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拘謹緩慢的扣門聲遙遙傳過來，是靈師的手法，尋常人扣門，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聲音是不可能傳得過來的。而靈師這種三百六十行裡排名第一的職業，絕不是俯拾皆是的，也許最開始的貓園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訪客這種事。染劍華與姬明雪對視一眼，就飛快跑去開門了。“我叫小眠，是須牙院長梟寞的家奴，你——是姬先生的徒弟吧？”小眠問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少年。染劍華反問：“有什麼事情嗎？”“姬先生沒對你說過？”染劍華眨眨眼睛，回頭望了望姬明雪，姬明雪點點頭。“你進來說吧，請。”染劍華伸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小眠道聲謝，從容而入。——雖然一路上一直好奇自家老爺所說的“武學修為深不可測，已究天人”的老先生是何等風姿，但她依然恭謹有禮，沒有像節日時候觀花燈那般仔細的打量，一舉一動不曾失了半點分寸。她小口喝著粗茶，不作評論，卻神色享受，她等待著姬明雪這位模樣普通但據老爺說本事通天的前輩發話。姬明雪看在眼裡，暗自讚歎，梟寞那般隨性而不嚴肅，不想卻有如此端莊大體的家奴。而對於這位來自梟寞府上名為小眠的客人，眾少年各自也有看法。初零知道她也是靈師，並且修為不弱，一雙手白白嫩嫩，想必兵刃並非刀劍槍戟之類。李信隻是覺得她身披的那匹純白狐裘縱然華麗，但卻總感覺尺度有些不合適。染劍華的看法很直觀——漂亮哇，好漂亮哇！梟千歎是早就知道這個小眠是叔叔梟寞府上最得寵的家奴，以前也不是沒交談過，所以他對小眠的看法就是沒什麼看法，又不是第一次見麵。而那隻名為響尾的大貓就懶洋洋地趴在染劍華腳邊，時不時瞅一眼這個瞟一眼那個，那意思就像是它作為貓園真正的主人，那麼這貓園發生的大小事情都應該讓它過目一樣。“今天？”姬明雪問。“對。”小眠放下茶盞，“我領諸位前去。”“梟寞也真是，何必麻煩？事先告訴我們地點不就好了。”姬明雪笑嗬嗬的。“老爺說了，諸位貴客絕不可怠慢。”小眠回答。“那就不多說了，即刻動身？”“全憑先生。”姬明雪哈哈一笑，“那就走吧。”這時候，染劍華終於代替眾人發問了。“去哪兒？”“看雪。”姬明雪說，“你們聞到桃花香沒有？”桃花香？哪兒有什麼桃花香，還有這雪……眾少年皆搖頭，唯有小眠暗自驚駭不已。自家老爺果然沒有誇大其詞。離開前，小眠指了指那隻她早就看見的黑白尾巴的大貓，“它就是響尾吧？” “梟寞這小子很周到啊。”姬明雪笑著說。看來當時把響尾的名字加進請柬裡麵的事，梟寞並不是敷衍了事。小眠並沒有因為姬明雪對梟寞的稱呼而感到不悅，畢竟老爺自己都對這位姬先生推崇備至滿懷敬仰的樣子。姬明雪看向梟千歎，說：“這裡你認識響尾最早，”，又看看染劍華，“你和它最親，你倆去問問它？”對於貓園眾貓奴，比較而言，響尾對染劍華最上心了，似乎是因為染劍華最陽光最喜歡開懷大笑也最喜歡花心思給它搞各種好吃的的緣故，當然，無聊的時候他還會對著響尾碎碎念個不停——尤其是最有共同語言的梟千歎一聲不吭揮汗如雨練刀的時候。當然，也隻有染劍華是這樣子了，貓園裡，就他最輕鬆，其他人，可沒工夫逗貓玩兒。“嗯？”梟千歎有點不明白。“問它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兒。”“師傅你確定它聽得懂？”梟千歎問。染劍華也點頭，“就是啊，那隻傻貓聽得懂人話就奇了。”姬明雪說：“聽不聽得懂，都得去問問，響尾也是貓園一員。”梟千歎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對！”染劍華撓撓頭，又摸了摸下巴，“現在是貓園七人眾啦！”雖然染劍華說這話的神情語氣都很平淡而隨意，好像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但是小眠依舊思索了一下。“七人？隻有六人啊。”姬明雪，初零，李信，染劍華，梟千歎，加上那隻響尾，確實隻有六個。染劍華一愣，用方才在貓園門口小眠問他的話問：“嗬嗬，我小師弟梟寞沒對你說過？”染劍華心中已經明了，這小師弟定然是太好麵子，所以沒對這個小眠提起他已經是姬明雪的徒弟之一並且排名最末的事情。“還望賜教。”小眠誠懇地說。染劍華看著一臉鄭重的小眠，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那個……那個，你家老爺也先前也拜了你眼前這位姬老爺子為師。”染劍華看了看姬明雪。小眠明白過來，又對著姬明雪一揖到底。姬明雪佯作驚詫，“姑娘萬莫如此！”小眠一笑，貝齒淺露眉眼彎彎，“合該如此。”染劍華和梟千歎走到響尾身邊。“我們要出去玩，你去不去？”梟千歎蹲下，正色看著響尾。響尾打了個哈欠，瞅都沒瞅梟千歎，前臂舒展，愜意地把腦袋趴上去。梟千歎又等了一會兒，響尾依舊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好吧！”梟千歎站起來。他無奈地搖搖頭。“嘿，你個傻響尾！——有好吃的，你也不去？”染劍華笑吟吟。響尾出乎意料地伸出爪子對著染劍華比劃了比劃，又呲牙喵喵叫了幾聲，像是挑釁——要知道，平時它可是懶得搭理任何人的。染劍華得意。“看到沒！響尾衝我揮手說再見呢！啊！真是的，又不是一去不回，小家夥兒搞得這麼感傷！”“它明明是想撓你好不好？”梟千歎無語。“哦！我知道了！”染劍華卻把注意力放在響尾身上，似乎真的聽到了它的回答似的，“師傅！響尾說它不想去！”染劍華扭頭道。梟千歎瞠目結舌。“你能跟貓講話？”“哈哈哈哈哈哈！”染劍華眼淚都笑出來了，“逗你的！——你跟響尾一樣傻！”梟千歎瞬間黑了臉，生無可戀，“這很好笑嗎？一點兒都不好笑！旅人都是這麼喜形於色且分外誇張的嗎？”——眾人都離開了，貓園一片清冷，除了響尾，其餘的貓都縮在萬傷樹下的洞穴裡呼呼大睡呢。好像是一瞬間，響尾便起身，全無慵懶睡意了。它晶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天地飄雪。良久，它走出去，雪落在它身上。宛若天地間最後一個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