巨大的爪子,兩條大腿,一顆還冒著熱氣的心臟,好幾大捆鳥毛,還有若乾肉塊一同被扔進了搖籃中。看著剩下的已經殘缺不全的十幾米長的巨大鳥屍——我不由得一陣心痛,吊籃雖然不小,但也盛了很多東西了,估計剩下的這些就都不帶不了了,太可惜了!另外,還有一根大繩,正是綁在吊籃上的繩子,長的超乎我的想象,本以為肯定要一起帶走,老神仙卻解下來,說下麵既然還有蛋,這繩子就放在這兒了,等哪天再來。我表示萬一等不到再來那鳥蛋都孵化了怎麼辦?老神仙瞪我一眼說:“就你小子話多!”我噤若寒蟬,生怕惹老神仙不開心,然後把我留這兒,那豈不是真要被凍死!初零沒說什麼,跳進了吊籃裡,我效仿。很快李信也進來了,而後他沒頭沒腦的說了句:“都是為了活著,殺不可儘,看來以後是不會再來這兒了,那洞中可做食物的骨肉應該也還夠,風鳥不是嬌弱的生靈……”初零不說話,隻是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壺,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我以為是重嶽有名的烈酒,一問知道是水,大失所望。然後還不待我琢磨剛才李信的話,我又發現從初零衣服裡半露出一個漂亮的貓兒銀墜子,亮瑩瑩的。我伸手要去摸:“這小玩意兒可真漂亮!”初零卻低下頭一看,飛快把墜子塞了回去。“不是你的!”他有點生氣的看著我。我訕訕地縮回手,尷尬地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咯!”大概那精致的小玩意兒對他很重要,所以我很理解。“那——既然不會來了,怎麼繩子還不要了?”我又疑惑。“重嶽有個古老的習俗,那就是一次出獵之後,必須丟下一樣獵手的東西在山中,據說這樣做可以摒棄殺孽因果。”初零解釋道。“原來如此——有意思!”——真是奇特的習俗。不過習俗畢竟隻是習俗,而因果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誰也說不準,我很明白這點。這時候,吊籃一陣晃動,升上空中。正是老神仙取了那大繩的一小部分綁在了吊籃邊緣四處,然後身體與地麵平行拉著繩子。真是這樣——這吊籃裡的東西就是一座小山,而這座小山正在飛。“年紀大了,還老想鍛煉,這次他可如了意了。”初零道。“不知道昨天那隻大貓怎麼樣了。”李信冒出這麼一句。然後我以一種愜意的姿態躺在搖籃裡,加入對話,“什麼大貓?我倒是聽過重嶽很看重貓!認為吉祥長壽。”“昨天救了隻受傷的貓,個子很大,但是早晨醒來就不見了,也許是趁夜離開了。”初零道。“那也挺好啊,看來它不想打擾人,也肯定是去自己喜歡的地方了,來去自由——就像旅人一樣!就像我!”……一路上,我一邊感歎著命運的變換之快之莫測,一邊看儘了山川巨穀雄渾壯闊,但是卻沒有看見重嶽獨有且享譽碧荒的磅礴山城。初零說這裡地處偏遠,能有些小村莊就不錯了。我感覺很可惜,但也並不擔心,因為時間還長,早晚會見到。等到終於到達“仙府”的時候,我因為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而沒有太過吃驚——畢竟從老神仙一行人的衣著,就能看出他們的生活並非多麼富貴榮華或是充滿道韻仙氣。——原來老神仙就是住的幾間撲了茅草的石頭屋。老神仙吩咐初零李信去喊人。不一會兒老神仙所居住的這個小村子的人都出來了,然後一麵帶著讚歎吃驚一麵感恩道謝個不停地搬走了很多搖籃裡的東西。我心道:真是個善良的老神仙啊。很久,都快到傍晚了,人們才逐漸散去。老神仙笑嗬嗬道:“反正也吃不了,不如做個人情,將來萬一身邊沒個親人,我死了,好歹鄉親們會把我埋了!”我一陣心傷,因為我的父親也說過類似的話。“唉……”李信隻是歎了口氣。我也看著笑眯眯的老神仙,想說一句“老神仙你是受上天庇佑的”之類的吉利話,可是看著那一臉皺紋與花白頭發,突然感覺說什麼都沒法兒化解此時此刻的淒然氛圍。歲月無情,碾壓一切,管你神人凡人。不過我轉念一想,覺得他不過是以玩笑話來對我們講述個道理罷了,老神仙哪兒那麼容易死,也許將來這村子裡目前年紀最小的娃娃都老死了,老神仙也死不了。絕頂靈師的壽命很長的,這我知道——所以還是不要瞎操心了。初零道:“師傅你想的太遠了,先把目前的時間掌握好吧。”“遠嗎?”老神仙好像有點不依不饒的樣子,雖然他還是笑著。初零李信都不說話了,我也更加堅定什麼都不說的法則,並且我也覺得老神仙說的很對!舉目無親,誰來做碑的情景,真是太悲涼了。“好了。”老神仙邁步進屋,“我困了,等我睡醒,嗯,把飯做好。”然後開始做飯!做飯這事兒我和李信都是門外漢,於是隻能靜靜地看著初零大顯身手。不多久,來了個漂亮女孩兒,笑著踏著石頭小路走了過來,紅撲撲的臉蛋兒甚是可愛——當然肯定不是找我的。“你果然在這裡啊!”女孩背著手。初零仿佛什麼都沒看見,繼續忙活自己手裡的活兒,貌似非常投入於做飯這件事情。李信抱著槍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看著站在他眼前的女孩兒,沒有起身的意思。“不嫌棄的話,旁邊有凳子。”李信指了指旁邊。我感覺沒我什麼事兒,於是就是老老實實看著——或者說欣賞著這位美麗的女孩兒。長長睫毛,烏黑長發,靈動雙眸,唇紅齒白,服飾得體,身材修長,朝氣蓬勃,明媚似幻。嗯,就是這樣。後來我知道,來訪的女孩兒是李信在須牙園的同桌,樓夢。“昨天看到你和著名的——”樓夢的眼神向正在忙前忙後好像沒看到這裡發生的事情一般的初零飄去,“你和著名的美少年初零在一起,然後我就一路找過來了,話說今天你居然又曠課一整天,梟院長聽到這事,表示等你回去一定罰你!代村夫都沒攔住他。”李信一怔,心道,倒是忘了代村夫,真是虧得莫魯迪斯昨天還專門等在須牙並告訴自己代村夫的事。至於院長梟寞,久聞這家夥無聊得狠,總喜歡沒事找事,現在逮到自己曠課,肯定正手癢癢得緊——還沒有哪個學生敢在這座名氣不小的須牙園裡放肆,尤其是李信這種一聲不吭就曠課失蹤的行為——而且是連續曠課——今天李信也沒去上課,而是跟初零姬明雪一起掏了個鳥窩順便救了個少年旅人染劍華。可是現在李信卻也沒把這些太放在心上了。他想,必要時候,脫離須牙就是了。“那麼你呢?”李信問。樓夢優雅一笑,在我看來好像空氣都暖了。嘖嘖,漂亮的姑娘總是這麼動人——當然,我對她可沒什麼意思,隻是純粹欣賞而已。“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脫離樊籠回歸自然了。”我忍不住笑,這是在隱晦地說李信是個小動物嗎?!“我從來不在樊籠裡。”李信很認真地說,“嗯,現在也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彆這麼直白嘛!”樓夢嗬嗬一笑,很迷人的樣子,“我猜測你們今天的晚餐很豐盛,而我也很有空,不如……”“看來你也很直白——不過我不是這兒的主人。”李信搖了搖頭。他的話剛說完,初零的聲音就飄了過來:“不嫌棄就留下吧。”李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然後他和樓夢又聊了幾句,就都不說話了。然後我們三個就坐在小板凳上看著初零表演。等到天色漸晚漸冷,我們生了火堆,繼續傻坐著。後來我終於忍不住了。“作為一名旅人!我來給你們講個我旅途中的故事好不好?”“不好!不要破壞此刻靜謐的氣氛!”這個叫樓夢的姑娘說。李信看了我一眼:“你還有力氣啊。”我噎住了——確實,折騰了一天,早就餓的不行,我這不是看氣氛很詭異才想活躍一下的嘛!你以為我想講什麼鬼故事啊!再說了……其實半年來除了辛苦也沒什麼值得說道的事情。如果真要說的話——這兩天發生的事才真的算得上好故事!嘿,我作為一個旅人的故事“背囊”裡總算充實了點兒,將來這段事情是要寫進書裡的,我暗暗歡喜。——最後,我記得那頓晚飯很香,香得我不顧形象狼吞虎咽,而且由於除了我之外誰也不喝酒,我又把從村民那裡要來的烈酒乾了一壺又一壺!不愧是久負盛名的穿腸陽炎,醇厚辛辣,回味無窮,怎一個爽字了得!我還記得圍桌同坐的姑娘很美,少年很俊秀,長者很和藹。閒談輕鬆,燭火溫馨,當提到我旅人的身份的時候,那位被最開始入世的我視為老神仙的姬姓老人說了句:“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是旅人。”我恍惚記得我一身酒氣醉醺醺地說:“是嘛……那他肯定沒我出名!——等著,我染劍華……必將,必將名揚天下——額~就像那宮如靜一般!”我看到老人拿過一個酒壺喝了一口,後來我一直以為是喝醉了的幻覺——因為開喝前我知道這位老神仙雖然隨身帶著個酒葫蘆卻從來不喝酒,怪癖!——這個不喝酒的神仙一身的淡淡酒香都是被那葫蘆熏的!好想也弄一個啊……唉,他們不喝酒,真是他們的遺憾也是酒的不幸。這世間果然不能完美啊……酒真香啊……以後我要去空然皇宮裡跟重嶽的皇帝喝酒……以後……——旅人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