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裡外,乾元氏一座小城之中。南契的本尊,正一臉倨傲端坐在酒樓包廂的主位。老城主、各家族之主、商會會長等十幾位大人物,小心翼翼陪著笑臉,如眾星拱月般環繞這位尊貴的巫師,商討製服魔怪所需代價。“南大巫師,一百神晶的代價實在過於高昂。”老城主苦著臉,低聲下氣哀求道:“城裡現在情況很嚴重了,還請大人憐憫我城百姓,收了這作惡的魔怪吧。”不怪他一城之主如此苦惱。自七日前,城裡所有人都開始變得懶惰嗜睡,做事無精打采,甚至有情況嚴重的,連吃飯喝水都懶得去做,竟然活生生把自己餓死渴死!這種事聽著滑稽,但若切身處在這種死亡陰影下,隻會感到驚悚和悲哀。魔怪肆虐,多以違背常理的荒誕事件開端,逐步演變為大恐怖,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那時就遲了。“是啊,如果放任下去,恐怕情況會迅速惡化,一發不可收拾。”“求巫師出手,救救大家吧。”旁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族長、老掌教,也是紛紛乞求。“你們懂什麼?世間魔怪多如牛毛,我們巫師數量太少,能力有限,不可能儘皆鏟除,所以隻能有所取舍,以心誠者優先。”南契隨口敷衍,心情有些煩躁。不久前,他感知到拘靈崖的幼魔出問題,便外放分神前去查探,可惜分神速度雖快,卻不能實時傳遞消息,隻能等它回來才能得知真實情況,過程十分煎熬。“大人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隻要能做到的,我等一定竭儘全力為您辦好。”老城主連忙表態。“要求麼……”南契想了想,忽然戲謔一笑,準備拿眼前這些人當出氣筒,於是板著臉道:“這樣吧,你等若是真心為百姓著想,便從南城門起,一步一跪,到北城門為止,展現誠意過後,本巫自會出手。”此言一出,所有人麵色都有些難看。巫師為民除害之後,大家行跪拜之禮是心意,但哪有主動提出這種無理要求的?尤其是在出手之前,八字還沒一撇呢。這南契,要求實在過分,分明是在戲弄。“南契大人,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城內魔氣肆虐,您身為巫師,難道不應該儘快為百姓除害嗎?”一位紡織商會的分會長不滿。他何等身份,這一路跪過去,其他同行得知後,哪怕明麵誇讚,暗地裡也會嘲笑他無能,沒有手腕,以後彆想抬頭做人。其他人默不作聲,都抱著類似的想法,場麵一下冷了下來。“不願跪?看來,你們心不誠啊,”南契冷笑著放下茶杯,拱了拱手,“那就另請高明吧,老夫告辭。”他很乾脆,也很冷血,直接拂袖起身,越過旁邊站著打瞌睡的侍者,視而不見,往門外走去。 一群老頭子麵麵相覷,都感到不忿。紡織商會分會長看著南契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走了好,擺什麼臭架子,大不了我們另請一位巫師來淨化魔氣就是。”他這番話,聲音雖小,卻沒經過掩飾,逃不出修行者的耳朵。老城主臉色大變,狠狠瞪了紡織會長一眼,真是恨不得找塊抹布把這人嘴巴堵上。在場,隻有他對天巫山的情況略有了解,知道這南契曾用某種秘法續命,雖是真巫,但真實年歲大得嚇人,在巫師中輩分很高,若發話下去,那些徒子徒孫哪裡還敢來此城淨化魔氣?南契聞言,停下腳步。“大人,您彆跟他們一般見識……”老城主焦急開口,準備挽救,但卻被南契陰冷的聲音打斷。“你們太樂觀了,自今日起,或許再不會有任何巫師進入此城。”他轉過頭,表情似笑非笑,那充滿譏諷的目光,看得所有人心裡發毛。老城主聽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完了……如果天巫山下達封殺令,後果將是毀滅性的,一座城池若沒有巫師淨化魔怪,隻會慢慢演變成生命禁區,昔日繁華注定消亡。“你什麼意思?想說服其他巫師遠離我城?”一位老族長質問。南契嗤笑道:“你多慮了,老夫隻會告訴他們,此城中人對巫師不敬,至於來不來,是他們自己的事。”眾人心涼,好一番賠禮道歉,試圖補救,但都無用。南契態度很堅定,要殺雞儆猴,讓這座城池淪為曆史,以此教會世人,需對巫師敬畏膜拜。“老賊!我們有所冒犯,你可以隨意反擊,但是牽連一城百姓,全憑自身喜怒而決定他們的未來命運,是否太過冷酷無情?你這樣的德性,也配稱巫師?”老城主最終爆發,破罐子破摔,直接翻臉怒斥。“區區螻蟻,也敢對我齜牙咧嘴?”南契麵色一冷,漆黑雙目射出一道幽光,射入老城主體內,令他發出一聲慘叫,當場失控,抱著頭滿地打滾,下場淒慘。所有人驚駭,打翻桌椅狼狽退開,拚命遠離城主,那是魔氣侵蝕的特征。他們不敢想象,南契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直接出手廢掉乾元氏一城之主。此等行徑,惡劣到了極點,他就不怕氏族報複?“可笑,你們自詡大人物,卻不知自己安然活到今天,是托了誰的功勞,更不知這個時代,誰才是天下主宰,誰再敢辱罵巫師,這老匹夫就是前車之鑒!”南契怒哼。這一席話,讓諸人如墜冰窟,身心都在顫栗。猖狂,太猖狂了!但同時,他們又感到眼前一片黑暗,是啊,世間除了巫師,還有誰能淨化魔怪,讓眾生豁免那種災難?巫師握住了所有人的命門,這個群體確實有資格君臨天下,主宰亂魔紀元。“難道,真要變天了?”一位幫主喃喃自語,額頭冷汗涔涔。“風雲變幻,雨過天晴,一切都充滿了變數,誰又能說得清。”南契淡淡掃了地上哀嚎的城主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音剛落,異變突生!房間所有人驚愕看到,一條被黑焰包裹的虛幻鎖鏈自無名處起,末端獬豸獸首一頭刺入南契胸膛,額頭長角似彎鉤,將這少年麵孔的老人牢牢鎖死。偏偏,南契恍若未覺,沒有絲毫反應,一揮大袖,便邁步出了包廂,徑直下樓,準備趕往喧喑城。房間諸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荒謬與震驚之色。“這個世界……還真是充滿了變數。”紡織商會的會長呆滯片刻,低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快追,看看那老賊身上發生了什麼!”一位老族長風風火火,率先衝出廂房,其他人見狀,也連忙跟上。下樓途中,南契感覺有些不對勁,越走越覺得怪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好奇、驚訝與敬畏,雖然他因為修煉魔怪術法而麵貌迥異常人,但因為身穿醒目黑巫袍,路人更多的是尊敬與激動,不像今天這麼表情複雜。“難道他們在我身上動了手腳?”離開酒樓,南契皺眉,發現了身後跟著的一群老頭子,街上過客也爆發出陣陣驚呼。但他審視自身,並未發現異常。“你們有什麼毛病,我身上長了花嗎?”南契終於忍不住,揪住一位路過的小販喝問。小販嚇得瑟瑟發抖,老實答道:“巫師大人,您……您身上有條大鏈子。”“鏈子?”南契正疑惑,忽然,感到一陣焚心般的劇痛從胸口傳來,並且迅速蔓延到全身,不禁發出‘啊’一聲慘嚎,滾在地上,痛苦掙紮。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因為那條鎖鏈上麵燃燒的火焰擴散,把南契變成了一個火人。火光熊熊,黑炎騰空翻卷,景象駭人至極。大家正疑惑,很快,那鎖鏈中傳來一個年輕而又冷冽聲音。“人有三魂,天魂胎光、地魂爽靈、人魂幽精。三魂應三命:天命、宿命、陰命。三命應三數:壽數、定數、氣數。南契老怪,此索乃是你之罪業鑄成,能勾你三魂,截你三命,奪你三數,還指望你本尊逃過一劫?癡心妄想!”此言傳出,南契身心劇震,臉色一片死灰,被莫大恐懼淹沒。三魂被勾,肉身隻剩下七魄,當場就會淪為植物人,而三命被截,意味著他無形中的壽元、命格、氣運,都將成為這個未知敵人的戰利品。這遠比殺死一個人要來得更殘忍!包廂下來的一群老頭子聞言,都駭然色變,萬萬沒想到,南契身在此城,化身卻在外與他人激戰,而且招惹到了一位恐怖的神通者,今夜在劫難逃。“你!是!誰!”南契瘋狂了,聲嘶力竭地大吼,憤怒和恐懼到了極點。他拚命睜大眼睛去看,但哪能看到自己的罪惡?而罪惡鑄成的枷鎖,世間誰能掙脫?“你無需知道我是誰,隻需要傳話天巫山,你們激怒了一個招惹不起的存在,後果不可承受。”那個年輕聲音淡漠說道,如高懸九天的神王,不帶絲毫感情。“你是在向天巫山宣戰?好好好,不管你是誰,我們都會把你揪出來,永世鎮壓在天巫塔下!”南契強忍劇痛,停止掙紮,憤怒地嘶吼。似乎對他而言,個人性命遠遠比不上天巫山的威嚴重要。說完,南契用顫抖的手取出一枚黑石符印,雙眼打出兩縷幽光,沒入其中。黑石符印發光,隨即崩碎,化作一粒粒熒光四散激射而去,從四麵八方消失在天際。很顯然,這是天巫山的緊急聯絡工具,能最大限度防止被人攔截。“魂來。”等南契做完這一切,年輕聲音再次開口。下一瞬,那條罪業鎖鏈緊繃,似乎另一端正在被人用巨力拉扯。南契爆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他感覺自己要被撕碎了,手舞足蹈,拚命掙紮,想要阻止那種酷刑,但最終還是被鎖鏈勾出了一道虛幻身影,脫離肉身,沒入虛無之中,消失不見。噗通!堂堂真巫,一臉癡呆地軟倒在地,任由城中魔氣入體,他卻閉上了眼睛,滿臉享受地開始呼呼大睡。這一幕,讓周圍所有人都心顫了。真巫地位堪比大能,每一尊隕落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南契遇害消息傳出,必將攪動無邊風浪,讓整個喧喑州陷入恐怖風暴。而在喧喑城內,拘靈崖下,慘劇的釀造者吳煊卻一臉喜色,為新神通的玄妙而欣喜。南契的三魂與三命,仿佛糖葫蘆上的兩個果子,以乳白光球的形象,穿在虛幻的鎖鏈之上,等待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