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方仔細看著趕屍人和幾具跳躍著前進的屍體,目不轉睛。一路念叨的是一個身穿青衣的道人。道人左手搖著一串用鐵絲穿著的鈴鐺,右手一邊往空中撒著冥幣,還不時把掛在前胸的牛角拿起,吹出了一兩聲拖長著的哀怨。跟在道人後麵的是七具穿著白色麻布外套的屍體。每個屍體的頭上都貼著一張黃色的靈符----哦,就與無極道長在路上撿拾的那張一模一樣。僵屍們隨著道士手中銅鈴搖動的節奏一路向前。那道士搖一下銅鈴,僵屍們就就平舉著手,往前蹦躂了一下。道士一路搖搖擺擺。那些僵屍們一路渾渾噩噩,直直僵僵。“道兄!”看著那道士引著七個僵屍到了麵前,無極道人喊了一聲。那道士聞言突然停下,僵屍們跳躍著的屍體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直往前仆,齊刷刷就倒。李恒方還沒看清到底怎麼回事,無極道人已經移步到了最前一位僵屍麵前。道長手中拂塵從下往上輕輕一揚,那個最前麵的僵屍好像被什麼力量扶著一般站了起來,後麵那些依次向前仆倒的僵屍也一個個站立而起。趕屍道人正待發昨,看到這一幕後他那裡還敢說出什麼不恭敬的話。“萬曆皇帝的改土歸流政策逼反了播州宣尉使楊應龍。楊應龍突襲了蒙水這邊偏岩衛的洪關。貴州巡撫江東之抵敵不住,折了三千人馬,看來這南方進入了多事之秋,一場大戰不可避免了。”那個趕屍的道士說,“我們總壇主追魂道士啟動了趕屍網絡。這不,我這個東線還魂道人已經開始接了第一單生意----送幾個苗兵去湘西!”“苗兵,楊應龍的手下?”“我們管不了什麼官兵和苗兵,我們是誰給錢就替誰服務,不過目前我們開通的趕屍網絡地域太窄,所趕的多為苗兵,官名很少,更何況官軍似乎有他們的善後體係,不太有人請我們幫忙!”“哦,原來如此,我可不可以問一聲你們的趕屍網絡涵蓋了那些範圍呀?”“總壇主追魂道士住在播州,各地自有人會聯係好生意,然後用信鴿通知追魂道人,追魂自然會按照具體情況作出安排,看看由什麼人走哪一條路!”“其餘幾路都是些什麼人負責?”“按照各自熟悉的路線,我負責東路銅仁、忠州、湘西一帶;南方奪魂道人負責水西、貴陽,可延伸到曲靖,烏撒;西線呼魂道人負責永寧、藺州,瀘州;北線引魂道人九負責綦江、巴州、渝州地區。”“其實我與你們總壇主追魂道人有過一麵之緣,我就是為找他才來你們貴州的!”無極道人說,“不過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趕屍一般是太陽落山後不久到太陽升起來之前最為適合,道長為什麼差不多子時了才動身呀?” “朝廷不是派了兵部侍郎李化龍為督撫來四川領兵攻打楊應龍嗎?這幾天就要由他家鄉長洲經過這石柱的地界了,我怕衝撞到這個大人的車駕,到時候吃不了還要兜著走呀!”“哦,也是,有勞了!”無極道長向那個趕屍的還魂道人稽首告彆。還魂道人回了禮,就一路搖著喊著往東麵而去。無極道人一念咒語就是白天,李恒方和他在石柱冷水河旁的官道暫行。“我們還是隱去這身形吧!”無極道人口裡說著,那把拂塵在李恒方的身上掃了幾下。冷水河離石柱城二十多裡。河兩岸是高山,道路在河的左右蜿蜒。一路草木蔥茂,溪泉淙淙,十分景致。日頭卻毒得所有的人都想下冷水河洗一個冷水澡。午未時分他們來到冷水灘上。這冷水灘是冷水河的源頭。一條飛瀑從山洞瀉出,飛珠濺玉般轟轟然跌碎灘中。邊上卻有兩片屋舍,一麵“驛”子大旗正在迎風飄揚。官道上吹吹打打地出現了一隊官家人馬,“肅靜,回避”的字樣和飄飄揚揚風“李”字大旗告訴無極道人:這幫人馬就是李化龍他們。“李”字大旗前麵的轎子簾子被卷開,中間是一個精瘦乾練的老頭,這應該就是李化龍。李化龍見了那麵“驛”字大旗,有些洗出望外地吩咐歇息。轎子停下了,驛站卻不見來人接待。驛館洞開,館內人跡悄悄。李化龍有些詫異,吩咐護衛警惕。好久,館內有人出來了,卻是一個個精壯的漢子。他後麵跟著如狼似虎的一群,都是土家族的打扮,手裡拿的卻是苗家的圓月彎刀。“這狗官,不進來吃飽了上路,偏要你老爺動手,”帶頭的人二十四五年紀,身材高大壯實,一臉的絡腮胡子。“大膽,敢行刺朝廷命官?”李化龍的護衛喝道,“還不退下,找死了不成?”“這世上沒有我馬千乘不敢做的事。”絡腮胡子應道。“馬千乘,石柱宣撫使?”李化龍掀開轎簾,問。“對,就是我。”對方回答。“那為何要行刺本官啊?”“為何,你要討伐的是播州宣慰使楊應龍,楊應龍是我弟弟的嶽父,你說為何?”絡腮胡喊了一聲“上”,接著叮叮當當,山穀中濺起了一陣刀劍碰撞的聲響。疲勞過度了的李化龍護衛隊力單勢孤,漸漸不敵。忽然一聲嬌喝:“住手。”一個女子從半岩飛下,三十來歲年紀,短打扮,緊身衣,一條白杆子長槍,英姿颯爽。“嫂嫂,”絡腮胡見女子飛下,叫了一聲。“誰是你嫂嫂?認得是嫂嫂,為何要聯絡楊應龍,索要你哥哥宣撫使位置;認得嫂嫂,為何要盜用你哥哥的名號,刺殺朝廷命官,置你親哥哥於死地?”“嫂嫂誤會了,我用他的名號,無非想逼他與我一同反抗朱家朝廷,幫我嶽父成就霸業,大家共享富貴。”“諒你那遭瘟的嶽父,攪得一個西南地區生靈塗炭,雞犬不寧。朝廷不出兵,我自己就要起兵同他較量,保一方安寧。你還不自己綁了,請求督撫免你無罪。”原來行刺李化龍的不是馬千乘,是他的弟弟馬千駟。馬千駟早就覬覦他哥哥世襲的宣撫使位置,無奈這嫂嫂秦良玉厲害,於是投了楊應龍做靠山,已經名目張膽索要了好幾回。“難道我還怕了你這母狗不成,今天就一並把你解決了,”馬千駟招呼手下向前。秦良玉一杆槍敵住了馬千駟,示意李化龍他們順著官道向上而走。眾人邊打邊撤。大約半個時辰不到,眾人來到了金竹台。這裡地勢寬敞平坦,周圍一片茂林修竹。一彪軍列陣以待,正是馬千乘。他領了一幫土家子弟,放過了李化龍,截住馬千駟他們。馬千駟要逃,四麵的竹林裡湧出無數人馬,都是土家族打扮,團團將他們一行困在核心。馬千乘要馬千駟投降,馬千駟指著他哥哥亂罵。“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你兩口子哪個敢與我單打獨鬥?”“自作孽,不可活。既是想死,今天就讓我成全你,”秦良玉怒目而視,杏眼圓睜。“敢不敢給我一把大刀?”馬千駟喊道。“給他,”秦良玉吩咐士兵。於是這金竹台上,一男一女一來一往的廝殺了起來。馬家兄弟本是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後代,馬千駟的功夫自然不弱;秦良玉是唐朝開國大將秦瓊後裔,秦瓊學得了羅成的羅家槍,秦良玉已把祖上的功夫練了個爐火純青,還真是藝高人膽大。這倆人一個使刀,一個使槍。刀來一大片,一大片如玉龍翻波,不離秦良玉腦門砍;槍去一條線,一條線似銀蛇吐信,直往馬千駟胸前紮。這一個刀光劃過一彎新月,那一個槍頭搖來數點星光。這一個似虎撲食物,一聲喊直叫天地搖;那一個如鷹擊長空,兩邊翅扇得雲彩亂。所有的兵士都看得呆了,人不叫,馬不嘶,風不吹,樹不搖,四周重疊羅列的青山屏住了呼吸,一切都在等待著這倆人生與死的結果。兩人殺了小半個時辰,白光裡突然衝出了一條紅線。時間不流動了,世界定格在了這一刻。吐血的是馬千駟,秦良玉的槍紮進了他的咽喉。他帶來的苗兵紛紛跪下。馬千乘叫綁了。李化龍要好生照看,不許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