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又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仿佛整個小鎮，每個人都認識格林，卻又不認識格林。 這一次，伊凜臉上沒有流露出類似於驚訝、詫異、震撼、納悶、疑惑等不對勁的情緒。 他隻是微微笑著，繼續用手盤著艾倫那細膩的棕色卷發。 咦？ 原來盤腦殼的動作果然挺帶感的吖。 難怪依依喜歡盤他的腦殼。 伊凜忽然間冒出了這麼一個荒誕的念頭。 “你見過他嗎？” “艾倫沒見過。” 艾倫很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後用力搖頭。 “叔叔。” 艾倫忽然抬起頭，用那清澈得如同藍寶石般的眸子，與伊凜對視，怯怯地問：“我想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有爸爸，艾倫沒有爸爸？是不是艾倫……不夠乖？是不是艾倫的畫不夠好？” 艾倫猶豫片刻，低下頭：“是不是艾倫畫出來的畫很像爸爸了，爸爸就會回來了？” “不。”伊凜輕聲說：“艾倫是一個好孩子。你的畫也很……靈魂。” “可是……” “彆擔心。會有的，你爸爸一定會回來的。”伊凜靠近了幾分，看著艾倫的藍色瞳孔，像是與天空對視：“乖，去睡。睡醒了，就什麼都有了。” 艾倫聞言，一頭黑線：“叔叔，這種騙小孩的話你是怎麼說得出口的？太沒水平了。” 伊凜嗬嗬一笑。 在閒聊時，艾倫已經將桌麵的蠟筆與畫收拾整齊，準備洗洗睡。 “叔叔再見。” “艾倫再見。” 走出幾步，艾倫又回過頭，表情認真：“朱迪偷偷說，如果叔叔願意的話，今晚可以留在這裡過夜。” “呃，麻煩你告訴朱迪，叔叔很忙，下次一定。” “好！下次一定，我改天告訴朱迪。” 艾倫不疑有車，淺淺一笑，嘴角兩邊擠出了可愛的小酒窩：“叔叔晚安。” “艾倫晚安。” “祝你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 …… 伊凜給足了房費，並沒有選擇留在朱迪家裡過夜。 ——不合適。 邢飛似乎終於熬不住，又徹底睡了過去。 伊凜獨自一人。 在房間裡。 低著頭。 隨著天色昏暗，頭頂上微微晃動的燈光，在伊凜臉上投下了一片斑駁的陰影。 他手中不斷地摩挲著那一個古老的羅盤。 羅盤上。 指針不斷旋轉，似永無止境。 伊凜的表情，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但仔細琢磨，又似思考，又似猶豫，又似糾結。 也不知過了多久。 邢飛打了個嗬欠，走了進來。 邊走邊說：“這任務很詭異啊，我一覺醒來，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夢境，很難辦啊！咦等等，你應該看看見我吧？” 邢飛見伊凜完全沒有搭理他? 忍不住靠上前? 伸出手在伊凜麵前晃動幾下。 當夢境與現實的界限被打破? 當一覺醒來，無法分清眼前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時，這種感覺，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怪誕無比。 伊凜默默收起羅盤。 重新抬起頭時? 伊凜看向邢飛? 笑容和煦而溫暖。 其實? 如果這一次與伊凜搭檔的是小胖子? 又或是潘小正? 又或是織田舞等有過豐富經驗的人，當他們看見伊凜露出這種和善的笑容時，絕對會有多遠躲多遠? 並且會默默將伊凜所說過的話重新過一遍腦子。 “如果是你，要想從夢境裡醒來? 你會做什麼？” 邢飛一愣：“等等，這個問題? 你好像已經問過一次了。” “問過嗎？” “問過了，我百分百確定。” “我忘了。” “……” “如果是你，要想從夢境裡醒來，你會做什麼？”伊凜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 邢飛見伊凜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思索片刻後，很認真地回答：“應該是做一些很刺激的事情吧，捏臉隻是一種。又或者是高空墜落？又或者是其他？總之，誰知道呢，夢這玩意兒，說簡單很簡單，說複雜也很複雜。” 伊凜又將羅盤取出，翻來覆去地把玩。 一副羅盤很好玩的樣子。 邢飛也注意到，伊凜手中有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特彆的羅盤，指針在滴溜溜的旋轉。 像是壞了。 一般羅盤所指的方向，一動不動。 可伊凜手裡的羅盤，指針甚至轉出了節奏感。 指針旋轉，看得邢飛有點暈，並胸悶。 邢飛還沒來得及好奇多問一句，伊凜又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是在夢境裡還是在現實中？” “呃……掐自己一下看能不能醒？” “你現在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伊凜話音剛落，沒想到邢飛還真的用力地去掐了。 非常用力。 雖說邢飛力量屬性不算太高，但他對自己也非常狠，左臉眨眼就腫了起來。 “艸？哎喲喲喲……” 邢飛捂著臉大叫痛。 可還是沒醒。 雖說兩人的對話像是在開玩笑。 但邢飛卻已經懂了。 痛呼過後，邢飛表情變得無比凝重：“你其實想說的是，我們現在沒有任何辦法，去分辨我們到底是處於夢境還是現實？” 伊凜點點頭，又搖搖頭。 “可是，我明明睡過去了。” 伊凜反駁道：“誰告訴你，睡著後就是進入夢境了？” “可你明明是這麼告訴他們……” 邢飛剛順口說出這句話，但他忽然想起，伊凜在與三人組對峙後那陰險的笑容，恍然大悟：“等等，你原來是在忽悠他們？” “說什麼忽悠呢，他們問，我好心告訴他，我不也沒收錢嗎？這怎麼算忽悠呢？” 伊凜笑了笑。 “妙啊！” 邢飛猛地一拍大腿，很用力，很痛。 可還是沒醒。 伊凜繼續說：“我個人認為，夢境能模擬出所有的表象，但一個人潛意識最深處所‘堅信’的某樣事實，夢境一定沒辦法模擬出來。” “例如，永遠不會停止轉動的陀螺。” “或是永遠不會凋零的花。” “又或者是，已經徹底死了，內心深處堅信永遠不可能會再次出現的某人。” “某片永遠不可能出現在眼前的風景。” “某個絕不可能出現的物件。” 伊凜一連舉出許多例子，邢飛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我明白了，按你說的，‘睡著’不一定是入夢，而‘醒來’，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醒過來？那麼要想真正判斷自己是在夢境世界，還是在現實世界的憑據，就是找出潛意識裡相信‘絕對不可能’的事？” “一旦‘這件事’發生，就意味著我們還在夢境世界，並不是現實世界裡。” 邢飛畢竟也是精神側，腦瓜子轉得梆梆響，整理著伊凜對劇情試練的思路。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試練的真正危險所在，很有可能是這裡啊！如果連夢境與現實都分不清，傻乎乎地去睡覺入夢的話，該不會……最差的可能就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想到這裡。 邢飛細思極恐，越思越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背脊發涼，額頭也沁出了絲絲冷汗。 “很有可能。”伊凜點點頭：“我覺得，這一點，可能才是這次試練最大的危險所在。我估計，他們應該還沒發現。” “臥槽？那你還騙他們入夢殺怪？你好壞壞啊。不過，我喜歡，嘿嘿嘿。” 伊凜隨手將羅盤的蓋子，啪地一下關緊，無奈收起來後，便說：“其實也不是，入夢是必須的，不入夢的話，根本沒辦法完成主線任務。” 邢飛琢磨出伊凜話中隱藏的深意：“你的意思是……你其實已經知道怎麼通過這次試練了？” “算是吧。”伊凜輕歎一聲。 “臥槽！那還等個屁啊！趕緊去啊。” 邢飛挽起袖子，恨不得直接殺到“格林”麵前，將其剁成碎肉，好回歸現實世界。 他可還忙著滿世界找煉金術的古籍去研究呢。 哪有空死耗在試練裡？ “彆急。”伊凜抬起頭，虛著眼，看向邢飛，笑著說：“我還沒告訴你從夢境裡醒來的辦法呢。” “嗯？請說。” “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是‘絕對不可能’發生，且又不能讓‘它’發生的？” “嗯，很多啊。”邢飛糾結起來。 “對。的確是很多。可對於所有人而言，有一件事，卻是共同的。那就是……” 邢飛猛地一愣。 他情緒發生變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伊凜的話。 而是聲音傳來的方向。 從他身後。 而在他麵前，伊凜已不知何時消失。 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一眨眼的瞬間，伊凜已經繞到了他的背後。 可是…… 這家夥沒事跑我身後做什麼？ 背後更香嗎？ 嗤—— 邢飛在刹那間，腦子快速閃過許多念頭。 但沒一個靠譜的。 而忽然。 隨著一聲清脆的刀子捅破皮肉的聲音，從自己身體內部，通過某種奇怪的方式傳入耳朵後，再反應過來時，邢飛才清晰地感覺到，胸膛傳來的劇痛。 那是一把血紅色的刀。 那一把刀，有點眼熟。 那一把刀，徹底穿透了他的胸膛，精準無比地從背後穿透，刺穿心臟，從胸前透出。 那輕鬆愉快的感覺，讓邢飛有種裝備全是紙的錯覺。 “是‘死亡’。對我們而言，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死亡。而死亡後還能夠活下來的事，更不可能從現實裡出現。所以……” 邢飛眼前一黑，後半句話更是無法聽見。 伊凜一刀帶走邢飛後。 他低頭望著邢飛的屍體。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邢飛的屍體忽然變成了黑色的塵，融入地麵中，與無臉人屍體的處理方式如出一轍。 “果然。” 手感不對。 沒有混亂值，也不對。 屍體的處理方式，更加不對。 滋滋滋—— 一直播放著垃圾電視廣告的黑白電視，忽然傳出一陣刺耳的噪音。 噪音過後。 被伊凜一刀砍斷了頭，本應涼涼的電視台主持人“格林”，再一次出現在節目中。 而且還是現場直播。 “喲！晚上好。歡迎來到美麗熱情的格林小鎮！這裡是夢幻的度假天堂！現在，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格林祭’了喲！也不知道，今年的格林祭，會出現什麼樣得奇景呢？請市民們拭目以待。” “祝你們，有一個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