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幾聲貓頭鷹叫。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三個黑影犁開月光,往這邊來了。一路的樹蔭都在顫栗。馬蹄聲扣問過那邊的小橋,得得得得地一路敲打著地麵,往這邊的山崗慢慢地過來了。三個人翻身下了馬,把他們的坐騎拴在了路邊,用手裡的鐵鍬與鐵鎬什麼的拄著地麵彎著腰爬上山崗來。“應該離這裡不遠了!”說話聲音是郭振西。“是的,我白天數過,從路上往上爬七十七步,就是這兒!”郭振東在應和。“點上亮!”是鮮於仲通在下令,“三更天也到了。”哢嚓。哢嚓,打火鐮的聲音響起,後來是惹著火了,一朵小小的火苗在暗夜裡跳躍著,慢慢長大了起來。有了這團火焰,周圍的磷火悄然消失。火把的光亮把黑暗推開,露出三個猙獰的臉。三個人的影子被誇張在了天空中,黑越越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三個巨無霸。三個人的旁邊,出現了一堆新添的黃土。“動手!”舉著火把的鮮於仲通念了一通口訣後,一聲令下。無極道人和李恒方都沒有想過,劍南節度使和他的兩個手下居然親自做起了盜墓賊的活。他們要過來偷竊屍體。郭家兄弟還真的有力氣,也很賣力,舉鎬揮鍬或挖或刨,一會兒那座新墳就被刨平了,兩兄弟當然也氣喘籲籲。“這倒好,隻築了這麼過平棺,不夠我們弄幾下!”是郭振西在說話。“那個孕婦就會被我們刨出來!”“你們不知道我們這裡的習俗,孕婦死後一段時間是不會真正埋葬的,要等他腐爛之後取出腹中胎兒的骸骨!”鮮於仲通說,“這也是天意,給了我們挖取小鬼節省了時間。”“也不知鮮於大人怎麼就看出這個孕婦懷的是一對龍鳳雙胞胎!”郭振東一邊揮動他手裡的鐵鍬,一邊說,“大人的學識,確實是神鬼莫測啊,聽說曾讓那個王越沒有頭顱的屍體自己走了好幾裡路卻找到腦袋,我現在才算見識了!”“這個嘛!天機不可外泄,”鮮於仲通被誇得高興了,“不過,也多虧了郭振西的彈指神功,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顆板栗刺彈進了人家馬尾裡,造成一場車翻人亡的鬨劇!要論功夫,本官我還要仰仗二位呀!”“為了大唐,也為了鮮於大人的計謀能夠成功,還為了早一些能為我的兩個兄長雪恨,”郭振西歎了口氣說,“要不還真的下不了手!據說這樣做有損陰德!”兄弟倆一邊說話,一邊加緊手裡的活,一會兒棺材給支就露出來了。“要損陰德也是我擔當,關你們兄弟屁事?”鮮於仲通卻說,“你們隻管乾活就行了!”月亮乜斜著眼看著這幾個人。那一彎玉帶似的河水裡偶爾會敲響幾點蛙聲,似乎是對鮮於仲通的回應。 棺材蓋子全都露了出來。鮮於仲通盯著棺材蓋上朱砂書就的“六庚天刑”字樣:“這女子死時犯了重喪,這一家一下子死了三個了,難道還要倒黴到那一步呀!”郭家兄弟用鐵鎬撬著,棺材蓋子被哐當一聲打開。颯颯的風送來了一兩聲貓頭鷹鳴叫。郭家兄弟大約是累了,胸腹起起伏伏,身子在在往鮮於仲通這邊貼近了好多。鮮於節度使把手中的火把湊近了,從棺材裡屍身的頭到腳照了一遍。三個人的頭顱一起伸向棺材,形成的剪影就像三隻伸長了脖頸的野鴨。棺材裡被照亮得清清楚楚。紅紅的蓋麵下,裡麵的女子麵色如生,腹部似乎有些動**著,紅布的蓋麵在翻動細微的波浪。屍身的雙手在兩邊緊緊地抱著鼓鼓的肚腹。“怪了!”郭振東說道,“平常人家入殮,都是雙手貼緊大腿,放在兩邊,大概女子肚子太大了,兩邊的棺材板太擠,塞不下去!”說話間,鮮於仲通開始燒香,化帛,口中念念有詞,手裡的指訣是從龍虎指,九陰指,金剛指的不停變換。最後狠狠往旁邊唾了一口,接著從腰上刷剌剌一聲抽出了寶劍來。寶劍在月光下閃著寒氣,鮮於仲通的眼睛似乎在充血。“你二人各在一旁把這女子的手拉開!”劍南節度使下令。“我該動手了,記住,我一剖開孕婦的肚子,你兩人就要立即探身下去,把死胎兒摳出!”“記住了!”郭振西說完就先伸出了手。可是他的手卻突然觸電了一般,趕緊縮了回來。“啊呀!”郭振西也張開了口,“要......要炸......炸屍!”他伸出的手僵直著,全身篩糠一樣的發抖。“究竟怎麼回事呀?”鮮於仲通問。“脈.....脈搏還......還在動!”郭振東回答。“你他媽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人家辦了幾天喪事,埋在土裡已經兩日,你說脈搏還在動!”鮮於節度使不知是在安慰彆人,還是安慰自己。“胸腹也還在起伏,肚子裡的孩子也還在動!”這時郭振西又是一聲驚呼。“哈哈哈哈哈----”這時一聲怪笑響起。笑聲上麵長出好多鋒利的鋸齒,鋸得這一主二仆三個人頭皮發麻,身子軟綿綿不聽使喚,“是應該還在動啊!要是這樣的事也讓惡人得逞,這世間可就不如我們管轄的地獄了?”“鬼!”郭振西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三個人往那邊看時,那塊大大的墓碑後麵跳出了三個鬼怪來。兩邊的兩個,白臉,藍眼,血紅的嘴唇各有兩瓣僵屍牙。他們一個黑衣,一個白衣,不是人間有道,正是地獄無常。中間的一個頭戴烏紗,須發倒豎,圓彪彪怪眼溜圓,哢嚓嚓利牙咬緊。捉鬼鐘馗麵貌,驅神判官容顏。三個鬼怪往鮮於仲通他們剛剛刨出的墳墓慢慢地走來,目光陰陰冷冷,怒氣蓬蓬勃勃。棺材裡這時也出現了異樣:那個女士似乎是從夢裡醒來一般,接著慢慢坐了起來。拴在路上的三匹馬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咚咚咚倒在了地上,各自悲鳴了一聲。那馬匹鳴叫聲裡仿佛也有些鋸齒,讓幾個盜墓賊的心裡隱隱作痛。鮮於仲通就要刺向棺材的那把劍顫栗了起來,他要把那劍指向三個鬼怪。那劍卻像是被鬼扯著一般,一點也不聽使喚,接著當的一聲往地上掉落。鮮魚大人另一隻手裡的火把也在往地下掉落。郭家兄弟從兩邊夾著鮮於仲通,三個人拉拉扯扯,連滾帶爬就逃下上去。他們滾到那三匹馬身邊時,黑暗中看見那三匹馬都都倒在了地上,打著顫,似乎要死去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