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涉宮廷(1 / 1)

凰城煙沙 富泰 4131 字 2個月前

選秀回府尚有七天左右的時間可以和家中的父母團聚,恨不能朝朝暮暮與爹爹和娘親待在一處。隻是餘留的這幾日是讓宮中的教習姑姑來府上悉心教導,如何為皇帝更衣,如何用膳,更兼之如何侍寢。教習姑姑向我闡述著宮裡的規章製度,在宮中,你是什麼身份,就要穿什麼樣的衣服、佩戴什麼樣的首飾、享受什麼樣的待遇。因此也大致明白了過來,原來宮中真的將人劃為三六九等。 教習姑姑初來府邸時,由我爹爹和娘親陪坐在一旁,我也趁機觀察姑姑,見她說話如沐春風,舉手投足間儘流露出大方貴氣。我也不住的擔憂,若要在後宮生存下去,行為舉止定要比她更加嫻熟,因此對於練習也格外用心。 能夠在皇宮中生活一輩子還能安然無恙的人,必定是有些過人的手段以及立身之法。因此爹爹早已備下了厚重的禮物贈與教習姑姑,與姑姑閒談時還不住的說道,“我這女兒資質平庸,我還道落選之後,便可打道回府,替她另尋一門親事。卻不想皇恩浩蕩,以後也是要在後宮之中度過餘生了。”說著又朝教習姑姑作揖道,“姑姑此次能夠前來,真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回頭得空時,還勞煩姑姑跟我家小女說些宮裡頭的事。” 教習姑姑也含笑道,“範大人自謙了,依著範小姐的聰慧,在京中素有耳聞,如今又入宮成了皇上身邊的妃嬪,這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姻緣,老爺和夫人真有福氣。”說著又諄諄教導我道,“容奴婢多嘴,再多說這一句。入宮以後,哪怕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也不能全拋一片心。” 見我點頭應著,教習姑姑又把京中權宦貴胄複雜而又隱秘的乾係,挑重要的略略說了。不僅是我,還有一同入宮的陪嫁丫鬟也要熟悉宮規。待扶崧學著為我更衣之際,我和顏悅色的問她道,“可是想好要隨我一同入宮了?” 經過接連幾日的教導,扶崧已經能將我頸前的扣子熟練的係上,方朝我笑笑,“奴婢定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鬟的,小姐隻身一人居於後宮,於老爺和夫人都是不放心的。待入了宮門,奴婢可就要改口喚小姐為小主了。” 剩下的幾個夜晚都難以入眠,初入宮廷就引得幾場風波迭起,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渾水等著自己去蹚。我想入宮的小主心中隻有一個目標,要比族中其她姐妹嫁得好,然後可以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其她姐妹。隻是我本無心入宮,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生會與那樣一個身在雲端的人物產生半分的瓜葛。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叩門聲,爹爹如今見我也要請示方可入內。原來爹爹看我自皇宮回來後就悶悶不樂,想起我明日就要入宮,便抓住這僅剩不多的時間與我同坐在桌前。爹爹的態度甚是謙恭,緊張的整個人都拘束極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良久方輕輕撫著我的後背道,“我兒好命,明日就要入宮光耀門楣,怎麼不見歡喜反而淨顯憂愁?” 我含淚朝爹爹說道,“女兒不孝,日後不能似其她出嫁女子一般,時常回娘家探望。以後不能承歡在爹爹膝下,還望爹爹和娘親好生保重身體。” 爹爹也沉聲道,“女兒,爹爹能為你做得了一時的主,可是做不了一世的主,我兒所挑選之人可是當世之龍。”亦不待我回答,複又不住的叮囑道,“隻是我兒自小性子直率,依著你的性子,怕是督察院的禦史都要輸你幾分氣概。到了宮中萬不能肆意妄為,若不能承寵,就蟄居後宮。但求一兒一女確保後生無虞即可。” 我不由笑了起來,“女兒還沒出嫁呢,爹爹就擔心起日後的妻妾爭寵來了!” 二月十五,本是個極不起眼的日子,隻因從宮裡傳來的一道聖旨,使我的命運徹底沉淪。這日清晨由皇宮來的使節帶著鳳輿送我入宮,爹爹身著朝服迎出大門外,向北深深叩首,跪送使節與我離行。我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強忍著不讓眼淚滑落,待我方要榻上鳳輿的瞬間,爹爹方敢抬起頭來,半挺著身子恭喝道,“恭送小主入宮!”說罷複又伏在地麵叩首,鳳輿緩緩起駕,範府上下一眾人等皆跪拜在後,看我漸行漸遠。掀開輿簾回首展望間,隻覺爹爹和娘親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似豔陽灑落在湖水深處,模糊的隻留下一個令我深思的背影。 原來終究是我隱忍不住,淚水似決了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此刻父母的背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坎裡,這便是我對兒時長大的府邸留下的最後回憶。 我自詡年少,韶華傾負,於範府的繁華終成了過往。而我再也不是待嫁閨中的女子,如今的我就要出嫁了,而我所嫁的郎君便是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兒。 離開了範府若要再回,那就唯有省親了,皇宮中隻有貴妃以上方有一年一度的省親,而我隻不過是初入宮廷的一個最末等的淑女罷了。選秀乃是三年一期,或許有朝一日我會老去,可是他的身旁從不缺容顏姣好的女子。 我不禁捫心自問,難道真的是傾我一生入了一座花開不敗的城。此刻我唯有祈禱,願他愛的是我的人,而不是我的顏。 容不得我多想,一路上熙熙攘攘的喧囂把我拉回了現實。道路兩旁人聲鼎沸,皇家樂隊一路上敲鑼打鼓,演奏的是皇家宮廷樂曲“中和韶樂”。我掀開輿簾探出了半張臉,原來都是來看我出嫁的人群,扶崧忙湊到我的跟前提醒道,“小姐萬不可失了身份,還是快將輿簾合上吧。” 扶崧向來是伶牙俐齒的,如今的舌頭像是裹著棉花,舌尖似在嘴裡打滾,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利落。我淡然一笑,“以前看你伶牙俐齒的,原來也有這般謹慎的時候。” 自出了府邸後,扶崧的話中總是透著一副隱晦的小心,“奴婢自然不能丟了小姐的麵子。” 或許是我的身份變了,扶崧也變得拘謹起來,我忙笑道,“你我二人何時變得這麼生分,在我麵前不必拘謹的。”我抵不過心中那份好奇,順著縫隙偷偷向外瞧去,街道兩旁的商賈都放下手中的生意,紛紛將目光投向轎子裡,他們定想一睹我的芳容,這份榮光是他賜予的。不知道他每日上朝要接受大臣們的三叩九拜,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心中竊喜,如今也樂得尋一尋這做皇帝的快感。 不一會鳳輿就被抬進了神武門,霎時喧鬨聲遁於無形,方才熱鬨的街市好似溺死在了城中,皇家威儀頓顯無疑。一路上各宮室的宮女內監們見了鳳輿走過,都要下跪叩首,見他們姿勢嫻熟,從未見過如此陣勢的我,心裡猶如一泓洶湧的波濤上下翻騰著。 忽而想到爹爹久居官場,下朝後常常在我耳邊呢喃,“皇帝若是愁眉了,便要殺人。皇帝若是展顏,也可殺人。若是有人膽敢詆毀他,便要興大獄。”這便是作為皇帝的威嚴。而此時我已嫁入宮中,這份威儀更是勻到了我身上一份。 扶崧也強忍著緊張,隔著簾子對我道,“小主,咱們方才過了神武門,這會正沿著千秋亭向隆宗門走去。” 我不解的問道,“咱們這是要去哪?” 扶崧這才想起竟未向我提及入宮後的事宜,旋即斂容道,“後宮的小主入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慈寧宮請安,聆聽太後的教誨,之後才由內監領著去自己的寢宮下榻。”說罷用手指了指前麵,“過了前麵的隆宗門便是慈寧宮了。” 聽她喚我“小主”。進了宮門這稱呼改的好快,我須要儘快適應這種稱呼,便在轎內無聲無息一笑。透過輿簾向外瞧去,紫禁城的風光無限儘顯現在眼底,好一個氣派無比的宮殿。朱牆黃瓦,美輪美奐;雕梁畫棟,光彩奪目;簷牙高啄,錯落有致。這裡的宮殿簷頂多為單簷四角攢尖,屋麵覆黃色琉璃瓦,中為銅胎鎏金寶頂。甬道內外均飾金龍和璽彩畫,殿門兩側儘是琉璃影壁,壁心及岔角以琉璃花裝飾,花形自然逼真,色彩絢美豔麗。 雖是清晨入宮,陽光甚是冷清,卻絲毫掩飾不住從這裡泛出來的錦繡華貴。 輿轎緩緩前行,過了隆慶們就要自己走去慈寧宮。才下轎就見靜姐姐身著一襲秋香色服飾立在我的麵前。隨即我二人相互行了個禮。靜姐姐唇邊浮起一抹笑意,“今個入宮可還習慣?” 我輕笑,“見路上的宮女內監一一叩首行禮,倒是有些不適呢。” 我的話不多,分量倒極重,她也隻得規勸道,“這便是紫禁城裡的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隨即便歎了口氣,“我們與他既是夫妻,又是君臣,見了麵也要行跪拜之禮,以後會習慣的。” 見她少有的唉聲歎氣,可見作為後宮妃嬪都要經曆共享一夫的悲哀,任誰也不能避免的。說罷便看著我的紅眼圈道,“可是哭過了。”見我凝神不語,便拉著我的手道,“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你我脾氣相投,我喜歡極了妹妹。”說著又道,“自上次殿選之時,我見皇上也喜歡極了妹妹,如今妹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還有嫣姐姐,姚姐姐。哪裡像我,本是依仗著母族的恩寵才入的這後宮。” 我笑道,“照姐姐這麼說,皇上心尖上的人太多了,都快成榴蓮了,哪個女子敢在皇上心尖上待著。” 靜姐姐笑意愈濃,“你這鬼靈精,這宮中就數你最機靈了。我看皇上沒說錯你,依你這口才,當是宮裡數一數二的好。” 我也沉下心來道,“妹妹入宮隻求安心與各宮姐妹相處,讓府邸的父母安心而已,並無爭寵之意。” 靜姐姐便拉著我的手,心頭一酸,“若是後宮眾姐妹都如你這般賢惠,哪裡來的這麼多爭鬥。”說罷便朝我傾心道,“有一事情憋在我心裡好久,一直不知該向誰傾訴,既然妹妹無什麼爭寵之心,如今便對妹妹說一說罷。” 我站在一旁靜靜的傾聽著,靜姐姐倒也不避諱,朝我直言道,“我有一表妹,生的一副較好的麵容,聽聞我要入宮,便纏著我要我向皇上引薦,說是能見一麵皇上也就心滿意足了。還說若是有幸能夠入宮,定當唯我馬首是瞻,一生尊我如姐姐般恭敬。” 我隻淡淡的道,“這話姐姐信麼?” 靜姐姐微微一慮,便道,“我這個妹妹倒是頗有些心機的。” 聞言我已明白了大概,便笑道,“姐姐可聽聞過唐朝的王皇後?此人很有手段,頗工於心計。但她生不逢時,遇到了一個無法逾越的對手。當時的皇帝甚是寵愛蕭淑妃,王皇後想來想去,想找一個能夠駕馭的女子,讓她取代蕭淑妃,進而擠走蕭淑妃。這個法子聽上去倒是不錯,王皇後想不到的是,她迎來的,不是一個嬌滴滴的軟弱女子,而是一個未來的女皇。” 靜姐姐猛地醒悟道,“難道你口中的王皇後是唐高宗李治的皇後王氏,而從宮外引薦的便是武媚娘。” 我一臉鄭重的道,“王皇後的家世極其顯貴,乃是太原王氏之後,王思政的玄孫女。王思政又是北魏的高層,王氏一族乃是顯赫的豪門大族。他的兒媳同安公主,是唐高祖李淵的同母妹妹。這樣的出身顯貴,與姐姐何其的相似。可惜最關鍵的一點卻被她忽略了,她不想想,武則天是那種甘心被人驅使的女子嗎?” 漸漸的,靜姐姐嘴角的笑意褪去,麵上一沉,不覺用食指輕輕朝我一指,“你的意思是?” 我略一躊躇道,“姐姐心裡其實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何還要來征求妹妹的意見。唐高宗的王皇後引薦武媚娘,還有東漢末年的袁紹引董卓入京,不都是引狼入室的例子。姐姐捫心自門,可有十足的把握將她攏於麾下?若是日後有任人宰割之險,還不如就此將她扼殺在搖籃裡。” 靜姐姐的臉色早已大變,凝神道,“我懂了。” 眼看時光逝於指尖,我上前道,“走吧,你我二人還是儘早的去慈寧宮麵見太後。” 說著我與靜姐姐一路 姐姐一路攜手而來,剛跨過隆慶們,遠在長長的甬道裡,就見皇帝身披狐裘披風在與王提乾說著什麼。待走的近了,聽聞皇帝道,“前朝的餘孽定是要清一清的,尤其是劉僑,之前沒少為難朕和太後。如今朕登基了,便容不得他了。” 王提乾深吸一口涼氣,諾諾的道,“主子說的是,主子初登大典,就將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移交上公,將劉僑貶為指揮同知,便是給了他天大的難堪。隻不過僑督乃是三朝元老,前朝重臣,朝廷裡黨羽心腹頗多,撼動僑都督的地位怕是不易,奴才們手上還沒有什麼對僑督不利的證據。” “那就去找!”皇帝說的毫不留情麵,好似在說彆人家的事情般篤定,可見對劉僑的厭惡,隨即眼瞼一揚,“以後這紫禁城便由不得他在朕的麵前興風作浪了。” 皇帝一抬頭,登時見我和靜姐姐垂首侍立在旁,便問道,“你們二人何時來的?” 我倒退兩步,屈膝逢迎道,“嬪妾在此恭迎皇上已久,不敢叨擾了聖駕!” 皇帝的麵頰早已無聲無息的微笑出來,他踏步走近我的身旁,將半截手掌搭在我的虎口,輕輕將我提了起來。“唔”了一聲,朝我壞壞一笑,“終於讓朕牽到了你的手。” 我飛快掃了一眼皇帝,麵上微窘。皇帝將身上的狐裘披風褪下來,披到我的肩上,關切的道,“朕看你手涼,走了這一路也辛苦了,快披上朕的衣服暖和暖和。” 我卻深深一個福禮,推辭道,“皇上這身衣服太過貴重,嬪妾收受不起。” 皇帝唇邊浮起一個笑容,“無礙的,這世上有一種冷叫做母親嫌兒子冷。這天都初春了,朕覺得不冷,可是太後總覺得朕冷,離宮前硬要朕披上一件狐裘再走。朕披著也是累贅,倒不如給你取暖。”說著又看了一眼靜姐姐,寒暄道,“你哥哥今日上的折子朕看過了,關於對田賦、關稅的見解,朕很是滿意。” 靜姐姐忙福禮道,“都是皇上付以重任,才有哥哥一顯身手的機會,嬪妾和哥哥謹記感激主子的隆恩。” 皇帝不欲停留,隻對我們道,“快進去吧,裡麵給你們二人留好了位置。” 我們辭了皇帝,剛入慈寧宮,頓覺大殿裡的氣氛莊重極了,隨處可見恭敬侍立在側內監並列兩旁。人雖多,卻連一聲咳嗽聲都聽不到。殿前鎏金香爐裡冒著紫檀燃燒出的陳香。初聞香味挺衝,我止不住乾咳了幾聲,便有侍候的太監呈上幾粒白色通透的糖粒,我隨手挑了兩粒含在口中,一股清爽的感覺撲麵而來,“原來是由薄荷所製。”不由得感歎宮中侍候的縝密,都為各位淑女們想的周全。剛入正殿見各位淑女們分兩列依次站在慈寧宮的兩側,太後高居寶座中央。 當朝太後輔佐先帝數十載,早在萬曆十五年,便助先帝與福王爭奪儲君之位,這一爭便是十幾年。而這種皇儲之爭,太後絕非不自量力,亦或居功自傲,那是被嚴峻的形勢逼到了牆角的縱身一躍。因此較殿選之際,雙目沾染了幾分淩厲之色,可謂是粉麵含春威不露。 後又扶持新帝登基。本以為太後在皇宮裡憋屈了幾十年,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與天下人心裡想的如出一轍,自然是想好好擺一下擅權專政的款兒。所以新帝跟太後之間必有一戰。卻不想太後自新帝登基後就急流勇退,自此蟄居後宮不問政事。 我一瞧太後鸞轡堆雲,翠鈿侵鬢,著一襲丹霞雲錦輕紗疊雲裙。當即和靜姐姐上前一步,內監安得祿高呼道,“戶部尚書周錚之妹周靜、戶部侍郎範浩正之女範玉珍上前覲見!” 聲畢,我和靜姐姐一同步至正殿中央,屈膝行參拜大禮,“嬪妾參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宮內規矩森嚴,唯有妃位及其以上的級彆才可以對太後自稱臣妾,低級以下的淑女隻能自稱嬪妾。 或許是見慣了這種場麵,太後神態悠閒的道,“起來吧。”隨即一瞥披在我身上的這件狐裘披風,麵有所思的道,“這件披風倒是彆致!像是宮裡的手藝。” 眾妃嬪皆將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有人巴結自然有人眼饞,剛入宮廷就得如此矚目,爭儘了風頭,不見得是件好事,這樣出風頭的事情還是交由旁人罷。我忙叩首道,“嬪妾範氏無禮,冒犯了太後,還望太後見諒。”隨即將披風取下,由安得祿上呈太後,太後仔細的打量一番,淡然道,“果真是哀家親自給皇帝披在身上的那件!” 我和靜姐姐依次退入兩側,此時殿內帷紗重重,整個慈寧宮仿若夜深人靜般悄然無聲。我伺機巡視而去,當中便有當朝上公魏忠賢的侄女魏玲沁、通政使司左通政楊玉珂之女楊桂茹、大理寺寺正周著之女周琪、詹世府少詹事鄒元標之女鄒萱、禮部主事朱大化之女朱珺、工部員外郎應祥之女應瑤、光祿寺典簿姚宗正之女姚寶兒等十餘人並列在旁。 禮畢都依次坐在太後的兩側,離太後最近的是吏部侍郎張國紀的千金張嫣。與嫣淑女並列的乃是魏忠賢的侄女魏玲沁,其下便是我和靜姐姐,我之下有茹淑女,依姚姐姐的身份地位則被安排在了最末席。 這時首領太監安得祿走上前去請示道:“尚膳監送來的食物,是否留下?” 蟄居後宮,不再過問政事後。太後平時最喜閒食小吃,晨起起身正需此物,遂命安得祿揭開食盒。隻見精致的大瓷盤內,盛著數塊玫瑰色餌餅,香氣襲人。太後拈起便吃,臉上逐漸綻開一叢笑容,從額頭蔓伸到嘴角,透著一股祥和淡定,當即動了動嘴角,“你們都是選秀精挑出來的淑女,都是萬裡挑一的人兒,這容貌自然是沒得挑剔。可是這品德如何,哀家也就隻能通過相處來識人了。若是被哀家發現有任何不軌的行為,哀家定然手不留情。” 或許是久居中宮,話裡始終透著一股冷傲高華的寒意,讓我們為之所攝,不敢褻瀆。眾妃嬪皆離座屈膝行禮,“嬪妾謹記太後教誨。” 太後又捧一杯茶水漱口,慵懶的“嗯”了聲,我們複又回到座位上。太後又道,“哀家覺得以自己兒子的品貌,即便是不能配上月宮裡的嫦娥,也至少是個王嬙,西施之流。若是婆婆在婚前對兒媳婦都不滿,那婚後自然會想著處處找茬來刁難兒媳婦。你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秀女,輪容顏堪比西施之流,哀家甚是滿意。日後哪裡舍得刁難,隻是有一件事須得提前說在前頭,後宮萬不得涉政,你們可都要安分守己。 說著望了望一側綠釉盤裡的草莓,給身邊的太監安德祿遞了個眼色,安德祿當即知曉其意,將草莓端到嫣淑女的麵前,太後笑著道,“吃吧,在哀家麵前不必拘著了。” 安德祿是太後身邊侍候多年的老奴,一副尖尖的下巴高高翹起,嘴唇深深癟了進去,話不多,但是能在深宮大院裡深受太後寵信,任誰也不敢小覷。 “太後您好偏心,為何嫣姐姐吃得,我們就沒吃得?” 太後定睛一瞧,詰問的正是魏忠賢的侄女魏泠沁,便輕輕一嗤,“哀家聽聞你是魏忠賢的侄女,魏忠賢特地向皇帝為你求了儲秀宮,怕是你入宮後的夥食比哀家還要好,反倒瞧著哀家這裡的東西眼饞。” 魏玲沁嫵媚一笑,“太後說笑了,嬪妾哪裡敢和太後爭寵。” 嫣姐姐怕各位姐妹們為難,當即淺淺微笑,“太後哪裡是偏心,就是嬪妾離太後近些罷了,反倒是沾了不少的便宜呢。” 安得祿當真是個人精,即刻領會了嫣姐姐的意思,將呈草莓的盤子端到各位小主麵前,任各位小主挑挑揀揀。看嫣淑女如此賢惠,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還有一事,哀家奉皇帝旨意,淑女張氏駕馭下寬仁,待人和善,封張氏為貴人,以示褒獎。” 張嫣當即下跪叩首,“嬪妾領旨,謝皇上隆恩。” 坐在嫣姐姐身後的便是靜姐姐,當即祝賀道,“姐姐真是好福氣,剛入宮門,就得皇上如此寵愛,妹妹好生羨慕。” 一旁的沁淑女譏笑道,“依妹妹看,靜姐姐水性定然不錯,這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令妹妹刮目相看,妹妹可真是望塵莫及!若是打水仗定然是一把好手,皇上哪天禦駕親征可一定要帶著姐姐!都知道周家是皇上跟前的重臣,為皇上出錢出力,沒想到如今這人也派上了用場,妹妹真是好生的羨慕。” “你!”靜姐姐被魏泠沁一語噎住,臉色漲的通紅,見張嫣被太後賞賜,各妃嬪都說了些體麵話來祝賀,我身後的楊桂茹也動了動嘴角,麵頰劃過一抹笑意,“瞧嫣姐姐這一尊姣好的容顏,竟比最潔白的羊脂玉還要純白無暇,比最溫和的軟玉還要溫軟晶瑩,怪不得深得皇上寵愛。” 我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位茹淑女,腰係百花曳地裙。風鬟霧鬢,發中彆著珠花簪,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更是狡黠,我心想,“見嫣姐姐獲封,像靜淑女和沁淑女這般爭執動怒倒是合理。常言道怒者常情,倒是笑者不可揣測也。相比於姚姐姐的隱忍和沁淑女的跋扈,這位茹淑女的端莊倒是更加的令人生畏。” 不一會功夫安德祿便將一盤草莓端到我的麵前,我拿起一顆直接含在口中,笑道,“這草莓是浙江產的紅顏麼?” 輪到茹淑女也拿起一顆嘗了嘗,朝我道,“姐姐可是錯了呢,這哪裡是浙江產的紅顏,分明是福建產的天香。” 我硬是堅持道,“這定是紅顏,其果實香甜可口,我之前在府裡吃過,可是妹妹記錯了?” 一旁的靜姐姐頗為尷尬的對我道,“這確實跟茹妹妹說的一樣,是從福建產的天香。從來都是皇宮禦用,成熟後顏色更是呈鮮紅色。” 見茹淑女在一旁嗤笑道,“姐姐果然閉月羞花,難怪讓皇上矚目。隻是除了這姿色嘛...”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定是在心裡嘲笑我不懂裝懂。卿黛正欲辯解,被我以眼神止住。當即起身朝太後乞罪道,“是嬪妾見識淺薄了,還望太後恕罪。” 太後卻笑笑,“不礙事的,快坐下吧。” 待安德祿將盤子遞到魏泠沁麵前時候,已經轉了一圈,魏泠沁何時被如此冷落,打心底厭惡,麵色卻是輕輕一笑,“這被人挑剩的東西,嬪妾實在是張不開嘴。”說罷便斜眼一愣安得祿,“還望公公日後不要厚此薄彼,淨拿些旁人挑剩的東西來糊弄嬪妾才是。” 魏玲沁依仗的便是魏忠賢的權勢,魏忠賢權盛一時,安得祿哪裡敢怠慢,當即唯唯諾諾的道,“奴才哪裡生的膽子,敢這般愚弄小主。” 太後卻道,“好了,你們初入宮廷就到哀家的跟前來請安。這份心意哀家都看在眼裡,隻是這一路車馬奔波也是累壞了吧。哀家也不留你們了,快去自個的寢宮看看吧。” 眾妃嬪便都推笑著各自散去。 出了慈寧宮,便有內監上前稟告道我的寢宮坐落在東六宮之一的永和宮。扶崧彆提多開心了,止不住的在我耳邊念叨,“小主快聽,這寓意多好,永和永和,永享太和。而且據奴婢所知,永合宮距乾清宮隻有兩條甬道的距離,皇上隨便一散心就到了我們的居處,小主真是分了個好住處。” 正聽她說著,忽而見姚姐姐在背後叫住了我。見她對我道,“方才見妹妹在殿前失儀,這不應該啊。以前在妹妹的府邸見過天香草莓,那時妹妹還細心跟我說這是從福建運來的,今日何故如此?” 我臉色微微一紅,笑道,“妹妹隻是不想一入宮就得旁人如此矚目,便刻意犯錯求罰。” 姚姐姐也恍然醒悟過來,笑著朝我道,“妹妹這一舉動,可真如軟刀子殺人,教人抓不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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