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梟寞和代青昀橫空出世了一個“少年英傑,誰與爭鋒”的賽事,所以須牙園上下幾乎已經中斷了原本的教學計劃,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了這場賽事的準備之中。少年少女們都躍躍欲試,準備以怪石為人生的起點,奮身於這場賽事中,不求名次多高,但求嶄露頭角,讓其他的同齡人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重嶽都在關注的人們記住自己,這是他們最根本的想法,至於好名次得者的獎勵,倒在其次。——李信已經知道了代青昀的事,但他打定主意絕口不說什麼“我們對重嶽絕無惡意”的話,在他看來,像代青昀這樣的身份地位尊崇武力高超的人,其實無論你說與不說,他自己心裡肯定已經有了定論。高手,是最不會被他人的言語所左右的,並且,既然姬明雪已經吩咐過沒什麼事情,對一切都置之不理隻管埋頭修行自己的。那麼自己就更不用費什麼話,否則浪費唾沫不說,鬨不好就要畫蛇添足。代青昀此刻就正和李信一起站在貓園的門口。李信也不請他進去,就那麼抱著自己的槍,安靜站著,眼神低斂,象征著他雖然相信姬明雪,卻也從未忘記防備。“本來收到了一個好徒弟,那天我還為此多喝了幾杯酒呢。”代青昀笑著對李信說。李信一言不發,像往常那樣沉著臉,誰都不想理的樣子,隻是懷裡的槍抱得更緊了些。代青昀歎了口氣,“你也是四月人氏?”李信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我們真的……”李信說到一半就止住了。他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剛才心裡想的什麼他自己居然沒有堅守住。“我相信你!”代青昀的表情居然有點欣慰的樣子,“但我不相信姬明雪。”李信想了想,想說什麼,這次終於忍住了。“我師傅曾說,一輩子要是沒個拿得出手的得意徒弟,自己再強也沒什麼用。”代青昀頓了一下,“我覺得他說的很對——我的師兄就是那個所謂的得意徒弟。”代青昀又頓了一下。“我雖然不是,但我卻走出了一條屬於我自己的武道,並且更加絢爛,而師兄不過是在師傅的基礎上擴展了一些罷了,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麼色彩的青出於藍,是比不上我的獨創的——儘管師傅並沒來得及看見。”代青昀第三次停頓。“無論如何,我不覺得我比我師兄差,後來我聽說師兄也死了——我不知道他在臨死之前有沒有收得一個得意徒弟,我隻知道,我不想我死之前是那樣可憐的場景,而且我很早就覺得我的徒弟可以是任何國家任何人,隻要我看得順眼,那他就是我的得意徒弟,哪怕他最後連最基本的青出於藍也做不到也無所謂,哪怕他為了某些事情而欺師滅祖我也不在乎——所以,你還願意做我的徒弟嗎?也許在未來,我和你那個姓姬的師傅,會拚個你死我活,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和他都不是純粹厚臉皮的人,到時候你誰都不用幫。”代青昀把所有想說的話一口氣都說完了。 李信沉默著,他不想代青昀死,也不想姬明雪死,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左右的力量,至少現在是這樣。而看著李信一言不發的樣子,代青昀知道他已經答應了。他很清楚,李信要是不願意,在對話的開始,他應該就會立刻與自己劃清界限了,他知道他是個不善言語的少年,卻也是個很果決的少年。至於為什麼還要說這麼多——完全是他想起了往事,而單純的想傾訴一下。這些事是梟寞不知道的——儘管天資過人的梟寞有樣學樣的偷學了他的一些武學皮毛,但代青昀除了覺得有些驚豔天才之外,彆無他感,他一直認為與梟寞做朋友是不錯的,但梟寞並不是他所期待的徒弟的樣子,而以梟寞的性格,能當他師傅的,大概隻有梟寞自己,因為梟寞太聰明了,在他眼裡,不用師傅,他一樣能玩兒的很好——事實也正是如此。——貓園內。初零已經能夠舒活身體了——他估計這時候那個黑大個兒還在**躺著呢。沒有慶幸,沒有幸災樂禍,隻有一份不深不淺的恥辱,而且因為這份恥辱,他卻沒有報複的心思,恰恰相反,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和那樣無聊的人對決了。有些時候,道不同,便不相為謀,有些時候,道不同,便刀兵相見,而更有些時候,道不同,便是見都不想見,那已經是種厭惡至極的態度了。就像殺死一隻癩蛤蟆,卻會弄臟自己的鞋子,所以隻好繞道而行——這就是那種連讓人起殺心都不能的討厭憎惡。染劍華瞅瞅園門,笑嘻嘻地跑到正坐著閉目養神的姬明雪身邊:“李信在外人麵前基本就是個悶葫蘆,就是跟我們在一起也沒有很多話,不過他的本事倒是真的讓人刮目相看,平時切磋的時候就能感覺到這家夥真的不一般,將來肯定能夠留名碧荒吧?”姬明雪哪裡聽不出染劍華的旁敲側擊。“實在放不下心,你可以出去看看,彆來煩我。”姬明雪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總之,他是不擔心李信的,恰恰相反,他覺得若是李信能夠從那威名赫赫的前任空寂衛首領呂藍溪身上學到東西,那也真是好事。染劍華大大咧咧道:“你以為我願意?”不過他心中已經不擔心李信了,因為姬老爺子一點兒都不緊張的樣子,想必也就不會有什麼事。然後他就三蹦兩蹦的跳開姬明雪身邊,向著遠處持刀而舞的梟千歎大喝一聲,“千歎吾弟!且接我一劍!”還沒等染劍華跑到他身邊,梟千歎就收了刀,迎著他跑了過來,然後與他擦肩而過,最後在姬明雪身旁停住。染劍華一副被拋棄的可憐樣子。姬明雪感覺到了梟千歎,但還是坐在椅子上沒睜眼。“怎麼了?”梟千歎看了看空曠乾淨的貓園——幾天前這裡還有好多貓和高高的草垛,淩亂卻滿滿。“那些貓怎麼也不回來了啊……”梟千歎低眉垂目,有些難過,“我可不可以從外麵弄些草回來,也許是它們看到沒有了睡覺的地方,便不來了。”之所以詢問姬明雪可不可以弄草,是因為他心裡已經覺得這貓園的真正主人已經是這位姬師傅了,並心悅誠服。“它們本來就沒離開啊。”姬明雪脫口而出,然後換了個姿勢,還是沒睜眼。“那它們在哪兒呢?”梟千歎驚喜,“我怎麼看不到?”“它們像老鼠似的,在那棵老萬傷樹底下挖了洞的,樹乾也被這群小東西掏空了,洞口就開在樹乾散枝的地方,還有一個洞口在外麵呢,總之,不用擔心就是了,等到過些日子,習慣了周圍的動靜,這群機靈鬼應該就會出來玩兒了。”“是這樣啊!”梟千歎雀躍。“聰明的不光是人。”姬明雪說。群貓之所以不肯現身,是因為貓園周邊隱藏著很多難以察覺的監視目光,沒有善意。——又是一日清晨。貓園眾人像往常一樣吃著初零準備的早飯,染劍華和梟千歎也照例是吃飯最不安生的,大肆討論著名揚天下之類的或者各種天馬行空亂七八糟。姬明雪初零李信三人已經習慣了,也懶得說什麼。飯還沒吃完,就有清冽劍吟響徹天地,染劍華和梟千歎幾乎是瞬間就止住了話頭,安靜中,五人很快便步入悟道冥想的修行狀態,沉浸劍聲大道裡,如癡如醉。等到劍聲褪去,五人如夢方醒,立刻發覺自身的靈力已經凝煉很多,修為也堅實精進了,最關鍵的是,他們的前路道途似乎被更大限度地拓展開來,未來,他們將會走的更遠。僅僅是聞聽劍鳴,便如此,簡直像是天方夜譚。四個少年皆看著姬明雪,姬明雪卻茫然不知所謂。“那是無上的至尊……”姬明雪喃喃,“那是道……至尊之道……那是道鳴啊……”少年們麵麵相覷。姬明雪忽然歎息一聲,踱步園中,一首古調隨風起。“且借天公一杯酒,自灑靈澤三千朵。且拓神域一頁書,笑度人間八萬世。且歎天公神域遠,我輩空作上上想。且樂此間風邀月,不作空想作獨歡……”這首古調,是一千多年前神落曆初期,風王朝的主人界一生的妻子風邀月所作,描繪了界一生的濟世思想且想而不得隻好自我開悟的事,世人皆傳說,界一生有神遇,所以得到了強絕的力量,可如今界一生與風邀月皆已故去,風王朝也成了風帝國,卻再也沒有人能去探究那虛無縹緲的神明之事了。誦末,姬明雪再次一聲長歎,舉頭望天,神色無比寂寥,眼神中包含著無限的迷茫和向往。“這世上,真有神麼……”——代青昀獨立山巔,回味著先前天地劍吟,隻覺大道茫茫,也許自己眼中的頂峰,也不過是一生都在邊緣徘徊。“天壤之彆啊……過去,我以為,我是天……未曾想,我連‘壤’都不一定稱得上……聞聲如聞道,我似乎看清了此境前方的道路,再尋突破也許指日可待吧,可我卻並不開心……悟道修行的確給代青昀帶來了喜悅,但緊隨其後的還有無儘的悵然。“頂峰……究竟怎樣,才是頂峰……”——一場“劍聲道緣”,一筆碧荒曆史上的濃墨重彩,這一日,不論族類,世間所有的天縱之才,皆啞然無言,所有的鋒芒傲骨,都斂藏自慚。萬般皆下,惟有劍聲,跨越萬古,憑臨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