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寧缺暗道壞了,連忙掙脫青梅竹馬的懷抱,用尷尬的笑容打破沉寂,一邊向吳煊拚命打眼色,一邊向村民解釋。“鄉親們不要聽他胡說,我這朋友從小出家,性格有些古怪,特彆喜歡講冷笑話。你們想想,他身上連柄佩劍都沒有,總不能赤手空拳打死人吧?”大家一陣哄笑,村子裡重新變得喧鬨起來。吳煊既不否認,也不順著台階下,冷著臉杵在那,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樣子。開玩笑,剛才喝了一肚子下藥的酒,差點被麻翻過去,他能高興得起來?那冰鳳酒用靈草做天然酒囊,明顯要在植物生長的時候注入酒水進去,製作周期絕對很長,說明下藥坑人的計劃也有些年頭了。這一村的狗比,沒安好心!“小道長既是修行中人,想必掌握千裡殺人的仙家咒語,莫非今夜要施法取仇敵性命?”絡腮胡大漢往他旁邊一坐,略帶忐忑地問道。‘裝你大爺!’吳煊心中暗罵,不過思量一番,現在情況不明,還不是翻臉的時機,於是一臉謙遜道:“大叔說笑了,貧道資質駑鈍,修行三年,前幾日才剛剛引氣入體。”他倒沒說謊,之前修神通不修法力,直到塑成道體,著手修行仙法,才開始煉化本命真元。絡腮胡大漢沒多想,聞言似鬆了口氣,湊上前,壓低聲音問道:“道長說的殺人,好像話裡有話,是啥意思?”說話時,目光還警惕掃視附近,搞得好像自己人一般。吳煊被他身上的狐臭味熏得直翻白眼,連忙傾斜身子避開,這才神神秘秘地小聲道:“村裡有披著人皮的妖邪,我欲除掉,但殺之狀如殺人,所以剛才故作瘋癲,先給你們交個底,做做鋪墊。”“妖邪。”絡腮胡大漢和那黑臉青年均是嚇了一跳,臉色唰白。待追問,吳煊又守口如瓶,神神叨叨,他們隻能無奈轉移話題去聊其他。一場酒宴,吳煊聽得多,說得少,他沒再喝酒,一直在觀察周圍的情況。萬壽村規模大得出奇,一棟棟房屋從山穀一直爬上兩側山腰,少說也有千八百戶,確實不像自然形成的村落。而且村民的反應形成了鮮明對比,一部分熱情過頭,讓人感覺賓至如歸,如絡腮胡等人。其他多數卻是一臉冷淡,沉默做著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飯,與同伴聊天都不會有,對一切漠不關心。還有那些被兒孫攙扶出來參加長桌宴的老人,也是很極端的分成三種情況。大部分脾氣暴躁,動輒對小輩又打又罵。小部分陰沉威嚴,很講規矩派頭。還有一些喜氣洋洋,見到誰都是樂嗬嗬的。“說這裡長生物質濃鬱?真是諷刺……”吳煊看得暗自冷笑。根據這些老者的生命氣息,彆說打破後天極限三百五十歲,或普通修行者大限一百五十歲,就連百歲以上,都如鳳毛麟角,找不出幾個。 此外,吳煊還發現了不少外來者,這些人的裝束比村民華麗,很容易辨認。他們都是年輕人,帶著修行者氣息,隻不過實力低微,連個第三步都沒有。村民把他們照顧得極周到,不僅美食美酒奉上,還特地安排了水靈靈的少女作陪,那張長桌氣氛很是熱烈,又是行酒令,又是猜啞謎。“早知道,就不穿道袍上山了。”吳煊指著那桌,對旁邊的黑臉青年笑道。“嘿,她們看著單純,其實花樣多著,經常把這些小年輕哄得團團轉,小道長怕是不吃這套,還是咱們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來得痛快。”黑臉青年哈哈笑道。“經常?”吳煊敏銳找出了他話中的關鍵點。“你這小子彆在人家背後指指點點,”絡腮胡大漢眼睛一瞪,警告完黑臉青年,又對吳煊和藹道:“小道長,吃飽喝足,咱們該上山過節去了。”“長生節,寧缺跟我說過。”吳煊點了點頭。提到寧缺,他不由往這個少年劍客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寧缺一直被他那青梅竹馬糾纏著,臉上表情非但不高興,反而滿臉的厭惡與惡心,礙於其他人的熱情隻能假意歡笑,其中似有什麼隱情。很快,村民們紛紛放下碗筷,敲鑼打鼓互相招呼,簇擁著村裡的老壽星,從一條石階山路往上走去。途中,寧缺找個借口擺脫糾纏,來到吳煊身邊。“真羨慕你們這些有青梅竹馬的人,不如留下來成家立業,過上田園牧歌的小日子。”吳煊聞到他身上的脂粉香氣,不由打趣笑道。“這裡的邪惡超乎想象,”寧缺提都不想提那個少女,滿臉嚴肅道,“我父母已經失蹤了,他們說是下山找我,但我估計……多半已被他們殘害。”“理由呢?到現在為止,我完全找不到村民下毒手的理由,殺人或者囚禁,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吳煊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這村子的人舉止詭異,惡意滿滿,但一切都顯得沒頭沒腦。若吳煊願意,隨意抓人搜魂當然能迅速得知真相,但那有可能傷及無辜。反正這裡沒有高階修行者,不如繼續觀察,摸清楚這幫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耗子藥。“我有一個猜測。”寧缺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小時候無意中偷聽村裡長老談話,他們似乎提到過,山裡有某種東西能幫他們延壽,但是需要祭品……”說話間,他微微抬手,指向前麵村民抬著的活禽活畜。“祭品麼?”吳煊微微冷笑,領會了寧缺的意思。顯然,這些牲畜隻是掩人耳目,他們真正的祭品,多半是活人。但有個邏輯講不通,村裡那些老人的年紀……‘難道說,這個村子有著某種魔力,能使人迷戀留下並且折壽,需要進行獻祭才能苟活?’吳煊眉頭越皺越深。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小小世俗山村,竟然隱藏著如此之多的謎團,城裡那麼多修行之人,也不見誰來管管。幾千人浩浩****,足走了半個時辰,終於抵達目的地。這是一處斷崖的腳下,擁有大片空曠的平整地,可以容納萬人舉辦活動,正是萬壽村每年長生節的祭祀點。天壽崖。直到這裡,吳煊才終於撥開迷霧,看到了一切詭秘的根源。那山崖,在法眼中泛著淡淡藍光,竟是一片怪異地。怪,並不局限於土地,可能是一棵樹,也可能是一條船,或是一張桌子,總之,它們是規則異常產物,與風水有不深不淺的關聯,通常隻能改造,無法徹底抹除。凡怪異所在,發生再奇詭的事情都屬於正常。如那江凝氏有條怪河‘王八江’,在特定時間往裡一鑽,任你修為再高也要化成三尺老鱉,在暴露之前,曾有商販專門誘殺外鄉人,拿鱉屍賣給酒樓牟利,後來查出,轟動一時。很快,天色黑了,村民們在空地上燃起篝火。今夜陰雲密布,山穀有大風呼嘯,吹得火光撲朔搖曳,照得山崖是影影綽綽,詭異恐怖。“祭崖!”頭發花白的老村長走出,站到臨時搭建的木台上,高呼了一聲。隨後,村裡幾位青壯抬著牲畜,走到山崖下方宰殺,以血潑灑崖壁。吳煊注意到,崖壁底端暗紅發黑,顯然已進行過無數次獻祭,其中有多少獸血,又有多少是人血,恐怕誰也說不清。“帶宿老!”老村長又宣布下一個禮節。各家小輩攙扶著一位位老者,走到山崖腳下,讓他們坐上之前備好的高腳椅。“這些老東西,有點不對勁。”寧缺手按佩劍,麵色變得緊張。吳煊目光一凝,的確不正常,這些二三十位老人中,大部分都是暴脾氣,但現在麵容和藹,帶著喜氣,一個比一個安靜。原本就樂嗬嗬的幾位,笑得自然更加開心了。“拜壽星!”老村長喝道。“祝各位阿祖長生長駐,壽與天齊!”所有人齊聲高呼,向老者們鞠躬。吳煊隻是冷眼看著,一動不動。“請壽星為賓客賜福。”老村長繼續道。“小道長,快去啊,很吉利的。”絡腮胡漢子和黑臉青年等人,紛紛催促吳煊去山崖下接受賜福。“寧缺不去嗎?他今天可也是賓客。”吳煊指著寧缺問。周圍人笑著道:“他小時候已經接受過賜福了,再去也沒意義……”“不,有意義。”寧缺搖頭開口,目中有殺機一閃而逝,“我陪吳兄去沾沾喜氣也是好的。”在幾千人的注視下,十幾位賓客笑嗬嗬一齊上前,來到崖壁下方,拜見老壽星。“小道士,來來來,讓阿爺為你賜福,俺活了一百多歲,希望你能修行有成,比俺活得更長。”一位穿紅袍的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帶著濃重的鄉音,熱情招呼吳煊。吳煊瞥了他一眼,沒去,這人在撒謊,他的真實年齡不足九十。“咦?”這近距離的觀察,讓吳煊發現了端倪。饕餮真靈主宰意識,對情緒的感知敏銳到了極點,他分明從這位老人身上嗅到了恐懼和絕望交織的氣味。再仔細打量,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偏偏……臉上笑容那麼自然,喜氣洋洋。這種反差太詭異了,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