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5 半壁狂意(1 / 1)

天色越來越陰。要下雨了!收古陵咯!我笑著踢了踢熟睡著的野人的胳膊——睡著了都這麼硬,哎,所以他能以普通人的力量乾翻那許多猛獸而毫發無損啊。絕頂靈師的體魄,果然非同凡響——聽說那幽夜也是個四境大宗師,不可不謂出類拔萃,也許放到帝國一等裡不算顯眼,但在王朝及其以下,那可真是個大人物,尤其是他還是個頂尖的鑒靈師。古陵說過的,幽夜雖然隻在四境,但是道則領悟卻是很高了,比一般升龍境都要高,跨界誅仙也許已經不在話下,而五境升龍都看不透的人事物,他那樣水準的鑒靈師往往一眼即破,哪怕是把他放在全碧荒所有鑒靈師的老祖宗——世界中心帝國的鑒靈宗裡,那也該是長老級彆。可就是這樣一位道則高強的武道大宗師,全力之下的攻擊還不能在古陵小拇指上留下哪怕一道痕跡。可就是這樣一位足以在世界中心鑒靈宗立門開脈的鑒靈師,也鑒彆不出古陵的實力與底細來。古陵和幽夜見麵,除了大肆談論碧荒四方的風物,就是吹牛了。古陵常常以老前輩的口氣和高高在上的臉色對幽夜說:幽夜啊,我年紀大了是不假,但你也彆太小瞧我了啊,雖說普通人是越老越廢,可我啊,老而不朽!身體還很強!跟你們靈師有的一拚了——來來來!用全力!老哥彆玩我了……有的一拚?真不知道你是謙虛還是嘲諷了……你真的是普通人嗎?你怕不是隱藏了靈力吧……幽夜往往就說得無可奈何有氣無力。然後古陵就哈哈大笑頗為自得,但卻也守口如瓶,對於“是不是隱藏靈力”這一點絕口不提一個字。其實他不提也算是默認了,普天之下,除了絕強的靈師,普通人不可能有如此強悍的筋骨血肉,那是普通人承受不住的福澤,永遠不可能靠單純鍛煉身體獲得。不過既然古陵一直以普通人自稱,所以幽夜也就一直順著他的話聊,從來都表現出絕對相信的樣子——其實我覺得,他一定早就不認為古陵是普通人了,就在古陵第一次邀請他“來!打我!打死不用賠!”的時候就開始了。他還常說:鑒靈師嘛你不是!來,鑒我一下!鑒我一下!幽夜抬腿就走:老哥你這樣搞很不道德!私下裡古陵對我說過:即便我解封靈源,幽夜也照樣鑒不出來!除非鑒靈宗大宗主親自來還有可能,幽夜還不夠格!有一次古陵還問起狐青弦,說:青弦那個小丫頭怎麼也不來找然然玩啊?有空讓她過來,孤劍心嘛不是!我殺過的孤劍心也有那麼幾個了,對這東西了解得很!青弦過來玩的時候,我也許可以指導她一下!幽夜當場就被古陵一邊訴說著“誅殺孤劍心”的可怕事跡一邊卻又談笑自若恍若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模樣給震得目瞪口呆。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看古陵的眼神都變了,臉色也慘白。不了不了不了!他搖頭搖得那叫一個猛烈,揮手揮得都出現殘影了,青弦就喜歡一個人待著!古陵大笑著,然後一把摟過幽夜的肩膀,臟啦吧唧的腦袋湊上去:我們是好朋友吧?幽夜!是是是!幽夜點頭如啄木鳥。古陵嘿嘿笑著,像隻老狐狸,道:誰與爭鋒的時候,讓青弦好好打!我看好她!天賦挺不錯的丫頭!肯定能有好成績!但是啊,我家然然可不好爭勇鬥狠,加上咱們一山為鄰也有好幾年了吧?到時候在場上碰了麵,可彆傷了和氣!能幫襯著點兒就更好了!我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然然要出個什麼事,保不準我會乾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來!哈哈哈,幽夜當時就被我嚇懵了!所以說誰與爭鋒裡,你最不願麵對的狐青弦,我替你搞定了!——關於這件事,古陵後來就是一臉得意洋洋著這麼跟我說的。我知道他是關心我,可我還是很生氣:不願麵對?誰說我怕她了?我隻是不太喜歡她而已。古陵笑道:所以根本上!我隻是逗幽夜那小子玩兒玩兒解悶!孤劍心什麼德行我很清楚,是真正無拘無束的貨色!到時候真要交手!你可小心點兒!打架這種事,可不比煮茶寫字,危險得很!——當然!無拘無束嘛!但因為我這一節,她對你下死手的可能性不會太大!孤劍心無情無礙不假,可也到底不是傻子白癡,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除非真的不想活了。然後我就很無語:你是真閒啊!古陵還是哈哈哈。所以說,古陵不僅愛吹牛,還總愛嚇唬人,當年我父親明顯就給他嚇得不輕,好吃好招待不說,他的來曆一個字都不問,不過也正常,古陵肯定是展現了升龍頂峰的實力吧,絕對實力麵前,我的父親也生不出任何多餘心思,反正也無法抵抗。不過好在古陵就是飯量大,其他的都挺好,也時常教導我修行,似乎也隻是最開始的時候他表現的足夠淡漠冰冷驕傲,後來的他每天都挺隨和的,就是依舊我行我素不修邊幅而已——對一個已經超脫絕大多數人的絕頂靈師而言,邋遢這點實在算不得什麼大毛病。而侍女小禾後來由於過度懼怕古陵,就辭職跑回家了,工錢都忘了拿,後來還是我叫人給她送去的,哎,可憐的小禾,恐怕都有心理陰影了。——後來他又問:你為什麼不太喜歡她?你和她都沒怎麼交流過吧?我說:反正就是不太喜歡。有時候喜歡和不喜歡,是沒有一個絕對的理由的,每個人都這樣,模模糊糊的,雖然總有一些人要在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搜尋個“絕對”出來,但好在古陵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說:不喜歡就不喜歡!我也有不喜歡的人,看見的第一眼就討厭!現在想起來都不舒服!我有點兒好奇:是誰?那是怎樣一個人?他笑了笑,很有點兒得意的樣子,似乎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討厭的。說啊!我有點兒急。嗯,那人就是我師傅,其他的你彆問!我討厭她,不想說!我聽到這話都想罵人了,因為我確實很驚訝。所以我不想憋著,還是問了:為什麼啊?你現在都不喜歡你師傅?然而他閉口不言,就像多年前那天他緘默不言等我父親一樣,臉色也變得石頭一般平靜了。想到這兒——我狠狠地又踢了他幾腳。要下雨了!快起來!沒一會兒,古陵就迷迷糊糊爬起來,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嘟囔:下雨?做夢呢!也不知道他在怪我打攪了他的夢還是不相信要下雨了——應該是前者,他又不傻。毯子你不要啦?我問他。他頭也不回:修養!那破玩意兒能襯得上我的修養嗎?聽到這話,我當時就想衝上去給他踹趴下!——臨窗看雨,一陣陣清涼帶點兒悲傷的情緒在我心底蔓延鋪陳,無邊的莫名悸動充斥,我喜歡這種感覺。真是好大的雨呢!山中到處都是亂竄的小河,激起飄**的雲煙。平日裡我沒怎麼和狐青弦見過麵,對於此事,我腦中常常浮現出四個字:王不見王。如果相見,那麼必要有一番高下之爭——就留到誰與爭鋒裡吧!可由於這場雨,我還是又見到了她——雖然我很少離開居所去遠處,但這多年之間,我和她也見過寥寥幾麵的,但從沒說過話,也沒怎麼互相在意過,總之都很不正式就對了。我看到她和另外三個人在大雨裡一邊高聲交談一邊跑。近了,我看到他們居然都是淋雨奔跑的。真厲害——我一輩子也不會這麼乾,太厲害了!厲害到有傻的嫌疑,要說放縱肆意的話,也有點兒不太合理,雨中奔跑多小家子氣!——不如打架廝殺來得痛快!狐青弦還是沒看我,但我知道她一定注意到我了,正如我注意到她,我還看到了其他三人中有一個是季承戎,這個被狐青弦戲稱“葫蘆”的家夥。他衝我揮揮手,笑了笑——那一身狼狽看得我直發笑。他還以為我是跟他打招呼呢,於是他笑得更開心也更滑稽了。終於也是什麼話都沒說,畢竟還是有段距離的——他們四個人跑過去了。我忽然也很想加入他們,我一直覺得每個人都偶爾會有鬼使神差的時刻,要麼做出莫名的事,要麼說出奇妙的話,要麼產生怪異的情緒,例如現在的我。然後我立刻就被我自己荒誕不經的想法給嚇到了!我使勁搖搖頭,默念:煮茶寫字修行,淑女不狂放!後來啊,誰與爭鋒的時候,大家都打紅了眼,也著實死傷了一些人,而我也玩兒得異常開心,整個人都瘋癲了一般,常常打到忘記時間與自我,廝殺中,我當然也不能絕對的安然無虞,尤其是某一段時間,時刻保持警惕清醒,分外珍惜每一絲靈力,再也顧不得清潔,於是我變得比古陵還要像野人!幸虧他不知道,否則他一定要笑我了。我的確在那裡踐行了我的理念:打架廝殺才痛快!重嶽重武,我本就是土生土長的山中悍女,即便再鼓弄那些溫柔文質,也改變不了世代的本性。也當然的,我又看到了狐青弦,我和她都不是容易被打敗的,我們都戰到了最後,場中,她看我的目光,像看著一個從未謀麵的絕對陌生人。很正常,因為那一刻我也覺得我很陌生。我便知道,原來喜歡安靜文雅的我的靈魂深處,也有半壁狂意。我也知道,太多與我同齡的少年少女都在那場爭鋒中徹底釋放了殺意與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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