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羅城那邊，劉宗敏大喊大叫著，騎馬跑向敗逃士兵們前頭。他手中那把鬼頭大刀磨盤蓋頂一輪，哢嚓一聲，一個領頭的頭顱頭顱就咕嚕嚕在地上滾動；噗嗤，沒有了頭顱的身子往上頭衝出了一股熱血，就像點燃著的焰火。都說兵敗如山倒，退軍依舊如潮水奔湧一般。“都給老子站住了！”劉宗敏大喝一聲，手中刀又是一招力劈華山。一個大個子士兵咚的一聲，往後才便倒。大家愣了一下，往地上看時，那個士兵的腦袋已經從頭頂到頸子分開，成了兩個瓢，紅的白的流滿一地。如山崩塌般的頹勢阻住，士兵們全都睜大著眼睛，氣喘急急。他們回身看著西羅城上那兩門還在冒著煙的大炮口，卻又一個個戰戰兢兢。劉宗敏的心裡一定也很忐忑，回頭看著剛才立身的地方，眼睛都瞪成了牛眼。自己隊伍中那一排炮七歪八扭，炮兵們死的死，傷的傷，橫七豎八，一地哀嚎散亂。“他媽的！”劉宗敏再抹了自己的臉一把，咬牙切齒：“大家給老子離城池遠一些，卻不得擅自撤離。我們隔一會兒就喊一陣‘衝殺’，卻不要進攻，隻在這裡牽製住敵人，等待李過將軍那邊的動靜。”士兵們看著自己的將軍不說話了。他們看到胡子拉碴的劉宗敏臉上鮮血淋漓，完全像一個鬼判的樣子。他臉上的血被抹乾了，一會兒又從臉上滲出來，流到胡須上，再往身上滴落。高第見劉宗敏領兵退遠，也不再下令開炮，隻是領兵站在城頭上監視著。城上和城下的敵對雙方都在對望著，城下的大順順軍每隔一會兒就會在劉宗敏的帶領下喊一會兒“殺”，城上的士兵看著城下不喊了，卻又接著再“衝啊，殺呀”地喊幾聲。隻有石河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在城牆下流。河槽裡的時間汩汩地跳響。時間已久，劉宗敏臉上的血便自己止住，不再流淌了。他抬頭看著前方的城池，內心越來越焦慮。城上的太陽越升越高，白亮亮地晃眼。大順汝侯臉上更加火辣辣。坐下馬站一會兒，又原地踢踏了幾步。永平城那邊卻突然傳來了雷鳴般的炮響。接著，漫山遍野都有喊殺聲響起。“不好！”劉宗敏回身看了一眼永平和綿延在石河那一旁的山嶺，心裡一震，“我們中計了，皇帝有危險。快，回救永平！”說著，他右手提刀，左手一提馬韁，兩腿在馬肚子上一夾，沿石河灘上自己領兵過來的路，往永平飛奔。騎兵們都急急忙忙打馬跟著他的後麵跑。西羅城上卻又是驚天動地動地的兩聲炮響，接著西城門大開，高第領兵殺了出來。他們追的並不是很急，卻在大喊大叫，一路收割著那些跑在後麵的大順傷兵的生命，殺完了傷病，才跟在大順步兵的後麵趕殺。 劉宗敏隻顧往永平城趕，全然不顧石河北岸的山嶺上的伏兵亂紛紛射過來的亂箭。好在那些伏兵也隻是在河那邊放箭而已，沒有渡過河來突襲，喊殺聲倒是出奇地叫得很響。劉二爺知道吳三桂在保存實力，沒有下令軍隊力戰，隻是他急著回救李自成，就隻顧領軍往回趕。看看就到了吳國貴領軍衝出，用炮突襲李自成的那一個山嘴。吳國貴卻早已遵照吳三桂的命令，把軍隊全部撤到了石河北岸那個向永平方向突出的山嘴埋伏。當然，他們要用的還是那尊紅衣大炮。那尊大炮正在樹林裡蹲伏著，炮口轉向了東麵。看著回援的敵人不遠，大炮的屁股便開始吱吱地冒煙。“不好！”劉宗敏見前方突然冒出了一股火舌，雙腳一縮，蹬著了屁股下麵的馬鞍，衝天而起。他的身子飛起時，稀裡嘩啦，一陣熱浪帶著沙石從腳下掃過。好幾十匹馬嘶鳴著，被掃翻在地，和它們的主人一樣，全都血肉模糊。劉宗敏躲過了炮火，雙腳落地後，身子也接著往地上就倒，然後骨碌碌滾向了那一邊。河灘上的路太寬路，那一側還是超出了炮火的覆蓋，有許多軍馬沒有被傷著。劉宗敏在地上一伸手就抓住了一個騎兵腳踝下的馬鐙，身子立即升起，飛旋了半圈，噗呲一聲就把馬背上的士兵踹下馬來，自己穩穩地騎上了馬鞍，往永平疾馳而去。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站在空中，看著劉宗敏領兵到了永平城下。大順汝侯看著門樓的坍塌狀，看著殘留在上邊的破碎的黃落傘，氣急敗壞地喊：“皇上！皇上！”“原來是劉侯爺，”樓上有人回答，“皇上受傷了，好在並無大礙。他叫我們在這裡接應汝侯劉爺，自己被人用擔架抬著，從西門往京城方向先走了。侯爺可以領軍繞過城池，追趕著前去護駕！”“繞城？”“是的，侯爺在城下看不見，我們看著河灘上現在全是追軍，吳三桂兵分三隊，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十來萬人，這城門一開，恐怕就關不上了呀！”“黑壓壓……”劉宗敏不信，“吳三桂哪裡來的十萬人？”“看那樣子不全是吳三桂的關寧軍，像是韃子的隊伍從山海關開過來了，”在城上叫喊著的將領又往遠處遠處看了看，“真是韃子，前頭的騎兵沒有用長兵器，清一色的馬刀，正在對我們的後軍砍殺呢！劉爺你快走。”“韃子？吳三桂這個混蛋當真降了清人？”劉宗敏還要問什麼，卻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角聲響，接著又傳來哇啦哇啦的喊叫。不遠處，自己的後衛大亂了起來。“哦，看來吳三桂真的引清軍入關了，我們剛被挫敗了一陣，軍心不穩，還是保……保護皇上，先穩住陣腳要緊！”劉宗敏說完，領軍繞開永平城，往西邊就走。才從東門轉到南門牆角，前麵一彪軍馬攔住了去路。為首一員少年將領，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手中那把鬼頭大刀，在陽光下閃動著光芒。劉宗敏也握緊了手中的大刀杆，把牙齒咬的咯咯響。在空中一路跟來的無極道人和李恒方看得明白，攔路的是吳國貴。與吳國貴並排站著的，是吳三桂手下的副總兵楊紳。吳國貴和楊紳看著劉宗敏到了，相視一笑。“我二叔真的是神了，算定這個王八蛋要順著牆根繞道過來！”吳國貴說完，叫了一聲，“招呼客人！”“你二叔！吳三桂？”劉宗敏嗬嗬一笑，“他才是王八當呢，他的愛妾陳圓圓不是正被我玩著嗎，你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那才叫銷魂啊！”“好個賊頭，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吳國貴說完，便和楊紳一起，勒馬往後就退。劉宗敏以為吳國貴要上前衝殺，做好了準備要迎敵，一看人家在後退，心裡有些發懵。再看剛才對方退出的地方，一排青銅大炮蹲伏著，炮口上閃現著死神的笑臉，炮屁股的那邊在吱吱地冒著煙。炮身的後麵，也就是吳國貴和楊紳中間，現在卻多出了一位將軍，明朝將領的打扮，發怒的目光好像在噴火，氣歪了的鼻梁上一道斜斜的疤痕。“吳三桂？”真的是吳三桂。吳三桂的大刀被身後的一位親兵捧著，自己左手持弓，右手持箭。那張弓被慢慢地拉成了一輪滿月。劉宗敏往那邊望了一眼，立即把腳往馬鞍上一蹬，提著刀的身子一個鷂子翻身，就像一隻黑色的禿鷲，一下子騰起，倒退著往後麵飛躍。青銅炮恰好在這時咚咚咚地響起。吳三桂手中的箭在炮聲中飛出。站在前排的大順軍馬七歪八扭，鬼哭狼嚎地倒成了一片。劉宗敏往後飛出了兩丈餘遠。他的雙腳一落得，就立即把旁邊的一個士兵從馬上扯了下來，自己飛身上了馬背。“哎喲！”這個大順的二號人物屁股一粘馬鞍，立即就感到褲襠裡鑽心的疼。他往下一低頭，一支箭矢正好夾在了褲襠中。褲襠鮮血噴湧。劉宗敏慌了，他知道那支箭已經射穿了自己的陰囊。“他媽的吳三桂，你讓我玩不了女人，我就叫你去死！”劉宗敏咬緊牙關，兩腳夾緊了馬肚子站在馬鐙上，左手握刀，右手噗呲一聲拔出了褲襠裡的箭矢。血紅的箭矢上帶著一顆圓溜溜的東西。周圍的人都看得明白：劉宗敏把自己的睾丸也拔出來了。這個大順汝侯的確夠狠。他把那支箭往口裡一送，牛眼瞪得圓圓，喉嚨咕嘟一聲，就把自己的睾丸吞進了肚裡，接著舉著大刀，站在馬鐙上向吳三桂衝來。吳三桂正要打馬向前，吳國貴卻搶先舉刀架住了劉宗敏的大刀：“二叔，這家夥現在是太監一個，不用你老人家動手，宰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侄兒代勞就是。”劉宗敏也不搭話，便與吳國貴大刀對大刀，乒乒乓乓戰在了一起。他兩腿之中血流如注，淋淋瀝瀝。馬鞍馬鐙很快成了紅色。糟糕的是自己每一次出招，褲襠裡便鑽心的疼痛，血就往外麵一陣猛噴。劉宗敏額頭很快就冒出了汗珠。自己越來越無力，對方卻越戰越勇。汝侯漸漸不支了。一個不留神，喉嚨就被吳國貴那把大刀餓虎撲食般紮了進去。吳國貴嗨的一聲，用力把刀旋轉著拔出。劉宗敏在馬背上就斷了氣，手中刀當的一聲落地，身子往前撲倒。後麵，清軍越來越近，喊殺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