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道人講到這裡時，突然停住了。李恒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遠遠的，兩個人影出現了，隱隱約約，閃閃爍爍，仿佛是天籟一樣的聲音從那邊蜿蜒了過來。李恒方聽出，那唱詞居然與剛剛無極道人所講的一模一樣。兩個人在緩緩地往這邊移。他們周圍人影散亂，摩肩接踵，交頭接耳。“妙慧神尼！”還是無極道人先看清來人。“還真就是！”李恒方的目光被妙慧神尼他們的身影拉得直直的。妙慧神尼一邊走，一邊把左手中的一根楊柳枝伸進了右臂懷抱的一個玉瓶裡，然後抽出，往街道的兩端抖動，口中念念有詞，仿佛是觀音菩薩在抖灑著甘霖一般。這個動作一再反複。妙慧後邊跟著的人影讓李恒方更為吃驚：那個身子一路走著，衣袂飄飄，可是尼姑的帽子下麵透明若空，不見人頭。李恒方和無極道人從略微高的一側斜著往下看去，李恒方把自己的舌頭吐得長長：那衣服裡麵也不見身子。一件空空的衣服跟著妙慧神尼慢慢走著，腳踩在地上，輕盈無聲。那扭動衣服的形狀，像極一個女子。那女子的袖筒裡也是空空的，一顆珠子在兩隻袖筒間熠熠發著光，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托著一樣。“幽靈！”李恒方驚呆了，“這妙慧神尼居然在大白天就能帶著幽靈從街上走過。”音樂就從幽靈手裡的珠子當中流出----平年十二朵，閏年十三朵，一朵一朵慢慢開，開到第六代，第六代上段家興，天子思平來。兩旁的人木呆呆。街道兩邊，早就枯乾了的朝珠樹在漸漸漸漸舒展著身體，漸漸突出嫩芽，接著就開始搖晃起一朵又一朵的珍珠般顏色的花朵。妙慧神尼一路向前，跟在她後麵那身空空的衣服搖搖擺擺，一路向前。她們所到的地方，兩旁的朝珠花一朵朵被音樂聲點亮。擠在兩麵的人們後邊，一個個的小孩看著那些花朵驚奇地喊著，跳著，唱著。兒童們不再忌諱什麼，口中的童謠叮叮當當碰響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四處流淌----下關風，上關花，下關風吹上關花。自從鄭家篡了位，山關沒了朝珠花；後來楊氏又登基，下關開遍血淚花；朝珠還有重開日，那是段家天子到來時.......李恒方聽得入迷了。當兵的過來了，一個個兩手空空，沒有兵器，臉上不再是凶神惡煞，甚至於有一點可憐巴巴。他們沒有往北麵去抵抗，而是三個一人，五個一夥，往南門逃。見大街上站滿人，那些軍人也不留意這裡在乾什麼，隻管自己邁開了兔子腿。“看來是當官的放棄抵抗，任由士兵撒丫子了！”無極道人輕輕說了一句。 這時，李恒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出現：一個是楊家五哥楊傑，一個是楊家六弟楊雄。兩個人都騎著馬，一個執刀，一個握槍，但完全沒有了過去的威風凜凜。“既然沒人願意繼續抵抗了，那就是天命真的有歸，我們也隻能儘力而為了！”楊傑說。“是的，”楊雄說，“二哥也是，大哥是舜化貞的骨血，也知道急流勇退，乾嘛一定要做這個皇帝？”他們一邊議論一邊走了過來。那妙慧神尼就對著他們走過去。身後的的幽靈一直跟在了後邊。楊傑楊雄勒馬立定在十字街，他正前方，妙慧神尼帶著幽靈向他們走來。“誰在裝神弄鬼？”楊傑一聲斷喝。“姐？”這時楊雄一下子從旁邊抓住了楊傑的衣袖，有說了一聲，“這唱歌的聲音就像我姐！”“楊英？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說著在馬上就是一刀力劈華山，那把刀直直地砍向了妙慧的頭顱。妙慧不躲也不閃，隻顧著往前走。眼睜睜被楊傑的刀劈成了兩半。兩半屍體迅速向兩邊單腿跳躍，隻幾步就跳過了楊雄，又在楊雄的戰馬後邊合攏。街上，音樂聲飄飄渺渺。楊雄回頭時，卻見妙慧還在繼續走它的路，仿佛沒事人一樣。妙慧後麵的那件衣服又向他走了過來。楊雄又一次舉起他的刀。“真的是我姐----”楊雄再次阻止。然後沒有等到楊雄的話結束，那楊傑的大刀已經揮下。一招橫掃千軍，那大刀片子在陽光下閃閃爍爍，仿佛翻波湧浪一般，直直地削向幽靈的頸子，幽靈不動也不閃。那尼姑衣服上麵的尼姑帽往上跳躍一下，仿佛一個看不見個頭顱在被砍斷了一般。尼姑帽往下落時卻被空空的衣服裡的袖筒伸出一隻手接住，對了，是一隻實實在在的手，受裡托著一個看不見的頭。其實一個頭顱影子在慢慢明晰，實實在在的麵容出現了，是楊英。楊英的手上，她那顆頭顱隻說了一句話：“的確是天命有歸，五哥要懂得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喲！”頭顱對著楊傑笑笑，接著又對著楊雄笑笑。笑笑著的這個頭顱接著被那隻手拋向了空空的衣服頂端。那麵影隱沒，那隻剛剛接住了一顆頭顱的手就什麼也看不見。這下子楊傑也嚇呆了。他回頭時，妙慧在繼續遠去，後麵，一夕尼姑穿的衣服衣袂飄飄，楊英也在往那而方向走！”這時楊雄啊了一聲，他看見楊傑的大刀片子上一片血紅。那些血液在凝固、跳躍著，大刀片子上出現了一串文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楊傑聽到了楊雄的叫喊。他也看清了那上麵的文字。兄弟兩個呆若木樁。這是有人群裡有人大喊：“段思平領著正領著騎兵從右所殺來，”楊傑楊雄沒有叫軍士，他們看了身前身後，就他們兩騎是軍人的裝束，其餘已無一個軍士好叫。弟兄倆緩緩地向北門走。無極道人看了李恒方一眼，二人也緩緩地跟在楊家弟兄的後邊。北麵的關門左邊是急流，右麵是懸崖。急流與懸崖間，石頭砌的關牆高聳。關門洞開。楊傑和楊雄沒讓人關上關門，身後一個兵丁也沒有，隻有八隻馬蹄得得得得地慢慢向前。出了關門是河流轉彎的地方，好大一片曠地，好一片戰場。那一邊塵土起，煙塵飛。段思平帶著一萬騎兵來到，他右邊是董伽羅，右邊是高山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