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柳夫人刨根問底,吳煊不禁蹙眉,麵露難色。鳳鳴公重生的痕跡被抹去,隻是記憶層麵的忽略,事實依然擺在那裡。如果柳夫人去到他墳前,被強烈的情緒喚醒了塵封的記憶,那後果不堪設想,會惹來因果反噬。但是,他略作猶豫之後,沒有選擇退避,直截了當道:“娘,既然你認我這個兒子,我就直說了吧。在我離開他身體之後,他曾複活過一次,並且竊取我的功法神通,冒用我的身份,攀附太陰氏權貴,傷害我的女弟子,還捅出我最大的秘密,與我不死不休。哪怕他是你的兒子,我也依舊沒有手軟,親手將他擊殺,葬在白玉城。”這一段話,如晴天霹靂,把所有人都炸懵了,柳夫人更是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吳雍和羅天運手忙腳亂,趕緊從後麵托住,吳煊也抓住她肩膀,扶著老人家坐下。“煊兒,娘……理解你的選擇。”出乎意料,柳夫人緩過氣來後,沒有悲痛地指責他,也沒有割斷這份母子情誼,而是深深歎了口氣,拉著吳煊的手,安慰道:“我了解那個不肖子,以他的性格,的確做得出這樣的事。當年覺醒區區神血,就能讓他膨脹到殺人霸占民女,若是得了你的神通,隻會犯下更大的孽債……”她雖然語氣平靜,但手指分明在輕顫,神態間更顯蒼老了,恐怕內心已被無窮的悲哀占滿。畢竟,那是她的親生兒子,血濃於水。吳煊默然,不知該說什麼,這件事他沒有做錯,可也稱不上‘對’,因為根本沒有對的選項。“都是我的錯,當年他爹替人出頭而被殺之後,我就時常告誡他,要學會敬畏力量,要時時為自己著想,為身後的家人著想,結果……卻教出一個孽障……唉!”吳雍搖頭苦笑,在旁邊自責不已。“清官難斷家務事。”紫鏡王看在眼裡,心生感慨,她聯想到了自己的家族,也是有許多理不清的恩怨。難怪古人修行要先出家,撇清俗世糾葛,是很有道理的。柳夫人見吳煊不語,拍了拍他的手背,顫聲道:“煊兒莫糾結,要娘說,你不僅沒做錯,而且殺得好,殺得理直氣壯!千錯萬錯,都是我那不肖子是非不分,他竊你神通,與你為敵,縱死不過咎由自取,找誰說理都不可能洗罪。”“娘……你不用故意這樣……”吳煊很震驚,同時心裡也很感動,沒想到柳夫人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哽咽。這是一位堅強的母親,感性沒有壓倒理性,拎得清孰對孰錯。“那就不說他了,不說了……怪我這個老婆子擾了大家的興致,都快坐下。”柳夫人用手帕擦掉眼淚,然後招呼吳雍和羅天運,笑道:“今天應該高興才對,煊兒不是吳家人,卻還認我這個娘,認你們兩個長輩,千裡迢迢趕過來見咱們。” “柳夫人明辨是非,教人佩服,本王敬你一杯。”紫鏡王親自起身,笑吟吟為她斟酒,並且自飲。柳夫人受寵若驚,連忙舉起酒杯,一飲而儘,很神奇,這杯酒下肚,她整個人精神都好了許多。吳煊心中一動,仔細聞了聞,運用丹藥知識分析,很快明白這酒能滋養身體,還擁有解憂之效。隨著柳夫人情緒穩定下來,這頓飯終於變得正常。紫鏡王絲毫沒有上位者的架子,帶著溫和微笑,很健談,不時提起城裡一些趣聞,又扯了一些層次較高的秘辛,引導著酒桌氣氛,大家歡聲笑語不斷,柳夫人也不時露出笑容。吳煊一顆懸著的心落地,對紫鏡王十分感激,很顯然,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謀劃好的,特意幫自己化解一道難關。同時,隨著時間流逝,吳煊心中的另一個隱憂也漸漸消散。剛才直接坦白鳳鳴公的因果,他還真擔心大家的記憶被喚醒,造成不詳的後果。但是現在看來,師尊的手段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被斬斷的因果,需要深層刺激才會惹來反噬。也就是說,對於這個人,吳煊不用再那麼避諱,坦坦****就行。酒過三巡,吳雍喝得有些上頭,看著吳煊對他禮敬有加,又回憶起吳煊奪舍重生以來,吳家屢次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不由感歎萬千。“說起來,吳煊賢侄重生在燕江吳家,是我這一族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倒是我們,唉,非但沒能提供絲毫幫助,還多次對不起他。”“在燕江時,家族子弟就多次欺他辱他,他卻不計前嫌,用聚寶閣的人情把我們安排到紫鏡城。可家中那些紈絝,肆意妄為,闖下大禍牽連他的異獸,以至於三年過去,蹤跡全無。”“至於我那真正的侄兒,本就是死人一個,得了他的造化複生,竟不知足,還敢與他為敵,真是天大的孽債啊!”吳雍越說越羞愧,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無顏麵對這位神通者。他現在非常後怕,吳家這樣連翻招惹,給重生者弄出麻煩,若是換做那種冷血無情之輩,幾乎板上釘釘被滅族!羅天運聞言,也是羞紅了老臉,歎道:“吳煊小友,我羅老頭也對不起你啊,沒有看顧好你托付那隻異獸小貓,被洞虛尊者擅作主張,交給玄葉門,老夫甚至懷疑,他們是否提前就串通好……”吳煊笑了笑,沒有太過難為他們,隻是淡淡說道:“關於小藍這件事,錯不在二位長輩,無需自責,但與此事直接相關的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我不會手軟。”“那是一定,闖下大禍的吳家成員,我早已將其關押,賢侄要殺要剮,儘管放手為之,你是吳家主心骨,理應由你做主。”吳雍麵色一正,直接表明態度。“老夫也讚同,不管聚寶閣是否有牽連,小友儘管著手調查,哪怕鬨個天翻地覆,大不了老夫讓他們以叛逆處置,一把老骨頭了,也享受過榮華富貴,沒什麼可怕的。”羅天運嘿嘿笑道,看得很開。他明白,自己的一切地位都是吳煊帶來,是聚寶閣示好他與牽製他的一種手段,因為高層看得出,這個年輕人重情義,在必要情況下,自己就是人質。所以,羅天運才會這樣表態,讓吳煊不要有任何顧慮。“看情況吧,沒有明確證據,我也不會亂來。”吳煊點頭。對於聚寶閣,他本來是有好感的,但是鳳鳴公一事讓他領悟到,這個以牟利為目的的組織,看中的是他身上的價值,而他這個人。洞虛尊者不可能分辨不出鳳鳴公與自己的明顯差異,但他沒有拆穿,反而收此人為親傳弟子,在他身上追加投資。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區彆對待羅天運與聚寶閣,純粹以利益和實力說話。對於這些事情,柳夫人安靜聽著,沒有插嘴,她相信吳煊有自己的判斷,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接下來,吳煊又詢問吳雍,葉惜花上門那天究竟是什麼情況,為何柳夫人和小藍會受傷。“那個女人欺人太甚!”提起那件事,吳雍頓時火冒三丈,把詳細過程透露了出來。事情的起因,當然是吳家有錯在先,吳家紈絝子弟在玄葉門的店鋪購買丹藥時,耍小聰明潑臟水,替換了瓶子裡的高品質丹藥,借機壓價。當時店鋪夥計直接拆穿,吳家子弟麵子掛不住,悻悻而歸,最後在店鋪關門後,跟蹤那名夥計,摸到他家裡暴打了一頓。後來夥計向掌櫃告狀,正好遇到葉惜花前來查賬,她當場發作,帶人打入吳家,毀壞物件無數,又打傷了不少人,要求吳家交出犯事的族人。吳雍自覺理虧,加上對那幾個犯事的家夥早看不順眼,因此也沒有偏袒,依言照辦。事情到這裡,本該結束,偏偏葉惜花帶來的一位年輕人不罷休,表示看中了柳夫人的丫鬟小慧,要帶回去納做小妾。柳夫人當然不肯,結果那廝年輕氣盛,直接一巴掌扇在柳夫人臉上,在一邊玩耍的小藍見狀,氣呼呼衝上去給他撓了好幾爪,幾乎毀容,而小藍也被他反擊,一腳踢飛出去,受傷吐血。葉惜花本來沒注意到小藍,鬨了這一出後,她認出來了,於是故作姿態,懲罰了同行的葉家年輕人,然後表示要帶走小藍,否則滅吳家全族。再後麵的事情,吳煊都知道,羅天運補充了一些細節,比如洞虛尊者發話時,態度明顯偏向玄葉門。“他們針對我娘,實際是衝著我來的,小藍出事屬於意外。”吳煊對背後的門道看得很透徹,什麼看中丫鬟,都是借口而已,他們就是想打自己的臉,讓吳家明白自己的後台不管用。但是吳煊沒有表現得過於憤怒,一切壓在心裡,該付出代價的人,不可能完好無損。他接著請教紫鏡王,小藍失蹤的秘境有何特殊。紫鏡王告知,那裡被喚作妖皇殿,位於紫鏡城東南方向的莽荒大山中,據說曾是域外妖族某位至強者的行宮,曆史已經非常久遠了,經曆戰火過後,宮殿大部分損毀,隻留下藥圃還算完整,所以每次開啟都會吸引大批人前往尋找先天靈根。“既然藥園子明擺在那裡,各憑本事爭奪就是,玄葉門為何還要用異獸搜尋?腦子有毛病吧!”吳煊火大。“當然是有原因的。”紫鏡王白了他一眼,解釋道:“妖皇殿是法寶,如我這紫虛鏡一般,內部空間廣闊,那藥圃很不簡單,單論麵積,至少媲美半府之地,而且靈根數量稀少,又懂得藏匿自身,否則也無法保留到今日。”羅天運在旁補充道:“老夫知道小友心情急切,可惜妖皇殿每隔十二年才開啟一次,不到特定時間擅入,會惹來陣法轟殺,哪怕先天王者也撐不了片刻。”“原來如此,那進去的生物呢?陣法開啟之前不出來,會怎樣?”吳煊問道。有遁空鏡幫助,陣法攔不住他,他隻擔心小藍的安危。“他們闖入的時候會被器靈記住,陣法恢複時全部殺死。”紫鏡王的回答,讓吳煊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