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劍華在貓園的那段歲月裡,樓夢和冬夢常常跑到貓園,前者自然是和李信膩在一起,後者則是非常感興趣於染劍華的遊記創作。她每次見到染劍華都會問他“白癡!你的書寫的怎麼樣了啊?”或者“杯奴!想好怎麼形容我了嗎?”關於白癡的外號,自不必多說,而“杯奴”則來自於染劍華最喜歡捧著那隻冰裂紋杯子喝酒了,像喝茶一樣,小口小口的,很沒有一般的酒徒風範,然後冬夢見多了他這副“守杯”的樣子,所以就開始稱呼他杯奴或者守杯奴。第一次叫他“杯奴”的時候,染劍華樂嗬嗬得不以為意,還這樣說:“我問過樓夢了,這杯子是你挑的——眼光真不錯。”綜合前番認識到這次,冬夢就徹底知道這廝是個逗不了更戲弄不了的滑頭,就像刀子插進爛泥裡,言語挑釁根本傷不了他分毫,於是再叫他外號的時候,就多了熟悉意味而少了針鋒相對,因為這個自稱旅人的家夥有些時候老成到讓人有點恐懼,常常讓冬夢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幼稚。——對於冬夢關於“書”的發問,染劍華開始的時候是這麼回答的:“創作進程非常順利!”冬夢就很激動:“啊!是嘛!拿來我瞧瞧!讓我看看關於我的那部分!快!”染劍華就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然後指指自己的腦門,哈哈大笑,“都在腦子裡呢!——放心!故事我都記著呢!我記性可好著呢!”冬夢就氣結,作勢要打,卻被染劍華一句“不過寫你是個難題,我肚子裡就那麼點兒墨水,沒法把你的好描繪完善啊”給生生滅了被作弄的全部火氣甚至進而興致勃勃地拉著染劍華大肆傳授創作手法與描寫技巧——其實就是諸如“你該這樣寫我……”之類的冬夢的主觀強製,並且染劍華有一丁點的提議如果她不順心,她就會完全否決不留餘地,所以常常搞得染劍華隻能尷尬地笑:“那你自己寫得了,還要我做什麼……”冬夢就說:“寫字太累了,那是貴族們才有心情乾的事,對我來說,還是拿劍砍人最痛快!——所以我負責提供思路,你負責付諸筆墨!”然後她刷拉拔劍,作笑意猙獰狀,“你可要好好寫!不然我就砍你!”冬夢向來覺得染劍華的本事和她差不了多少,其實染劍華隻是根本就沒把跟她的比鬥當回事,隻是當做消遣,所以染劍華聽到這話又笑了,隻不過是那種有點無語的笑,“行,寫寫寫。”於是倆人就常常一起合計怎麼寫書——尤其是怎麼寫冬夢。不過最終染劍華還是一個字都沒寫,因為他的心思都在誰與爭鋒上,每次與冬夢一番大肆空談閒聊之後,他就去繼續修行。……後世傳聞中,在染劍華的旅人生涯中,他特彆喜歡以“我是個旅人,我可以把你寫進書裡”作為玩笑一般的籌碼跟人聊天,尤其是他想白喝酒不給錢的時候,不過卻沒人把他的鄭重承諾當回事,所以常常被人回以一句“有這個必要嗎”或者“不稀罕”之類。 直到很久以後,染劍華成為了自旅人宮如靜之後又一名天下皆知的旅人,又因為他在世界中心帝國的帝都——神夢京的幻影宮裡喝的醉醺醺的,當著百官眾臣,對月伶大帝說了一句“你這麼漂亮,不寫進書裡就可惜了!放心,我會把你寫進書裡的!”——這個故事被迅速擴張改寫,然後以數不清的版本從幻影宮流傳出去了,基本都是些“這染劍華難不成與月伶帝有染”之類的。很快,世人徹底知曉了他這句“把你寫進書裡”。於是就有很多人很惋惜地說這樣的話:“啊……染劍華啊……我見過他,他說要把我寫進書裡呢……”——而其中大多數又都是酒館老板,他們通常還會再加一句:“隻是那時候我以為他就是個想騙吃騙喝的……”寫進書裡——也就此成為了某一類旅人最愛說的話,他們把這話當成了明目張膽行壞的絕佳托辭與遮掩。“哦,美麗的姑娘!可否讓我一親芳澤?等以後,我定然會把你寫進書裡!用儘世上最美好的形容詞!”“店家,你這酒不錯,改天我一定把你和你的酒寫進書裡,讓整個碧荒都知道!嗯,今天忘了帶錢了……”“我以染劍華的名義起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你寫進書裡,你應該感到榮幸!——呦!你嘴角怎麼哆嗦開了?是因為榮幸而太激動了嗎?彆這樣,樂於助人本就是我骨子裡都存在的強烈因素,我已經習慣了,這沒什麼,那,你的東西我就全部收下了!”“人過留名,我也不矯情!鄙人染劍華,今日你請我雅室高閣,明日我把你寫進書裡!——你們這兒哪家館子最有名啊?走著走著!”……知曉這些事情的染劍華表示很傷心,於是放出話來:“太過分了!至少我還是遵守承諾,更不會強行把人家“寫進書裡”,你們倒好!是真行騙真用強啊!最好彆讓我撞見!否則——視情況先打一頓或者直接殺了!然後都給你們寫進書裡!讓你們遺臭萬年!”可那些招搖撞騙的旅人都不覺得自己就那麼倒黴,都不覺得這麼大個碧荒就真能非常幸運地碰上真的染劍華,所以這種事依然屢見不鮮,更有混人甚至還這樣給染劍華扣帽子:這話還不是染劍華最先說的,要沒他,我們也不至於這樣!正常人看這種事會覺得可悲可笑,而他們自己卻厚臉皮自得其樂甚至心裡明白卻依然要潑這種拙劣的臟水——反正到頭來也隻是惡心了前者而後者毫無損失。這世界總是這麼糟糕。壞人也總是沒有報應。惡人惡報隻是自我安慰而已,所謂的“隻是時候未到”更是蠢得無可救藥。痛苦和快樂是平均的,但是痛苦總是深刻的,快樂總是轉瞬即逝,所以認真而言,這世界的糟糕是占大部分的。所以,“糟糕”隻是這個世界的常規體現,冰冷的總是真相。所以,沒好沒壞,有強有弱。也所以,冒充染劍華的那些旅人,縱然為人不恥,卻也基本都是有點水準的靈師,比較於大多數靈師,他們算得上——強。螞蟻不能充巨象,大貓扮虎八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