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亢龍有悔(1 / 1)

鬼方道士 山水雲鶴 1773 字 2個月前

一行人立即往紫禁城方向走。宋獻策在前,李岩跟著走在了中間,李雙喜在最後麵,偶爾會氣哼哼地抬頭仇視一下李岩。無極道人和李恒方又隱身跟在了三個人後麵,一路行走。他們從景運門,繞過武英殿,再從保和殿後麵的方場來到文華殿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時的紫禁城中,前朝的太監都被打發走了,隻有大順的文臣武將們偶爾會挑著宮燈走過。沒有歌舞升平,諾大的紫禁城裡,一間間房舍就像一個個蹲伏著的怪獸,做著隨時都會躍起,把人突然撲倒都姿勢。“怎麼會這樣靜喲!”宋獻策在低聲自言自語。顯然,他有些恐懼不安。“要不是有特彆的事,哪個不是一到天黑就到家裡去摟抱自己分到的美人,誰耐煩在這個鬼都能打死人的地方呆著啊?”李雙喜反問。宋獻策好像來了興趣,又逗著李雙喜說了些他和那個美女費妃的事情。李岩沒說話,隻是低著頭,一聲接一聲地歎氣。快到文華殿時,這個李自成的副軍師才說了一句:“現在的大順朝,簡直就是一個暴發戶啊!”文華殿的門口站著幾個武士,全都殺氣騰騰。殿中,李自成端居正位,劉宗敏、牛金星按左右坐著,李過坐在了牛金星的下手邊。李自成右手手心向上,示意宋獻策和李岩在牛金星身邊落座。看著大家都坐好了,李雙喜便向李自成施禮:“父王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孩兒去辦?”“看你那猴急的樣子,”李自成笑了起來,“當心身子骨消受不了啊!費妃這個小妖精,迷不了朕,卻把雙喜弄得神魂顛倒!”大家都在笑,隻有李岩緊繃著臉。這時牛金星起身,向李自成躬身行禮:“聖上,大家都到了,就言歸正傳罷!”說完了,牛金星又看了看眾文武:“請大家來,有兩個議題,卻都與吳三桂有關。按理說我們待吳三桂不薄,那家夥卻在幾天之中,降我大順,又叛我大順。這樣反複無常的小人,出兵剿滅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關鍵的是皇上與在下在決定了對吳三桂展開攻擊時,卻出現了白虹貫日的天象,我占卜得的結果卻是乾卦中的亢龍一爻。把大家召來,一是看看要怎麼樣滅了吳三桂,而是來論論卦象的吉凶如何!”“哦,既然聖上已經決議剿滅吳三桂,那就隻有一個何時進軍的問題了,”宋獻策看著李岩有些激動的樣子,立即搶先站起身子,向李自成行禮,接過牛金星的話說,“我認為若是已經決計要剿滅他,那就宜早不宜遲,最好是等到剿滅了吳賊,再行正式登基大典!”“哦,獻策之言倒是很符合朕的意思,”李自成笑眯眯地看著宋獻策,“你且說說,為什麼要先忙著剿滅吳三桂,再作登基大典?” “吳三桂造反的原因,我們就不要深究了,”宋獻策說,“不過我在跟隨聖上之前,就是江湖上的一個算命術士,在冥冥中得到過‘十八子,坐北京,十二月中水不混’的箴言啟迪。也就是這個箴言,讓我最終跟定了聖上。”“什麼叫‘十八子,坐北京,十二月中水不混’?”牛金星插言。“哦,今天再看這句箴言,意思就愈來愈明朗了,‘十八子’,乃是聖上的姓氏,‘十二月’加上‘水不混’,不是‘清’字是什麼?也就是說,天命會歸於一個姓李的人和北麵的清國,與吳三桂半點關係也沒有。”宋獻策侃侃而談,“那麼回到白虹貫日的天象上來,日乃太陽,即為當今天下之主宰,要說不指聖上,打死也不會有人相信。不過聖上不是還沒有正式登基嗎?那麼這個太陽就另有所指了。‘明’字由‘日月’構成,日乃是明的一半,崇禎死後不是有一個福王在南京稱帝了嗎?明朝其實也還有半壁江山,大部分地區,此時也仍然是明朝天下啊!你看,從荊楚到浙閩,從淮河迄於粵、桂、滇,都還姓著朱呢。此外,明朝為兩京製,北京之外,還有南京。從六部到國家禮器一應俱全。過去二百多年,這種疊床架屋的配製不免糜耗冗費,沒想到現在卻意外起到“係統備份”的作用了,它使明朝免於快速崩潰啊。事實上,因著南京這套備用係統的存在,麵對京師淪陷乃至國君殞命,明朝所受到的打擊並非想象的那麼嚴重啊!”“我們再來看他的武裝力量吧。”宋獻策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福王南京登極後,湖北的史可法又對其兵力重新部署,將江北明軍主力設為“四鎮”。四鎮之兵不下數十萬人,四鎮之外,明軍主力還有一個“巨無霸”,這便是駐紮湖北的左良玉部。左部之強,四鎮加起來也不能匹敵。這種說法當然也是誇張的,未足信憑,但明朝總兵力仍超百萬應無問題。所以我認為那個被白虹貫穿的太陽指的應該就是明福王才對。”“哦,被白虹所貫的太陽既然指的是明朝福王,聖上當無憂矣,我就說嘛,宋軍師才是術數的高人啊,”牛金星說,“那麼‘亢龍有悔’一句,也應該與聖上無關了喲!”“是的,”宋獻策說,“聖上沒有正式登基,事業還未達到巔峰狀態,也就不是亢龍,相反,被崇禎下詔即位了的南明福王不管有沒有宣布登基正式即位,他都已經是明朝半壁江山的主子,這個亢龍指的就是他呀。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物極必反,據高盈滿是不可能的。久在青雲處,逍遙遊無數;天邊日已薄,宜踏來時路。福王的日子不會長久,大明一定會成為大順的天下啊!”宋獻策一邊說,一邊留意著李岩的舉動。他見李岩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就要說出什麼話來,便極速地從懷中拿出了吳三桂托傅海山帶到京城來的寫與吳襄的信函,雙手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李自成。“這是什麼?”李自成問。“吳襄按照牛丞相的文稿抄錄了一封信給他兒子後,吳三桂寫給他爹的回信,”宋獻策說。“是李岩的夫人紅娘子弄到手的。”李自成看了看信封,看著上麵寫的是“不孝子吳三桂送呈大明禦營督理吳襄”字樣,便十分生氣地搶在手裡,兩三下就撕開了。“寫的什麼東西?”李自成看了幾眼,把信紙甩給了牛金星,“一半多字老子認不出來!”牛金星接過了信,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開了——“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親大人膝下:兒以父蔭,熟聞義訓,得待罪戎行,日夜勵誌,冀得一當以酬聖眷。屬邊警方急,寧遠巨鎮為國門戶,淪陷幾儘。兒方力圖恢複,以為李賊猖獗,不久便當撲滅,恐往複道路,兩失事機,故暫羈時日。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吾父督理禦營,勢非小弱,巍巍百雉,何致一、二日內便已失墜……”“他媽的這叫什麼狗屁書信啊,儼然是對他爹興師問罪呢!”李自成等不到牛金星念完信,就開始放聲大罵,“他們不隻是在罵劉襄,還在罵我等是賊呢!吳襄也夠冤枉的,他拿出了在崇禎手裡領走的一百萬兩銀子,還被宗敏兄弟追繳了五千兩餉銀,還把他府裡的三十多匹馬借與了我們,無非是要為吳三桂鋪一條升官發財的路啊!也怪這吳三桂命運不濟:討個美妾被我們劉二爺給看上,帽子一下子變成冷綠色。”“不!吳三桂罵吳襄,是罵與我們聽的,他就是希望我們對吳襄有惻隱之心,暫且留下吳襄性命,幻想以後打敗我們後將吳襄救出!”這時牛金星嗬嗬笑了一聲,“吳三桂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傻!”“他不傻,那出師征討這個王八蛋時,老子就把吳襄這老東西帶上,”劉宗敏甕聲甕氣地說,“遇著吳三桂的第一戰,老子就當著吳三桂的麵,拿吳襄的頭顱來祭旗!”“這樣,可就應了‘亢龍有悔’那句爻辭了,”李岩再也忍不住,霍地一聲站了起來,“都說‘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天是什麼,天就是民心,我們遠在陝西時,百姓對我們是盼星星,盼月亮;圍住北京城時,才放了一排炮,北京城的九門就同時開啟;為什麼?老百姓向著我們啊,他們唱的是‘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那麼到了今天他們又怎麼唱?‘開他娘,迎他娘,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帶進一群狼’。我們的將領一進城,就占人房屋,**人妻女,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弄得滿城烏煙瘴氣,雞狗不寧。吳三桂本來可以作為我們的城牆去圍堵韃虜,今天卻成了我們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你們要怎麼樣才懂得收手啊!”牛金星沒有說話,宋獻策的眼睛看著李岩,手足無措的樣子。劉宗敏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啪的一掌就把麵前的幾案劈成了兩端:“你野卵日的書生一個,暴跳個球呀,有本事來咬劉爺的那玩意兒一口。劉爺攻城拔寨的時候,你可能還被你那耍麻繩的婆娘帶著到處流浪呢……”劉宗敏還要說什麼,卻被李自成揮手叫停了。李自成冷冷地麵對李岩:“林泉啊!我進城後是鬆懈紀律了,不過兄弟們跟我出生入死十幾年,要不是為了成功後能過幾天好日子,他們為的啥呀?我知道民心重要,但弟兄們的心更重要。你李岩每常說什麼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今天我失去了民心,你卻擁有了民心,這天下就歸你了好不好?世傳‘十八子,坐北京’,看來能坐北京的是你,不是我李自成--你也姓李啊--那就恭喜你了,今天我就讓位給你了如何?我倒要看看,得民心了的你是怎麼坐穩這個位置,讓萬民去擁戴的,你剛剛不是說什麼‘亢龍有悔’嗎?我讓你坐了天下,你就是亢龍,今天無悔,天理不容啊!”李自成說完,拂袖往後門就走。他才走出幾步,牛金星就喊了一聲“來人!”“丞相呼喚我們做什麼?”門外的兵丁一下子湧了進來。“把李岩這個衝撞了皇上的家夥拉出去剁了!”大順朝的丞相大聲地下令。李岩哈哈大笑,接著大喊:“久在青雲處,逍遙遊無數;天邊日已薄,宜踏來時路。陛下,你記著啊!”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