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陽墨身為堂堂府主,誰也無法想象,他會慌不擇路躲到民宅茅廁中,戰戰兢兢藏了半夜。實在是嚇慘了,與其他人相比,他這夜受到的衝擊無疑是最大的。當他看到赤禹王被生撕兩半那一幕,整個人仿佛失去魂魄,心中的信仰徹底崩塌。連自己敬若神靈的大能者,一生夢寐以求的先天境界,都像個笑話般,在仇人手中不堪一擊,他一個區區單界虛神,又能翻出什麼浪花?皓陽墨絕望,隻能躲在茅廁中祈禱,吳煊忽略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惜,那隻是不切實際的妄想而已。“說吧,你們抓到的大妖元神在哪?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吳煊坐在椅子上,目光似兩柄利劍,直刺麵前膽戰心驚的灰發老頭。據他所知,鳳鳴公複活之後,皓陽氏便將送給血毒牙的大妖元神討要回去,再也沒有消息。剛才擊殺赤禹王之後,吳煊曾檢查過他的乾坤袋,其中並無雲仙兒的元神。“公子問你話。”天晶王見皓陽墨支支吾吾,不由冷哼。先天威壓釋放一縷,便激得他麵露驚恐,大叫道:“兩位大人息怒!赤禹王收走大妖元神後,便轉送給天爐王,如今是死是活,老兒並不知情。”“既不知情,留你何用?黎前輩,斬了他!”吳煊眉頭一皺,聽聞雲仙兒元神再次易主,又是惱怒又是擔憂,不僅給皓陽墨判了死刑,內心也將天爐王列入必殺名單。待他此去皓陽氏,定要鬨個天翻地覆才肯罷休。“遵命!”天晶王欠身領命,彈指射出一道太陰神光,皓陽墨臉色大變,甚至連求饒都來不及,虛神就灰飛煙滅,瞪著眼睛歪倒在地。吳煊隻是冷眼看著,此人教子無方,釀下惡果無數,死不足惜。一段因果了卻。吳煊壓下心中擔憂,在天晶王攙扶下前往會客室,紫鏡王、夢影王和碧靈聖女,早已等候多時。“三位貴客,多謝剛才鼎立支持,晚輩略備薄禮奉上,還請不要推辭。”吳煊向她們行禮感謝,把赤禹王的家底分出一部分,借花獻佛。三女倒也沒有客氣,都微笑收下,碧靈聖女打出一道術法,幫助吳煊恢複傷勢,算是禮尚往來。“吳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找我們來,是有許多疑問想弄明白吧?”紫鏡王笑道。“不錯。”吳煊點頭,若有所思道,“素聞乾元氏通命理,識天數,今夜站我一方,想必自有深意。”“公子無需多慮,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因果命數恕難外傳。你隻要明白,我乾元氏、青葉氏與其他氏族不同,便足夠了。”紫鏡王一臉神秘,笑容顯得高深莫測。吳煊盯著三女看了一陣,似乎隱隱明悟了什麼,也繼續這一話題,轉而問起小藍失蹤一事。 “至於那隻異獸……”紫鏡王歎道:“是被一位丹師認出身份,借去搜尋先天靈根,結果失陷在了某處秘境,生死不明。”‘又是這種情況。’吳煊捏住拳頭,內心湧起一股無名火,冷哼道:“這丹師身份定不簡單,恐怕不止借走小藍,而是想強占為靈寵吧?聚寶閣那位先天也不乾淨,多半與他做了交易。”“她是玄葉大師最疼愛的孫女,名葉惜花。”紫鏡王點到為止,沒有多言。吳煊一聽,頓時明白了背後的門道。玄葉大師與聚寶閣合作密切,天元宗坐鎮東荒的先天強者肯定不敢得罪他,月靈貓雖然珍稀,但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又能找著幾株靈根?比起一位先天級煉丹大師的價值,那就差得太遠了。“我聽聞,玄葉是你乾元氏的客卿長老,若鬨將起來,你們站哪邊?”吳煊盯著紫鏡王,眯起眼睛問道。“兩不相幫,各憑本事。”紫鏡王淡淡道。“那就好。”吳煊滿意點頭,轉頭對天晶王道:“時間不早了,黎前輩,你送一下三位貴客。”……第二天。吳煊活蹦亂跳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粉碎盼曦神女的斷言,讓大家終於放下心來。有碧靈聖女那道療傷術法,他的身體傷勢已經恢複大半,可以自如走動。不過神魂依舊被眾生信念纏繞,不能借助武魂飛行,短時間內無法離開白玉府,倒也正好利用這段時間,開宗立派,選幾個好苗子傳下道統。宗門的名字,吳煊早已想好:紫陽仙宗!他要傳下的十九仙道,在後天、先天階段,其實並無多大區彆,同屬內丹一脈,往上追溯,都源自紫陽帝君道統,故此命名。至於宗門地址。就選在秋山和祝家遺跡,一個收留外門弟子,一個屬於內門弟子。元伊夢服巫丹化道之後,整個白玉城的修行環境一日比一日好,所謂悟道寶地,更是被消去所有負麵效果,變成了真正的修行聖地,比那些大勢力的老巢隻好不壞。喬寒楓得知吳煊的決定後,果斷調來幾名修行畫道的翰林學士,當場展示了聖道的神奇之處。石料、木材、裝飾物等建築材料堆在地上,幾位學士手執金筆玉頁,按照吳煊要求,隻一番勾勒描繪,把那畫好的玉頁往半空一拋。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地上的一堆材料自行飛舞,各就其位,短短片刻就組合成了一片瓊樓玉宇,吳煊步入其中,甚至看到了地麵石板縫隙的青苔和雜草,就像它本已存世多時,此刻隻是被人搬運過來。“神乎其技!”吳煊驚歎萬分,對中土聖道,還有那處神秘聖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他法眼,看得萬分真切,聖道不是順應天地而為,而是以人道換天心,把天地規則短暫改造成自己想要狀態,類似於先天生靈的‘領域’,從而實現種種玄妙。這是造物手段,對大道規則的利用直指本質,那幾位翰林學士也不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顯然,開創聖道六國始祖,在聖地得到了非凡的道統。有藏兵圖卷搬運建材,又有畫道學士乾苦力,在忽略特製玉頁損耗的前提下,這開宗立派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短短幾日便修好山門建築,就差門人弟子入駐修行了。於是,吳煊宣布舉辦開宗大典,招收第一批外門弟子,把紫鏡王、落霞山主等逗留下來的先天強者,統統拉去充門麵。是日,舉城歡慶,秋山腳下人潮湧動,擠得水潑不進,甚至樹上、屋頂上,都爬滿了人。無一例外,都是些年輕人,孩童比例超過一半。城裡的年長者雖然也很想見證這一場盛事,但他們都自發止步在小廣場的外圍,把機會留給小輩。聞訊趕來的年輕人無不摩拳擦掌,想要加入純陽仙宗學一身本領,保護自己和家人,避免像‘血月之夜’那樣任人宰割。大典走完過場,吳煊目光掃過台下那些充滿期冀的稚嫩麵孔,朗聲道:“我吳煊創立紫陽仙宗,不是為了授人長生之術,也不是為了教人鬥狠之法,隻為給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希望,一個打破不公,擊敗命運的機會。我希望你們牢牢記住,通過我宗考驗成為修行者,絕不是你們高人一等的緣由,和持強淩弱的資本。我紫陽仙宗,沒有任何奸邪之輩容身之地,膽敢作惡,任你天資再高,修為再強,本宗主必將你抽魂煉魄,鑄成路燈立於道旁!”這一番話,殺氣太重,嚇得一些孩子瑟瑟發抖,但大部分人麵色堅定,心中讚同。他們不是普通的孩子,都是那場屠殺中的幸存者,親眼見過作惡的修行者有多可怕,當然不會想要成為那樣的人。吳煊將所有人的表情看著眼裡,對他們很是滿意,隨即宣布考核正式開始。少年孩童們頓時歡呼著湧入山道,爭先恐後往上攀登。這場考核很簡單,隻需他們抵達紫陽仙宗山門便可。但也很難,途中需要經曆五重關卡。第一重考驗,就是五常十德,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節勇和,缺一不可。這對於成年人並不容易,但孩子心思單純,基本都能點亮十五字,哪怕大部分因為心智不成熟而普遍黯淡,也都順利晉階。第二重考驗,是毅力,山道前半部分被布下陣法,越往後越是舉步維艱,非大毅力者不能通過。本來,對於孩子而言毅力是最難達標的一項,但是經曆過悲劇的他們卻不同,那一場屠戮,雖是人間慘劇,但也締造了許多心誌超凡的堅毅之輩。尤其許多孩子都成了孤兒,無家可歸,把紫陽仙宗視作唯一的希望,所以迸發出來的力量,讓所有旁觀者都震撼。其中一個穿粉紅棉襖的小女孩,才三四歲年紀,吳煊甚至就沒把這麼小的孩子納入考驗範圍,按理說,她根本不可能完成第二重毅力考驗。但是她太堅強了,小臉滿是汗水,痛苦不堪,卻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勁,硬是手足並用往上爬,途中磨破了嬌嫩的手指,拖出一道淒涼蜿蜒的血痕,令人萬分揪心。最後,她撐到了終點,直接兩眼翻白,虛脫過去。吳煊連忙飛下雲頭,施術為這可憐的孩子療傷,而她幽幽轉醒過後,麵對吳煊勸她放棄,硬是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憋著嘴委屈道:“囡囡都走到這裡了,哥哥憑什麼讓人家放棄。”“你現在還不到修行的年紀,能告訴我,為什麼想要加入紫陽仙宗嗎?”吳煊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小妮子大哭出聲。小女孩認真地說道:“因為囡囡爹娘都死了,伯伯說,仙人可以幫助死人複活,所以,囡囡一定要修煉成仙……幫助爹娘活過來。”說到最後,她咬著嘴唇,充滿了義無反顧的決心。隻有經曆過絕望的人,才會為了希望而拚儘一切,哪怕粉身碎骨。吳煊卻聽得心中發堵,有一口鬱氣難以抒懷。那些作惡的氏族雜碎,死得倒是乾淨利落,然而他們釀成的罪孽,就像一道醜陋的傷疤,永恒駐留在幸存者的內心,無法愈合。隻是今日種因,明日得果,這些受害的孩子,早晚會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巨人。讓這個世界為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