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午夜,英雄城府尹大牢中,七皇子華文望著對麵牢房小窗外的雨,聽著無儘的雨滴聲。“你怎麼還不睡覺?”南奇在草堆的最外沿,半個身子被上湧的潮氣弄醒了,“雨下了一整天,還沒停的跡象。”“可不是。我們在此還能夠遮風擋雨,尚且無眠。天下還有多少人在餐風露宿,他們又當怎麼度過?”華文的心懷天下讓南奇即佩服又無奈。南奇想說:你天天這樣,難道忘了自己現在不過也是囚犯一枚。話被憋回到肚裡,不敢,更是不願說。英雄城中,眾多皇子,南奇也有幸見過不少。獨獨七皇子與傳聞中相符。長風國有這樣一位心係天下眾生的皇子,應該是莫大的福氣。縱然前途未卜,也透露出欣欣向榮的氣象來。“南捕頭,你說天下到底是誰人的天下?”麵對華文的問,南奇不假思索道,“當然是聖上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華文聞之搖了搖頭。南奇非常奇怪起來,自己對這句話中至理可是記的非常清楚,是自己任捕快時,那一任的府尹大人的訓話。“哦!是不是官家貴人,還有士家大戶的?”對於南奇的悟性,華文真不敢認同。為何父子兩人的領悟差距這麼大。“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華文話一出口,真嚇的南奇六神無主。這樣的話,南奇並非第一次聽到。隻是早先說出此話的人不是江洋大盜就是通緝要犯。現在貴為皇子華文說出同樣的話,南奇就認為華文下大牢真是一點都不冤曲。“那為什麼百姓還要分三六九等呢?”南奇尋著話頭想好好打擊下華文不良思想苗頭。“是呀!人為什麼要分三六九等?”看著華文苦惱起來,南奇不免心中暗自得意。“人之所以有等級差彆,在於命與運。命與運的所得在於今生今世的的修為。道德好,則下一世為貴人......”南奇將市井中算命先生的一套搬了出來。華文則是充耳不聞,關於命理之學,他與許多高人討論過。太過於虛無縹緲,用商隱大人的話說,那一套學說不過是對無知人的催眠、摧殘。如果世間一切都能用道德解決,那就沒有國法生存的空間。市井之人重道德輕國法,廟堂高士重國法輕道德。兩種人生活在一起,相互借簽的結果,讓愚蠢者更愚,明白人更明。“南捕頭,為何你身處牢獄,卻不恨世譏俗呢?”華文提出新問題,打斷南奇越說越興奮的理論。“恨什麼?公道自在人心。”南奇的話再次出了華文的意料之外。母妃教導,自己追求的君子之風,不就是無愧於心嗎?身曆萬劫,無愧於心。華文的思維一下子霍然開朗。之後將要做什麼,要怎麼做,華文似乎非常清楚。皇城,紫微宮中一片漆黑。“來人,來人呀!來人。”如同地獄傳來的聲音讓路過的內侍、宮女嚇的低著頭,加快步伐快速離開。“來人,來人。”紫微宮中的呼喚聲變成低沉的哭泣聲。隻是他的聲音淹沒在大雨聲中。 “你們行行好,給寡人口吃的吧!寡人平素待你們不薄呀!待你們不薄--”雨越下越大,任紫微宮中的撞擊聲和話語再大也傳不出三步之遙。“寡人病入膏肓,活不了幾天了--你們不能讓寡人吃飽了上路嗎?”“畜生,都是畜生。你們不得好死,寡人詛咒你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求你們了,給寡人口水,成不?”......一隊路過的內侍見路邊讓道的一名宮女正在擦拭眼淚,上前就是一計耳光。嚇的宮女趕忙跪在雨水中,連連磕頭。“拉下去,仗斃。”兩個小內侍架著哭天喊地也不靈的宮女消失的大雨中。“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當自己是木頭人就能活的長久些。哼。”內侍領著人離去了。被訓斥的小內侍扶起同伴宮女,宮女當即大哭了起來。直嚇的小內侍將宮女扶到僻靜處。望著宮女傷心的樣子,小內侍數度想哭都忍了回去。他邊安慰著衣衫早已濕透的宮女,言道,“我們可是太後的人,他們怎麼膽子如此之大。哎!這宮中怎麼了?聖上還沒歸天,將紫微宮封著嚴實。誰能來管管?嗬嗬。聖上是最有權勢的人,他都這樣,還指望誰?”他的話在大雨中,宮女一句沒聽見。隻見小內侍也哭了起來,讓情緒緩和的宮女反過來安慰起他來。“彆哭,彆哭。你一哭,我又想哭了。讓皇後那邊的人看到,可是要殺頭的。”紫微宮五十米內不得出現任何人,凡流淚詛咒聖體安康者,擅自靠近打擾聖安的,一律殺無赦。這是宮中前兩天下的命令。有人說是太後的懿旨,更有傳是皇後的旨意,也有人說是太子的意思。反正紫微宮被木板封了門窗,任何人不能靠近,連禁衛軍都在百米外。誰的主意與作法,顯的毫無意義。突然,大雨聲中一陣陣竹蕭傳來。驚的內侍、宮女趕忙各自進屋,關門閉戶。禁衛軍在領隊的帶領下,四下搜索,卻不知所在。恢複正常後,當兵的在大雨中不由的聽了起來。不知不覺中,不少當兵的抬手去擦眼淚,隻是臉上流淌的雨水讓他們分不清雨,還是淚。紫微宮中,當今聖上背靠著門躺在地上,聽著不知何處傳來的竹蕭聲。心境平和了許多,忘了饑餓,沒有憂傷。眼前突然出現一位美麗的婦人,她是七皇子的母親。婦人伸出手道,“聖上,還不願隨我去嗎?那一處的桃花源,還要讓我等候多久。”聖上伸出手去。瞬間,麵前變成長風國曆代先王,個個怒斥。聖上縮回手去,眼前又變成了七皇子的母親。她伸著手,笑著。讓聖上想起初見她時的情景。新河郡上桃花源,二八佳人樹下洞蕭。那一刻,聖上壓抑許久對愛追求的心萌動了。聖上忍不住去抓她的手。轉眼間,自己的手反被數位先王捉住,一番無情的斥責,讓聖上流淚掙開了去。“聖上,你即不願隨我而去。那臣妾當回桃源等候,恭候聖駕到來。”婦人說著失望的轉身欲去。“不。不要留下我一人。寡人負了你,更對不起文兒,你不要怪我。不要--”聖上用心全身力氣吼叫道。身邊漆黑一片,宮外的雨聲持續著,雨中的蕭聲卻停了。地下冰冷的潮氣陣陣襲來,聖上感覺自己的腰以下的部位沒了感覺。恐懼與饑餓同時襲來,眼眶中淚珠逐漸連成了線。報應,這一定是報應。身為皇家出生人的應有報應。年青時,為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金色龍椅,自己所作所用何嘗弱過現在兒子們的手段。兒時一直成長的皇兄、皇弟們,聖上都記不得他們的樣子了。多年來他們更未來向自己索過命。或許,他們早就領悟了所受的一切都是命。高高在上生活到現在才明白,時常笑他人愚蠢,自己何嘗聰明過。“他在那兒?”一名禁衛軍指著紫微宮的屋頂大聲叫著。頓時,他們將宮四周圍著水泄不通。隻見雨中屋頂上,一個瘦削的身影,手拿著竹蕭望了他們一眼。好似天上神仙對螻蟻的輕蔑一樣。之後那人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了。皇城外,一個瘦消的身形平空出現在大雨中。“誰?”雨中又多了個穿夜行衣的大漢,全身被雨水淋的緊緊貼在肉上。“公孫鈴。夜闖禁宮,還是束手就縛吧。”那人的話依舊在雨中讓人聽的真切,這份內力可謂相當了得。“金算盤錢皇。”公孫鈴手執竹蕭言道。“正是在下。”“俠義派什麼時候成了彆人的走狗?”“彼此彼此。”錢皇反唇相譏道。“江湖中人都以俠義派的為楷模,沒想到世風日下。”公孫鈴依舊譏諷,錢皇臉上的雨水流淌著,讓他感覺自己臉皮的溫度比雨水要高些。“正因為如此,方才在禁宮之中,等你奏完,我才出手提醒禁軍。否則--哼哼。”錢皇這樣一說,公孫鈴的心比身上的雨水還冷。“入深宮之中,欲行刺當今聖上。好大的膽子。”錢皇說著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金算盤。公孫鈴趕忙拿起竹簫吹了起來。“你的攝魂鈴呢?”錢皇說著,將金算盤丟向公孫鈴。金算盤飛到距離公孫鈴兩尺時,突然散成一片。算盤的所有零件在雨中無聲無息的激飛著。錢皇更是緊隨其後,肥胖的身體更如在雨隙穿梭般。公孫鈴如一隻無風而動的樹葉向後退去,同時竹蕭聲起。“啪啪--”雨滴如同公孫鈴發出的暗器般,將錢皇散開的金算盤儘數打落。公孫鈴江湖人號:攝魂鈴。沒想到一枝竹簫的威力也是不小。錢皇號金算盤,一出手就拿出自己的成名絕技,欲將對方一舉拿下。而今兵刃都沒了,錢皇卻不為必動,拳也到了公孫鈴門麵上。“咚”一聲沉悶的聲音,錢皇深厚的內勁像打在了浸水的棉布上。公孫鈴被拳勁震飛出去。未等錢皇換勁追擊,公孫鈴早就借力遁走。這份能力讓內力雄厚的錢皇也是吃驚不小。江湖之上,武功分外家、內家、魔武、術遁等數十種之多。錢皇修習的是內家,公孫鈴則是術遁之類。錢皇是近身肉搏的高手,公孫鈴剛是殺人於無形的遠程攻擊。錢皇回收著自己的金盤算,猛然感覺到什麼。他回頭的同時運功提氣時,一柄劍刺入他的心窩。“好快的劍。你是一樓的殺手?”錢皇說完,手中的金算盤散落雨中同時,人也向後仰倒。順天鏢局,公孫鈴剛剛回到自己房中。一個青年就推門而入。“哥,你還休息?”來人順天鏢局的少鏢主公孫義。“路上可有什麼情況?”公孫義開門見山。“遇到錢皇的伏擊,還有--”公孫鈴猶豫下道,“還有一人身份不明。可是他卻一直緊跟我與錢皇身後。因為怕有失,才倉皇而逃。”“回來就好。”公孫義問完出門去了。公孫鈴換了身乾衣服,聽的外邊的雨依舊沒有停的樣子。沉思片刻,平空消失了。陳府,陳青寧的閨房中。公孫鈴一出現,門外就有人喝問道,“二小姐,沒事吧。”“沒事,你們退下吧。”屋外聽真了陳青寧的話聲守在門外,卻沒有離去。陳青寧在公孫鈴疑惑的眼神中看出什麼。“近來京師不安寧,父親從家鄉調來的家將。”這樣一說,公孫鈴放下心來。憑自己來去無蹤的本領,能讓人覺察,本就了不起。公孫鈴將宮中探的消息及情況一一向陳青寧詳細道來。“看來他們都開始動手了。怪不得連我這幾日也進不得宮去。”陳青寧喃喃道。“太後與二皇子關係如何?”“好像非常緊張,二皇子宮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守很嚴密。”“這就對了。”聽得陳青寧的話,公孫鈴更加納悶。太後與二皇子可都是劉家一脈,與傳言親密無間不符。隻是公孫鈴怎麼會知道,皇宮之中發生了什麼事。“看來是皇後與太子動的手。”“二小姐,其它幾個皇子也是不太安份。”“哦!何以見得?”“乘雨勢,我探過其它皇子的所居。皆暗藏甲兵。”“嗬嗬。”陳青寧聞言笑了,讓公孫鈴很是不解。陳青寧的笑是對公孫鈴細心的讚許。自從聖上廢除禁養家兵的法令。時至今日,那個皇子不豢養著一批死士。隻是在宮中,幾百死士勉強可以自保。要得大勢,還得手握兵權。英雄城中,兵權非常雜亂。禁衛軍,城防軍,城外天祿軍,每軍都有萬數以上。掌控不了這些軍權,再怎麼折騰不過是小打小鬨。隻要宮中一亂,掌握兵權的士家大族隨便尋著借口就可以秒殺一切逆反。“還沒有華文的下落?”“沒有。”陳青寧聽了火氣直衝腦門。英雄城的皇位都快塵埃落定了,這個家夥卻玩起失蹤的一套。華文往昔與潘木椿的所作所為來看,定不會坐視不理。莫非背後又有什麼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