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圖大進,就攻略兼施;欲統一全國,就得安撫百姓……睿親王多爾袞自言自語著,在屋裡來回地踱著步。“對!“範文程眼巴巴看著多爾袞,“不這樣,大清也無非是李自成直流,即使能攻下北京城,也不會長久!”多爾袞低頭沉思著,又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多趟。腳步聲在所有人的心裡頭橐橐橐地響。最終,這個大清攝政王還是站住了:“在太祖時期我們清朝是不圖大進,但太宗起,我們就以滅掉明朝,入主中原為目標,這幾年我們一直在積蓄力量,整軍經武,如何不欲統一全國?隻是太宗事業未竟而崩殂,新皇又年幼,如何完成統一大業,還要先生教我喲!”“明朝流寇踞於西土,水路諸寇環於南服,兵民煽亂於北陲,我師燮伐東鄙,如此四麵受敵,其君若臣安能相保明朝,其朝安得不敗?此乃攝政諸王建功立業之會也!何以言之?中原百姓蹇離喪亂荼毒已極,黔首先依,思澤念主,以圖樂業,雖間有一、二嬰城負固者,不過自為身家計,非為君效死也。今明朝受病已深,不可複治,河北數省,必屬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其不得,患我既得而不能有。夫明之勁敵,惟我國與流寇耳。如秦失其鹿,楚漢逐之,是我非與明朝爭,實與流寇爭也。”“哦,那麼我要怎麼樣與流寇相爭呢?”“戰必勝,攻必取,賊不如我;順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賊。為今之計,必任賢撫民,遠過流寇,則近者悅而遠者來,即流寇亦入而為臣矣。往者棄遵化而屠永平,我兵兩次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無大誌,所為者金帛女子耳,縱來歸順,亦不久留,其不服者容或有之。彼時得其城而屠之,理也,其何敢以諫?但有已服者,亦有未服而宜撫者,當嚴禁軍卒,秋毫無犯,又示以昔日得內地而不守之故,及今日進取中原之意,官仍為官,民仍為民,官之賢能者用之,民之失所者養之,是撫其近而遠者聞之自服矣。如此,河北數省可傳檄而定……”“範先生的教誨,本王如醍醐灌頂。那麼軍事上,先生還有何見教?”“或直趨燕京,或相機攻取,要當於入邊之後,山海、長城以西擇一堅城,頓兵而守,以為門戶,我師往來,斯為甚信。惟攝政諸王察之。”“哦,先生可否隨本王一道西征?早晚也好請教。”“不!”範文正回答,“老朽有病在身,還需靜養,何況大清眼下有十倍於我的才智者可以重托!”“誰?”多爾袞連忙問。“洪承疇。他原是明朝薊遼總督,在鬆山決戰中戰敗被俘,降了清朝。在出任薊遼總督前,曾任過陝甘三邊總督,統率明軍征剿李自成、張獻忠軍達十餘年,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一度把自成軍打得潰不成軍,逃到商洛山中隱藏呢。” “洪承疇?”多爾袞感歎,“的確是將才,要是明軍內部團結一心,不相互推諉和撤台,鬆山之戰,我們未必就能戰勝喲!那就依先生所言,召洪承疇入宮議事!”多爾袞不知道的是:他與範文程的談話,被無極道人和他的徒弟聽得清清楚楚。兩個來自幾百年後的道士立即念動咒訣,讓胸腹上的太極圖案旋轉了幾圈。如同一本大書被翻了兩篇,一切靜止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日。眼前已經不再是多爾袞的親王府,而是通向李自成剛剛占據的北京城的大道。十萬人馬卷起的一溜塵煙,如同騰飛起一條黃色的巨龍,蜿蜒著向前。走在大軍中段的是打著正黃旗的軍馬。這隻軍隊的正前方,黃色的華蓋晃晃悠悠。華蓋下麵那匹棗紅色馬背一路顛簸著,上麵坐著的正是多爾袞。騎一匹白馬與多爾袞並轡而行的,正是明朝的降將洪承疇。“前幾天吳三桂的寧遠軍才調動,就知道明朝京師危急,卻沒想到李自成這麼快就占據了北京,我想聽聽先生對這事怎麼看?”多爾袞問。“哦——”洪承疇稍微思考了一會就說,“當下我兵之強,應該是天下無敵的:單在將帥同心,步伍整肅,流寇可一戰而除,宇內可計日而定矣。”“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範文程先生也是這樣認為的。他說我大清的機會來了,不能坐失良機啊!”多爾袞的眼睛裡閃著光芒,“不過具體要怎麼辦,還望洪先生不吝賜教喲!”“親王雄才大略,賜教不敢,”洪承疇客氣地說,“不過依在下愚見:親王要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掃除亂逆,期於滅賊,有抗拒者必加以誅戮,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州縣,有開門歸降者官則加升,軍民秋毫無犯。若抗拒不服者,城下之日,官吏誅,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內應立大功者,則破格封賞,法在必行,此重務也。”“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多爾袞喃喃。“是的,”洪承疇接著說道,“這些流寇初起時,遇弱則戰,遇強則遁。今得京城,財足誌驕,已無固誌,一旦聞我軍至,必焚其宮殿府庫,遁而西行。賊之騾馬不下三十餘萬,晝夜兼程,可二三百裡,及我兵抵京,賊已遠去,財物悉空,逆惡不得除,士卒無所獲,亦大可惜也。今宜計道裡,限時日,輜重在後,精兵在前,出其不意,從薊州、密雲近京處,疾行而前。賊走則即行追剿,倘仍坐據京城以拒我,則伐之更易。”“先生既然如此說,本王心裡就有信心了!”多爾袞卻又說,“不過我有一事還得請教先生:我們一直都想招降吳三桂,而且先生和祖將軍也都付出過努力,哪知道崇禎先把他父親及一家接到了北京,以此要挾其不敢叛。明朝已失北京,崇禎殞命,闖賊肯定要以吳襄一家要挾吳三桂歸順他們,吳三桂可不好對付啊!”“既然吳三桂是被要挾了才不得已投靠闖賊,那他一定會在與我們的作戰中保持實力,尋機待變的,”洪承疇躊躇滿誌地說,“這就給我們各個擊破造就了機會,王爺大可不必擔心啊!李自成雖然改稱大順朝,然手下兵將多為流寇。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但一過上好日子就會生出**慢之心。可謂‘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大清的造化呀!”“其……”多爾袞還要說什麼,卻見前部先鋒多鐸親自帶著兩個人飛馬而來。那兩個人都是明朝將軍穿戴。“稟告攝政王,明朝吳三桂遣使者致書於您,說是有要事與大清相謀!”“明朝山海關領兵副將楊紳、郭雲龍見過攝政王!”國鐸領來的兩個人在馬上稽首。隱身在空中不遠處的無極道人和他的徒弟李恒方看得明白,跟著多鐸到來的兩個人就是楊紳和郭雲龍。楊紳從懷中取出了信,雙手恭恭敬敬地呈給了多爾袞。多爾袞乜斜著眼看了看二人,才伸手接過了信,打開。洪承疇從多爾袞看信的神態裡,看出了這個攝政王少有的興奮。“哦——”多爾袞看完了,也沒有說什麼,隻把那封信遞到了洪承疇麵前,“麻煩先生看了,在以我的名義草擬一封信給吳將軍!”多爾袞向洪承疇交代完了,卻叫身旁的傳令官吹響號角,要大軍原地紮營。洪承疇看好吳三桂的信時,多爾袞已經叫人搭起了中軍大帳,還準備好了文房四寶,開始磨墨。這個過去的明朝總督走進了大帳,便開始奮筆疾書。跟著走進去的無極道人和李恒方把洪承疇寫的封回信看得明明白白——向欲與明修好,屢行致書,明國君臣不計國家喪亂,軍民死亡,曾無一言相答,是以我國三次進兵攻略,蓋示意於明國官吏軍民,欲明國之君,熟籌而通好也。若今日則不複出,惟有底定國家,與民休息而已。予聞流寇攻陷京師,明主慘亡,不勝發指。用是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滅賊,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書,深為喜悅,遂統兵前進。夫伯思報主恩,與流賊不共戴天,誠忠臣之義也。伯雖向守遼東,與我為敵,今亦勿因前敵,尚複懷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鉤,後桓公用為仲父,以成霸業。今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一則身家可保,世世子孫長享福貴,如河山之永也……“勸誘三桂投順,是洪承疇在替多爾袞執行著皇太極在世時的一項既定政策。”看著洪承疇寫信的李恒方想,“這個明朝降將一定是感到了吳三桂眼前的困境了。他們可以說是抓住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吳三桂不投大清,他又能怎麼樣?那麼大清與吳三桂,究竟是誰在借誰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