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起伏不定,全部種滿三色堇,紫色白色相間,隨風微微搖擺,淡淡的香氣縈繞。 顏焉跟在秦淵身後隨著他走去,走了幾步卻見眼前一個八尺長四尺寬的長洞,方藍和陳意羅相擁臥在其中,身上落著隨風飄落的三色堇花瓣。秦淵忙跳到洞中,伸手查看兩人呼吸脈搏,可是顯然已是氣絕已久,兩人都是服用了安樂死的藥物,已是死了一日了,昨晚該就是已經服用。 秦淵拾起洞中兩人懷中一封信,又跳出長坑,將信遞到顏焉手中,信封上銀鉤鐵畫,筆力瀟灑寫著莫纖親啟字樣。 砰地一聲,事物落地的聲音驚的顏焉和秦淵回頭望去,隻見一個青衣少年站在不遠處,一臉難以置信之色,還有一絲淒涼悲哀之色混雜其中難辨,而那掉在地上的是一個藥箱。 顏焉一看這少年,便附在秦淵耳邊說道:“這便是我和你說過的方先生和搖花宮宮主的孩子。” 那少年並不看顏焉秦淵兩人,隻是直直向著那一方長坑走去,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先磕了三個頭,又跳到洞中查看兩人狀況,輕聲歎了一口氣,口中喃喃一句,不聞聲音,口型似乎是,我來遲了。 秦淵一見少年跳出長坑,便將信遞到他手中道:“這封信是他們留下的。” 少年接過信還是不發一語,若不是顏焉之前聽他說過話,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啞巴。 少年將信放入懷中,便走了幾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藥箱,重又背上,從那小門而出。 顏焉和秦淵站在長坑邊,看著兩人相擁臥在長坑之中,心中都是慘然。沒想到兩個人竟然是做好打算一起死在這片花海之中,打發了顏秦二人隻是為了自儘。 顏焉看著兩人相擁忽地想起那一句:生同衾,死同穴,魂魄亦相隨。到最後陳意羅還是原諒了方藍,這樣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不需要再去麵對莫纖,再去麵對那些過往的惡果,他們隻是單純的魂魄相隨,碧落黃泉。 清風揚起,又是一片三色堇花瓣洋洋灑灑落在長坑之中,顏焉秦淵身上也是落了不少花瓣。 “我們去將這長坑埋好吧,免了野獸來此處。”秦淵先開口說道。 “好。” 兩人將旁邊的碎土蓋了上去,顏焉跪在地上將小墳撫平。 秦淵上到山坡之上,劈了一塊木板,用劍刻上了方藍同愛妻陳意羅之墓,插在墳前。 兩人將一切收拾停當正要出門,卻聽到小院中喧嘩聲忽起。兩人走到小門之邊貼著牆壁站著,聽見小院中那適才出去的少年聲音沉穩冷靜,說道:“他們二人已經自儘了,你們直接去稟報母親,他們留下的遺信我會自己帶給母親。” 有人又道:“少主,我們必須看一看屍體。” 雖聽到這樣冒犯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話,少年卻並不氣惱,聲音仍舊是沉穩冷靜:“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那幾人未再敢問話,一陣衣袖摩擦之聲,一群人退出小院,又聽到馬蹄聲起,想來是回去複命去了。 “你們出來吧。”少年又說道。 顏焉秦淵聽這聲音不知是在和誰說話,還是站在牆邊。 隻聽一聲吱呀之聲,小門被輕輕推開,那少年立在門邊,看著兩人並無表情,木然說道:“你們走吧,這些事情和你們都沒有乾係,走了不要再回來了。” 說完視線飄到那立起的一座小墳上不再繼續說話。 秦淵顏焉兩人看了眼小墳,抱拳向少年說道:“在下告辭。” 少年並不答話,隻是背著藥箱立在風中,他長得甚是清俊,顏焉看他麵貌,心中輕歎了一口氣,也許方藍年輕時便是這副相貌。轉頭看了眼秦淵,他目光中若有所思卻不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走吧。”秦淵低聲向顏焉說道。 顏焉第一次遭遇身邊相熟之人死去,半月間朝夕相處,說說笑笑的兩位可愛的長輩就這樣長眠地下,她心中沉悶,鬱鬱不發一言。 兩個人奔到拴馬地方才停下腳步,上馬而行。 將至初夏,柳蔭直,日初長,春日裡百花落儘,夏日的青蔭不經意間的便綠的晃眼了。 他們二人之前便已說好,一起到東京,秦淵要回圓明山,顏焉雖是要去給那三皇子送畫軸,但是說的卻 是說的卻是要去玩耍一番。 去東京路上,一路兩人遊山玩水,見到不平之事常常拔刀相助,秦淵不願做偷盜之事,卻也被顏焉帶的做了幾次劫富濟貧,顏焉還給兩人起了一個外號叫做雌雄大盜,他們所過之地,這雌雄大盜名聲忽起,害得許多富貴人家惶惶不安,生怕雌雄大盜偷到了自己家中。 雌雄大盜來無影去無蹤,武功精妙卓絕,官府張貼捉拿,可是卻是無一人見過兩人容貌,他們二人都是夜間行動,而且輕功甚佳,劫和濟都是做的無人察覺無人知曉,方到天明之時,富豪家才發現自己丟失財物,而窮困家才發現自己多了些財物。 這般下來在二人所經過的路途之中,雌雄大盜的名聲已是響當當的讓富人和官府咬牙切齒,卻又讓窮苦貧人拍手稱道,街邊掛著的通緝雌雄大盜的告示上麵畫著的隱隱綽綽的兩個人像,這圖畫還是自稱見到雌雄大盜顏焉去衙門畫的,雖是畫的鬼畫符一般,可也沒彆人再說見過,隻得讓著鬼畫符一般的雌雄大盜通緝令掛在大街小巷,百姓們紛紛說道這雌雄大盜雖是麵貌不佳卻是好心腸。 從東山村到東京也是走了一月有餘,一路言笑晏晏,兩人在忽而傾盆大雨的郊外樹下躲雨,在街市之上揍過欺壓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在月明星稀的山林中研究怎樣炙烤的野味好吃,在蟬嘶鳥鳴的清晨裡信馬而行。 這一月多間,樂國朝堂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皇帝在寢宮之中暴斃而亡,從布刹國歸來的三皇子在群臣擁護之下登了大寶做了皇帝。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對於平頭百姓來說卻是沒什麼關係,無論誰做皇帝,隻要生活安康就是百姓心中所願。布刹國也是兵敗如山倒,布刹國百姓中的無上天尊教也是群起而順從三皇子做皇帝的樂國,人人皆言三皇子乃上天帝王之星。布刹國皇帝穆紫琛自儘於皇宮之中,遺言中,生平唯恨,情重如山,負君負國負天下。 江山易主,百姓求安。 盛夏已至,濃鬱的綠色籠罩著東京城。 二人在東京城外的灞橋作彆,柳綠如煙,兩人默默不語站在橋頭亭邊,腳下流水潺潺,夏風和煦,誰都不願意先走那分離的一步,誰也不願意說話,秦淵抬手折下一杆柳枝,遞到顏焉手中,輕聲道:“折柳送彆,此次我們二人是相互送彆,再次相逢之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顏焉輕笑道:“你還欠我幾份食譜呢,可不要忘記了。” 秦淵聞言一笑道:“我一定不會忘記,等我回去和師父請完罪,我便去找你,把食譜送給你。” “你怎麼找得到我?”顏焉疑惑問道。 “我正是要和你約個時間地點啊。” 顏焉嘟囔一句:“還以為你神通廣大一下就能找到呢。”柳絲斜斜被風揚起吹在她秀發之邊。 秦淵抬手拂去她青絲上掉落的一片柳葉,顏焉嚇得猛地後退,秦淵笑道:“一片葉子而已,你不是膽子大得很,怕什麼。” “我,我怕毛毛蟲。” 秦淵將那片柳葉拋落在河水之中,從懷中取出一塊朱紅玉佩放到顏焉手中,那玉佩觸手升溫,是一塊暖玉,顏焉又塞回到他手中說:“這,我不能要。” 秦淵微微一笑道:“我這是怕你闖禍,這是圓明觀的信物,你要是受了欺負,圓明觀還是算天下第一觀,旁人也會讓你三分。” 顏焉聽他這樣一說,又笑著接過暖玉,放在懷中。 “一月之後我在這裡等你。”秦淵承諾道。 顏焉點頭笑道:“好啊,到時候可不要忘記了。我先走了。”牽著馬向著城門而去,夕陽殘照下悠長的影子晃晃蕩蕩。 顏焉走了幾步,一個回頭卻看見秦淵還站在橋頭看著自己,臉上不禁一紅,向他笑著叫道:“後會有期。” 秦淵向她一笑便上馬向著圓明山方向而去,這次青菩提失手,在北海時候被那妖怪打傷。羅盤上顯示青菩提是被那隻逃走的妖怪帶到了東京,後來顯示是消於人世,顯然是已經被服用了。回到圓明觀,此事辦得如此糟糕,師父必然會有懲罰,還是先自行請罪。自己身上多出這一魂三魄,隱隱已有些擾亂自己神智的傾向,還是先問問師父再說吧。 一瞥眼間秦淵看到路邊野花搖落,心中一蕩,想到這一月間自己皆是和顏焉並肩而行,身邊儘是她的歡言笑語,此時萬物寂寥,斜陽殘照,野草風搖,一股悲涼寂寞之意蘊蕩在心間,久久不去。 他一抽馬鞭,縱馬狂奔,向著圓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