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這兩個字,似重愈千鈞,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真正統治者,地位類似地球的核武,平時互相威懾對方,任何事務以談判為主,隻有時機成熟才會掀桌下場。太陰氏表麵戰爭再激烈,真正被世人關注的焦點,其實還是大能之間的戰鬥,每戰勝負直接影響疆域歸屬,每次大能隕落更是直接影響整個東荒格局。不過吳煊並不是很在意。他有遁空鏡護體,青兕又是大妖親子,以太陰氏如今的形勢,恐怕白玉候再不敢說什麼讓青兕有來無回的狠話,要好生哄著。一行人來到方家開的濟世堂,將一群嘰嘰喳喳的少女安頓在藥房後麵的院子裡,坐館的藥師丹師看得臉都黑了,方百辰隻能硬著頭皮勸說。吳煊詢問得知方婉柔不在,帶著趙家母女轉身就走。“大人,我師尊回來後,就一直在秋山閉關,您恐怕見不到他……”方百辰追出來,聽聞這負劍青年要找鳳鳴公,當即心頭一跳,升起了不妙的預感。“秋山麼?”吳煊挑了挑眉毛。看來,那個宅院根本沒有什麼魔頭被鎮壓,而鳳鳴公也沒有破解第十二重院落的奧秘,這次正好研究一番。想到這,吳煊對趙憐菲母女道:“這樣吧,你們先隨我去尋一位故人,暫時安頓下來,我再上秋山斬了那冒名頂替的贗品,以正視聽。”方百辰在旁聞言,如遭雷殛,整個人都被石化了。“你在胡說什麼!當我沒在白夜城見過吳煊相貌嗎?鳳鳴公神通俱在,怎麼可能是冒名頂替!”回過神來,方百辰激動大吼,引得街上行人用怪異的目光看過來。“不可能嗎?”吳煊淡淡問道:“如果我現在查看你的記憶,再以武魂占你身體,一舉一動還原你每個特征,這白玉城裡誰能分辨出來?太陰博?還是那位鳳鳴公?”方百辰以為他是在威脅,臉色唰的白了,再不敢亂說話。隻是,內心不免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如果鳳鳴公真是假的……那就太恐怖了,這才是真正的欺世盜名啊!趙憐菲母女終究來自大戶人家,很懂分寸,雖然聽到了秘密,卻一言不發,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三人跟著吳煊,兜兜轉轉,最後來到魚龍混雜的北城區,敲開了一間僻靜小院的大門。“你們走錯地方了。”一魁梧大漢在門縫裡警惕地往外觀察。“此言謬矣,天下何處不為家?”吳煊微笑道。“原來是自家兄弟?請進!”魁梧大漢點了頭,拉開門,將四人迎了進去。顯然,這番對話是約定好的暗號。“好漂亮呀。”趙憐菲睜圓了大眼睛,驚歎著打量。門後彆有洞天,是個十分幽靜的四合大院,空****沒什麼人,一株五人合抱的銀杏樹屹立正中,金黃色落葉鋪了滿地,猶如仙家秘境,美得讓人窒息。 樹下有間雅致的飛簷亭,亭中擺著石桌石凳,桌上一壺桂花茶騰騰冒著熱氣,一黑袍高冠青年正端著茶杯悠然品味,顯得溫文儒雅。“喬兄真是好雅興,一舉一動近似天人合一,顯然破入武魂久矣。”吳煊讚了聲。“喬、喬……北海天鯤喬寒楓!”方百辰指著喬寒楓,像是看到了傳說中的大人物般,牙關都在打顫。“不知是哪位友人駕臨?”喬寒楓輕輕放下茶杯,扭頭微笑看來,看到這怪異的四人組合,頓時露出疑惑之色,仔細打量片刻,最終視線停留在吳煊背後的逆鱗劍身上,心頭不禁湧起一絲荒謬,整個人都僵住了。這把劍,是他親手送出去的,怎麼會在一個陌生人手裡?“看來喬兄這幾年闖出了偌大的威名,是不是煉成了玄冥黑水刀?”吳煊笑著走上前,毫不見外坐到黑衣青年對麵,給自己斟了杯茶,隻聞,不喝。“逆鱗劍,玄冥黑水刀……說,你們是什麼人。”喬寒楓皺起眉頭,變得殺氣騰騰。隻見,他頭頂一下冒出兩尊龜蛇武魂,雖無寒意,卻散發出極度危險的氣息,隨時可能發出擂天一擊。一人雙武魂,已經是絕世罕見。更可況,這是傳說中的玄武戰魂,位列神品,強橫絕頂!趙家母女嚇壞了,本能往後退,但是一臉陰沉的魁梧大漢攔住了他們。“天鯤大人,我是鳳鳴公記名弟子,被這位來路不明的大修士挾持而來,請大人為我主持公道。”方百辰一臉委屈地大叫,全然忘了剛才是他自己跟出來。“可笑,天下豈有二十歲大修士?”魁梧大漢目露輕蔑,顯然是不信的。他足尖忽然發光,一腳踏下,院子裡頓時天搖地動,每一寸土地都在悲鳴。方百辰駭然,這位不起眼的守門人,竟是半步歸一!“喬兄,換了張臉,你就不認識我了?”吳煊懶得理會旁人表演,隻笑吟吟看著喬寒楓。三年前,他在離開前,曾對這位好友道出實情,要外出閉關重塑肉身,並吩咐他安葬自己的肉身。喬寒楓聞言,目露震驚,霍地站了起來。“難道你是……”他指著負劍青年,手指微微顫抖。這背後的意味太可怕了,哪怕穩重如他,也一時難以接受,自己竟然被蒙在鼓裡長達三年!“我是。”吳煊微笑放下茶杯,指尖浮現一條小小的青龍虛影,繞了一圈,又縮了回去。見到這標誌性的神通,喬寒楓再無疑惑,狠狠一巴掌拍在吳煊肩膀,眼眶微紅,似在發泄著什麼。吳煊歉意笑了笑,一切儘在不言中。“沒想到你一去就是三年。對於閉關而言,幾年時間算不上長,但這世間發生的變化太大了。”喬寒楓收了武魂重新坐下,唏噓不已。方百辰幾人徹底傻眼,他們剛剛還劍拔弩張,怎麼突然變得其樂融融?兩人相對而坐,聊了很多。喬寒楓說起自身經曆,這幾年也稱得上驚心動魄,劫難重重,不過他憑借自身智計,加入並掌控了一支強大勢力,在氏族夾縫地帶自立為一方諸侯,可謂是功成名就。說到鳳鳴公,喬寒楓似回憶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麵帶慍怒道:“我就說,太陰氏這位鳳鳴公,行事作風怎麼與你截然不同,胸襟氣魄也比涅槃之前短一大截,原來竟是個冒名頂替的鼠輩!”“看來,這冒牌貨與喬兄相處得不太愉快。”吳煊看得好笑。“何止不愉快,若非顧忌誓言,我早與他反目成仇!這次,是他厚著臉皮親自上門送來請柬,我才會動身來參加這場荒唐的訂婚宴。”喬寒楓冷哼。據他透露,這位鳳鳴公醉心名利,對他們這些神通者很是熱情,同時欺軟怕硬、魯莽武斷,還自詡為有勇有謀。私生活更是腐化墮落,左擁右抱,甚至打過喬溪蘭的注意,讓方婉柔整天鬱鬱寡歡。吳煊問他能否看出此人跟腳,喬寒楓沉吟片刻,最終說道:“他對神祇異常敬畏,多半是氏族子弟,聯係到他這兩年在太陰氏的所作所為……”“所以,你懷疑他是太陰氏隕落的大能?”吳煊心神一震。的確很有可能,這位鳳鳴公早不複活,晚不複活,偏偏在太陰氏節節敗退,看不到未來希望的時候,搞出巨大陣仗,拉來兩個霸主級勢力作為援軍。大能者手段通玄,哪怕隕落,也大多能遁出元靈奪舍重生。“不,應該不是大能,他的言行舉止幼稚可笑,多半是老輩神通者。”喬寒楓分析道:“隻有這類從小生活在長輩嗬護中的嬌貴少爺,才會一把年紀活得像個紈絝。他們普遍卡在半步虛神瓶頸,被氏族做為犧牲品再正常不過。”對於神通者而言,第五步的突破難度,不弱於普通修行者衝擊大能。氏族中,通常隻有突破第五步的神通者,才能角逐神子聖女之位,潛力耗儘的老輩神通者也就封侯了事。“有理有據,怪不得你能執掌北海千島。”吳煊點頭表示讚同,說完,伸手拔出背上逆鱗劍,一邊摩挲,一邊寒聲道:“龍有逆鱗,我吳煊也有底線。無論鳳鳴公跟腳如何,他敢頂著我的名頭胡作非為,就注定要黯然落幕。”“吳兄莫要衝動。”喬寒楓攔住好友,憂慮道:“到了現在這種時候,真假已經不重要了。鳳鳴公身懷鳳凰血脈和數門神通,又是大能弟子,丹木宗、天元宗、太陰氏、吳家都與他有很深的利益捆綁,就算你如今涅槃歸來,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承認……”吳煊不語,心情有些沉重。他想到了柳夫人、羅掌櫃、顧紫霜、方婉柔這些親朋好友,他們是否已經接受自己‘涅槃重生’的現實?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還有無。名字終究隻是一個象征符號,容貌、身份才是核心。冒名頂替這種事,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和習慣,真真假假早已模糊不清,再加上利益牽扯……哪怕以喬寒楓的城府,就算知道真相,也一時想不出解決之策。或許是冥冥中的巧合。就在這時,一股寒流莫名而來,席卷全城,幾乎把所有吳煊的武魂之體凍結,冷徹心扉。寒流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消失不見,仿佛是一場幻覺。隻不過,眾人頭頂那層厚重的鉛雲受刺激,卻是紛紛揚揚下起大雪來,惹得趙憐菲在院裡歡呼跳躍,儘顯天真爛漫。“是銀雪王駕臨。”喬寒楓道出天象變化的根源,目露敬畏和向往之色。這就是大能力者,他們端坐天闕,俯瞰芸芸眾生,可一念改換天象,主宰大世沉浮。“下雪了啊。”吳煊沒有關注什麼大能,隻是伸出手掌,在亭外接來一片晶瑩的雪花,看著它一點點消融在掌心,輕歎道:“可憐城外難民,今夜過後不知要凍死多少人……這是也是因果,需得有人償還。”說罷,持劍而起。一言不發地走出小院,沒入漫天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