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22 活不痛快(1 / 1)

出了貓園的門,四個少年一路遠去,在暗紅色的夕陽裡化作貓園這個見證者眼中的四個小小而堅定的影子。一路上,初零和李信話很少,倒是梟千歎漸漸地與染劍華熟悉之後,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兩人說起話來那是旁若無人口若懸河一發不可收拾,完全就是先天下之不敢言,言世間之不可能為小菜一碟的模樣。染劍華滔滔不絕的幻想春秋可謂是在梟千歎的心裡一石激起千層浪,幾乎他的所有設想都得到梟千歎的強烈認同,甚至梟千歎還能在他的基礎上大肆渲染成一副更加輝煌曠遠舉世無雙的樣子。於是兩人紛紛覺得人生一世多是無常苦,然而命運終究還是仁慈的,終於找到了知己,實在是可喜可賀。“旅人宮如靜說的好啊!正所謂人生隻有起點,而沒有終點!在這漫長孤獨而又有趣的旅途中,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是多麼的來之不易!未曾想,在這無儘重嶽的第一站!就讓我給找到了!實在是蒼天垂憐!蒼天在上!我染劍華一定不負重望!勢為一名踏遍碧荒像宮如靜那樣的偉大旅人!”染劍華簡直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而梟千歎不像染劍華那般還有個宮如靜作為指路明燈信仰之標,所以比較起來,他的發言就驚悚多了:“蒼天在上!雖然我並不認為你有什麼功績高高在上!但我梟千歎還是要說!將來我一定要究得武學奧義,達到空前絕後的武境,從此世間再無敵手,就像遠古神話中的各路神明!諸如四月的天使、永夜的魔神、漂流的鎮海神、世界中心的創世大帝!像他們一樣,壽與天齊永生不滅彈指之際乾坤顛倒俯仰之間萬靈臣服……”一番話不僅說的染劍華瞠目結舌頓覺自己的理想與之相比簡直是太可憐,就連初零李信都不淡定了。“現在的孩子啊。”初零搖頭笑道,“真是天真的可以。”李信則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就是一巴掌拍在梟千歎後腦勺上:“睡醒了沒有?”梟千歎正在激動興奮之際,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心生怒氣,回頭就要開罵,一隻手也扣在了驚鴻刀柄上。但當他看到是李信的時候,就又瞬間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對他而言,李信雖然也許和他話不投機,但自從那天李信帶他走後,他就打心裡堅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信這個在他最痛苦難過並且憑臨絕境的時候拉了他一把的人,就是他今生最親近的第一人了。“嘿嘿……我就是想想嘛,幻想又沒有罪過……”梟千歎尷尬地笑笑。李信又看向染劍華:“還有你!整天胡思亂想,旅人宮如靜有你這麼個本事一丟丟眼睛比天高的後輩!我真替他感到羞恥!”染劍華卻是一點兒都不怕和他同歲且不過大他幾個月的李信:“什麼話!你就知道我不行嗎?” “你現在不行。”李信說,“等你行了,你也就知道話不可說儘的道理了。”染劍華哼哼著:“我知道你是勸我倆謙虛!但是你這樣也太沒勁了!胸中有所暢想卻不能一吐為快,那豈不是要憋死?再說了!我隻是跟你們麵前說了說——咱們不是好朋友嗎?難道跟你們吹吹牛高談闊論一番也是錯的?人哪,活著不就為了痛快嘛!想他那麼多乾嘛!什麼事都鬱結在心,也太悶了……”梟千歎眼睛咕嚕一轉:“信哥說的對,但是染劍華說的好像也不錯啊……”李信也是聽得一怔,過了一會兒緩過神來,吐了句臟話,又轉向初零道:“初零,他說的好像挺對的……”初零道:“你本來就不擅長跟彆人辯話,當然說不過他這個注定要走南闖北練就一副油腔滑調頭頭是道本事的旅人了。”從李信的到來,再是染劍華,再是梟千歎,初零在這三人麵前漸漸多了笑顏,也多了些閒聊的話語,但始終無法改變的,是他心中的恨與眼角眉梢常常閃現的陰沉。那是永恒的悲哀痕跡,也是前行的無儘基石。聽到初零的“讚美”,染劍華哈哈大笑道:“初零你說的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嘿嘿,李信,據老夫掐指一算,你這輩子這麼計較得緊,肯定活不痛快!”李信不以為然,哼了一聲,“這樣活得久。”染劍華撇嘴,“生氣了?”李信扭頭看向一邊,沉默。“其實吧,我就覺得是你想太多了!累不累啊!”染劍華依舊想到什麼說什麼,毫不顧忌。李信無動於衷,初零卻搖頭道:“不一樣的,不一樣……”染劍華看著抱槍不語悶頭而走的李信,又看了看神色淡然的初零,突然明白了什麼。是的,他不是李信,又怎能體會李信的心,他確實不應該把話說的那麼深,因為他還不夠資格。誰又能真正了解誰?充其量無限接近卻永不契合。“唉!我太自以為是了,是我的錯!”染劍華撓撓頭,毫不猶豫地認錯,“我不該胡亂說話。”語氣十分誠懇。李信也歎息一聲,開口道:“我們已經是同門兄弟了,沒必要這麼客氣,沒什麼大不了,真的,另外,還真不是你的錯——我也過於嚴肅了。”在染劍華和李信思想碰撞的過程中一直不吭聲的梟千歎終於逮著機會插一嘴,“這不就挺好的嗎!信哥是我的信哥!你這旅人也不賴!”“也許有朝一日,你的大夢會成真,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李信笑著對梟千歎說。梟千歎露出得意的笑,“一定會的,信哥你看著吧,我其實從來不做夢!”李信微笑點頭,而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卻始終縈繞著染劍華方才說過的一句話。“你這輩子這麼計較得緊,肯定活不痛快!”——多年之後,染劍華這句玩笑般的話猶言在耳,李信覺得真是一針見血,因為他從來假謙虛而真驕傲,骨子裡的極端自負,讓他習慣性地掩蓋了一切有可能被他人看穿的行跡,來達到他所認為的中庸表象,他覺得這樣才是正道,才能最好最快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他總是把所有事都一點一滴的洞燭,從不輕率,包括一言一行,世間險惡,是真的由不得不想那麼多的。隻是,不得不,隻是,沒得選擇。在那段名為“當年”的時間裡,雖然李信挺欣賞染劍華的豁達直率,但又不是很待見染劍華的隨心所欲,對這個旅人,他總這種矛盾的心緒,而在風雨飄搖步步艱苦的後來,他才明白染劍華有多麼自在逍遙,那時候,他對他早已經沒了任何“當年”的反麵看法,隻有滿心的懷念和祝福。是旅人,便走訪寸寸山河,騁心天地之間,是複仇者,便專注毀滅雪恨,意義皆於鮮血。兩者都已經自然而然,都不累,但如果可以的話,又有誰會喜歡後者呢?生命的誕生,本是為了快樂,而不是殺戮,就像每個孩子最開始的時候都澄澈透明單純善良。人和人,確實是不一樣的,他們有截然不同的麵對,也所以,生命之間的軌跡,隻有交叉點,永遠不會重合,而任何方式的生命“捆綁”,在這世間本質的力量下,也不過是貌合神離。正如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哪怕是一個模板的人偶,也個個獨一無二,絕對不同。歲月並非永恒,天長地久有時儘,相同的,大概隻存在夢裡,虛空中,無儘的無儘以前,或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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