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無極道人想了想，“那我們就回到水西之地去。”老道士於是開始念咒，掐訣。他胸前的太極圖案上，黑白相逐著翻轉了幾圈。兩個來自四百年後的道士立身的地方就變成了水西之地。安水西這邊，安邦彥、陳其愚他們殺了貴州巡撫王三善，讓朝廷十二萬人的圍攻在經曆了六個月的鏖戰後瓦解，除貴州兵馬使魯欽僥幸逃生，逃過六廣河，進入水西境內的官軍全軍覆滅。安邦彥致信讓貴州總督楊速中領人到水西來處理朝廷大軍的屍體，自己也少不得聚齊大小將領，把酒言歡。慕俄格城內已經被燒成了灰燼。安邦彥隻在城門頭上掛上王三善的人頭，把一個很不張揚的慶典改在六龍陳其愚家的宅子舉行。水西主母奢社輝和少主人安位也悄然而至。各參戰將領除了留在水西城北到金家山一帶監視楊速中動向的人，差不多都到齊，還有永寧奢崇明和他的長子奢寅也到了。與其說是來把酒言歡，不如說是來商討下一步的應對策略。“從萬曆開始，朝廷的既定策略是要裁撤土司、改土歸流。短期內要改變這個策略不易，”陳其愚說，“不過朝廷新敗，又正值內憂外患時刻，要更換巡撫，調遣軍隊，短期內可能組織不了像這樣十幾萬軍隊的大規模進攻。所以我們的策略重點應該放在安定內部，擴大生產，訓練軍隊，準備再戰上。具體的做法應該是這樣：第一，主母和少主人還是不宜直接出麵，做出被同知和我等挾持的樣子才好；第二，下一步同知要把精力放在訓練軍隊上，以保證能夠應對必然還會到來的威脅；第三，我可能要把精力放在對水西外麵各個少數民族土司的說服工作上，挑起他們對明朝朝廷的反抗，儘量在水西之外引燃戰火，拖住周邊各州軍隊的調撥，儘量延長水西安定的時間，等待明朝內部有利於水西生存的變化；第四，內部的管理，還是要由主母和少主人操勞，這是人心所向啊！”安邦彥首先表示同意陳其愚的策略和具體的分工。其餘人等紛紛讚同。奢崇明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他的妹子，說了句：“水西有陳其愚，安邦彥這樣的文臣武將，何愁生存不下來。”“舅舅！”這時隻有十歲的安位用他那還沒有發育的嗓子喊了奢崇明一聲，“我的老師陳其愚常常教我將來要依法施政，對於**人妻女，危害百姓的人要定斬不饒。”“哦，我還忘了說一句水西還有我這麼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外甥。”“可是好多人都來上告媽媽，說奢寅哥哥經常危害百姓，**人妻女，媽媽為什麼不依法定斬不饒啊？”奢社輝要捂住兒子的嘴時已經晚了，年少天真的安位已經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這----”奢崇明及其尷尬地問，“有這樣的事嗎？”眾人都不吱聲。奢寅一臉紅紅地地下了頭。安邦彥麵有怒色地看了奢寅一眼，問：“真有這麼回事？”“這一段時間我送淑珍的遺體到織金安葬，一直在給她守墓，”奢崇明走過去就給了奢寅兩記響亮的耳光，接著又羞愧地說，“不知道這畜生，乾的竟是這樣的事啊！”眾人又是沉默。安邦彥的臉是一陣紅，一陣白，猶豫了好久才開口：“奢寅是我外甥，可水西要生存下去，民心不能不要，法令不能不嚴，嫂嫂當斷得斷。”奢崇明一言不發。奢社輝一動不動，木偶一般。陳其愚這時說話了：“這話是少主人說起的，還是由少主人說該怎麼辦！”其他人都知道這是陳其愚在給安位立威，紛紛表示讚成。“我想赦免奢寅哥哥死罪，”安位童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就罰他一個......罰他一個逐出水西吧！”奢寅成了一根木樁，呆呆地站著。奢崇明向他猛喝了一聲：“還不快謝過表弟不殺之恩，然後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奢寅木然地向安位拱了一拱手，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敗家的東西！”奢寅走到門邊，他父親帶著哭的罵聲又從裡麵追了出來。時間的大書又在無極道人的胸腹上翻動了。黑與白相互追逐著。這次道長一下子就翻過了數月的時間。立身的地方還是陳其愚的住宅。師徒二人看見的，卻是水西派出的探子在向陳其愚報告王三善兵敗後朝廷近期的動向-----原來貴州兵馬總務魯欽那天一個人脫離出了戰場，連夜順著渭河河岸，喪家犬一般往貴陽逃竄。留守貴陽的禦史徐卿伯聞報，急忙打開城門接入。徐卿伯本是貴陽人，他早就預料到王三善應有此敗，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快，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慘。他在王三善欲攻水西時曾經上言：“邦彥召四方奸宄，多狡計。撫臣得勝驟進，視蠢苗不足平，不知澤溪以西，皆鳥道，深林叢箐。彼誘敵深入，以木石塞路，斷我郵書，阻我糧道，遮我援師，彼不費一兵一卒，不用一槍一箭，我軍自困矣！”王三善不聽，今日果如其言。徐卿伯叫人安頓了魯欽修養，又修書一封，報與在鎮遠的總督楊速中知道。楊速中這時也接到了水西要他為王三善大軍收屍的信。他一麵給敗軍善後，一麵派人把王三善兵敗的事上奏了朝廷。魯欽哪裡還敢說出自己與田景猷密謀要少往水西運送糧草，逼迫巡撫王三善因為斷糧而同意罷兵言和的事；他甚至不敢上奏朝廷暫時放棄改土歸流，而應該對水西實行詔安的想法。天啟隻聽說了王三善在水西折戟，大驚，急派人拿著楊速中的奏折去請在朝廷獨攬大權的魏忠賢謀斷。魏忠賢看了奏折，思之良久，決定升任右都禦使蔡複一為兵部副侍郎兼貴州新任巡撫。魏忠賢於是到天啟的寢宮來，要聖旨催促蔡複一即刻去貴州赴任。回到自己的住處，魏忠賢卻又叫自己的親信前往貴州，查辦總督楊速中、兵馬總務魯欽等有無罪責。蔡複一，字敬夫，福建泉州人。這人從小聰明伶俐，十二歲就寫了萬餘言的《範蠡傳》。萬曆二十三年，年僅十八歲便中了進士，授刑部主事之職。上任不久，即上疏彈劾征北將軍石顯冒殺平民、邀功朝廷的罪行。石顯被處死，蔡複一因此聲名遠揚。後遷任湖廣參政，分守荊、嶽，頗有政績，楊應龍反後，川黔震動，所治之處卻能保平安。一步步憑著能力攀升，蔡複一爬到了都禦使的地位。其實魏忠賢升任蔡複一，同樣也有著自己的小盤算：這蔡複一有才，卻不是自己的親信，留他在京中，會影響自己胡作非為。一個月後，蔡複一來到了貴陽赴任。這個巡撫到了貴陽後，看到貴陽城鬼氣太盛，就把治所設在了新添。又過一個月，朝廷要總督楊速中赴京接受查辦。繼而蔡複一集總督貴州、雲南、湖廣軍務、貴州巡撫一身。朝廷本要查辦貴州、湖廣、雲南兵馬總務魯欽，蔡複一以當下無戰將為由力保。魏忠賢隻得把魯欽任命為貴州總兵，要其戴罪立功。蔡複一帶來了朝廷從各處抽掉的三萬軍馬到了貴陽，還一邊叫魯欽訓練新兵，一邊派人打探了雲南、湖廣各處領兵將領的情況，最後上書要雲南將領傅宗龍來黔任貴州巡按專務軍事，要湖廣將領劉釗、黃鉞來黔為副總兵。“用了半年功夫，蔡複準備就緒了。”探子最後對陳其愚說，“就自己負責督運糧草，要兵馬總務傅宗龍、總兵魯欽他們製定出清繳謀略，準備再戰。”無極道人聽到探子向陳其愚彙報了軍情，就把立身的地方切換到了蔡複一在貴陽的住所。這時的時間已到了天啟四年七月。這一天哨探來新添報告蔡複一：“水西慕魁陳其愚潛入黔東，煽動過去宋萬化的手下雲哈在苗嶺造反，他們聚集了萬餘苗民乾人，多次襲擊了龍裡、新添，劫走了前任總督楊速中征集到的不少軍糧！”哦！蔡複一急招魯欽、傅宗龍等前來商議。“還未出師，內部禍亂先起，看來還得首先平定了這貴陽周邊後再說！”蔡複一說。“不，”這時傅宗龍提出了疑義，“這應該是陳其愚聲東擊西之計，他知道我們去攻擊雲哈，必定伏兵於後而發起突然的攻擊。隻不知陳其愚現在究竟在何處？”“駐紮普定與織金邊上的平頭寨。”哨探又一次補充說。“這就對啦，我們可以大張旗鼓做出要攻擊雲哈的樣子，卻連夜偷偷增兵普定，在城邊埋下伏兵，隻讓平遠知府張雲鵬領兵佯攻雲哈，引誘陳其愚出擊。”傅宗龍說，蔡複一和魯欽都拿眼睛看著傅宗龍，都很是欣賞佩服的樣子：難怪這人在雲南有很高的聲譽，見識果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