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人睡去,蕭常洛先自醒來,睜眼時卻是一驚,居然是驛館。他們三人都是躺在驛館中一株梅花樹下,落花點點,紅梅白雪。 秦淵和顏焉接著醒來,看到頭頂梅花簌簌,驚訝一下後又歸於平靜,坐起身來,隻見蕭常洛已經坐在一張石凳之上向著驛館一張窗子看去,顏焉看向那窗子,窗邊少年蕭常洛正手中抱著那裝著錦鯉的小魚缸低聲說話,聲音太低,又離的不近,聽不見到底是什麼。 白雪飄飄,隔著漫天白雪和紅梅樹枝看去,少年蕭常洛眉目精致地便如畫中人物一般,他雙手臉龐雪白,如白雪一般動人。 蕭常洛坐在石凳上看著窗邊的少年時候的自己,眼中神色深深,白雪落滿黑發,如今的他經曆多年風霜,臉龐上帶著上位者的決斷殺罰,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眉眼精致,受人欺淩的少年。 當年被送來布刹國自己連爭辯都不會,飲食中被人下慢性毒藥自己也是絲毫不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如何開始,漸漸地從他下定決心回到樂國,到達那個位子開始,他變了,漸漸地變了,如今的自己是自己曾經希望成為的自己,可是到如今似乎心中空了一塊,到底丟了什麼。蕭常洛低下頭,雙手抱住頭,閉上眼睛,罷了罷了,何必多想,既登大位,那麼便是努力做千古名君,一千年以後,我蕭常洛也是史書上響當當的人物,你們史官如今寫我以著手段登上皇位,那麼等著看是我蕭常洛做的好還是那蕭常瑄做的好。 顏焉和秦淵已經並肩站在梅花樹下,小雪飄飄,此時若是有人看他們二人,必然是要歎一句真是一對璧人,秦淵噙著一絲微笑站在顏焉身畔,顏焉一身白衣站在白雪之中紅梅之下。 顏焉看看窗邊的少年蕭常洛又看看石凳上坐著的蕭常洛,抬頭看著秦淵道:“你說他長相氣質怎樣變化這麼大呢?” 秦淵笑道:“長大了自然會變,而且皇子不同於百姓人家,他們經曆的勾心鬥角的事情比彆人要多上許多的。” 顏焉身子一抖道:“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真是令人討厭。” 秦淵道:“功名利祿,飛鴻踏雪。” “不錯,說的好。”顏焉輕輕拍手。 兩人忽地都覺腳下一動,地動山搖一般,互相忙拉住對方手臂,身邊景色又是變了一番。不再是冬天景象,而是一副暮春時節之景。 少年蕭常洛一身白衣站在一處破舊的宮宇之中,一手握著一支狼毫正在寫字,身邊放著的那個小魚缸卻是裡麵沒有了錦鯉,隻是插了幾支劍蘭。 蕭常洛站在宮宇的院子中看著少年看了半晌又在宮宇中走了走,手中撫摸過那些有些脫落了油漆的闌乾,又扶正了歪倒的花枝。臉上卻是毫無表情,似乎做這些事情時候都是如走路一般。 顏焉卻是疑惑道:“咦,你看那隻小鯉魚去哪裡了?”手中指著屋中的那插著劍蘭的魚缸。 “可能是放到彆的地方了吧。” 蕭常洛走到兩人身邊,低聲說道:“我要去一個地方看一看,不知二位可要同去。” “好啊。”顏焉先答道。 蕭常洛對這裡的地形和各宮殿排列都很是清楚,帶著顏焉和秦淵繞了幾繞便到了一個宮殿之前,而這宮中巡邏的侍衛以及路過的宮女太監都是看不見三人,三人如入無人之境,在這皇宮之中大搖大擺。 顏焉注意看了四周景色,和樂國皇宮的景色大異,這皇宮的布局風格更為粗獷,可能是北方風格,蕭常洛既然對這皇宮如此熟悉,那這想來是他曾經住了十年的布刹國的皇宮了。 蕭常洛在一處宮殿前停下腳步,顏焉抬頭念道:“儲秀宮。”跟著蕭常洛邁步而入。 其中一處偏殿前正有著數十人站在一處,一名嬤嬤站在正中前方訓斥教導。 顏焉一眼看去便看見了低垂頭顱的錦暄,拉著秦淵衣袖指著錦暄道:“看,是錦暄,她在這裡。” 待得嬤嬤訓斥完教眾人各自回屋後,錦暄卻並沒有隨著大家一起,隻是跟著嬤嬤走到一處僻靜處,走上前去拉住嬤嬤,在嬤嬤手上放了一個小布包,道:“還請嬤嬤幫忙把我分到涼樂宮侍候樂國的三皇子。” 嬤嬤接過她的包袱先是打開,然後抿嘴笑笑, 笑笑,接著卻是惋惜之色說道:“以著姑娘的容色,老身在這宮裡幾十年也沒見過一人越了姑娘去了的,姑娘若是肯到哪位娘娘宮裡或者皇上麵前侍候,出頭之日指日可待。姑娘若是去了涼樂宮,那就是很難見到皇上了,何時有出頭之日。” 錦暄微微一笑不在意道:“嬤嬤不必勸我,人各有誌,我隻想去涼樂宮,多謝嬤嬤了。” 三人跟在她們身後,可是錦暄卻似乎看不見他們三人。顏焉將一手搭在她肩頭,她也絲毫未覺,顏焉搖搖頭向秦淵問道:“她是這幻境的主人,為什麼看不見我們?” 秦淵道:“不知道,也許時候未到。” 蕭常洛從一開始看到錦暄,心中便是一震,錦暄容貌傾國傾城,多少美人,他再沒見過超越錦暄,可是他從未在意,她的美貌在他心中一直隻是一個工具。他即位之後便將曾經為她畫過的畫都付之一炬,和夢也無,此刻再見錦暄,卻是如沉舟再起,心中一動。當年她從那魚缸中離開,果然是化作了人形去做了宮女,還來了我宮中。她做魚時,我對她還要好一些,常常和她說話,她做了人後我對她開始防備頗深,後來又讓她為我做了許多事情,隻是當她做一枚棋子。 三人日日跟著錦暄,除了錦暄洗澡更衣之時,顏焉攔住秦淵和蕭常洛百般警告兩人不許偷看。 三人吃食都是從宮中的禦膳房偷著吃,每日裡顏焉早早便去偷了不少出來,秦淵總是哭笑不得。 兩日後錦暄便入了涼樂宮,秦淵顏焉蕭常洛三人自然也是入了涼樂宮,可是每日裡,少年蕭常洛隻是無聲無息,整日裡冷冷的,麵對著如花似玉傾城傾國的錦暄也是眼皮也不抬。他偶爾會偷出宮去,和一些人相會。初始並不讓錦暄相隨,後來錦暄成了傳話的人。 如此半年也過,顏焉覺得甚是無聊,常常在皇宮中亂竄,每日裡給秦淵講著這皇宮中皇帝的小老婆們的故事。皇宮中後妃之間的傾軋之事不免,這些在顏焉看來便如有趣故事一般,她隻是旁觀,隻有一次看一個無辜小姑娘被主子發怒眼看快要打死了才在每次棍棒落下之時都抬上一抬,嚇得那打人的太監跪在那主子麵前連連直呼。顏焉這一次幫忙卻也是讓皇宮中還做了次法事。 蕭常洛卻是常常到布刹皇帝的宮殿之中偷看奏折,以及在朝堂之上看著朝臣議論,以及有時候看些書本。 顏焉看著蕭常洛雖然平日冷冷,但是即便在這幻境之中也依舊是如此勤奮好學,不禁也是大為讚歎,可是對於他如此冷情仍是不滿,所以也不愛和他說話,蕭常洛也並不理會她,最多偶爾看著錦暄忙碌在少年蕭常洛身邊幽幽出神。而此時顏焉在一邊都會酸上一句:“哎喲,這三皇子真是好命啊,在這冷清的宮殿裡,還有這樣的大美人磨墨捧書添香,真是命好啊,可惜這三皇子對這美人兒倒是不太好呢。” 秦淵初始在這時候還會拉她出去禦花園裡走一走,以免蕭常洛生氣,可是後來見蕭常洛恍若未聞,並不理會顏焉,自己便也隻是笑笑。顏焉卻是常常拉著他偷偷半夜在涼樂宮裡的膳房做些菜肴,顏焉無聊中還溜到針線坊想學針線,可是卻是總是紮到手指。秦淵見她如此便陪著她一起到了針線坊,陪著她一起看人家怎樣做針線,秦淵比之顏焉卻是心靈手巧了許多,看了幾次便做的極好。於是 拿了針線到了涼樂宮一手一手教顏焉,顏焉看他在自己身邊繡花生動,教自己怎樣下針,怎樣描邊,心中甜蜜,口中卻是一連咯咯直笑,笑他繡花動作有趣像女子一般,秦淵隻是笑笑還是教她,兩人坐在院中花樹下一坐便是一個下午,初始是顏焉看著秦淵繡,後來便是秦淵看著顏焉繡,當真是人閒花晝,閒拈針線伴伊坐。 這日夕陽斜送,顏焉和秦淵並肩坐在一株鬆樹之下乘涼,晚風清涼,她靠在椅背上,睜著眼睛看著秦淵低頭讀書。她正看的出神,卻聽秦淵忽然啊的一聲,書本掉到地上,他忽然抱住頭顱,似乎頭痛欲裂一般,顏焉忙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伸手拉過他左手,向脈搏處一撘,可是秦淵臉上卻是疼痛至極的神色。 “你怎麼了?”顏焉呼道。 秦淵卻隻是一手抓住頭發,一手按著胸口,唇色蒼白向著顏焉微笑,而眸中的神色卻是變幻瞬息。 顏焉抱住他哭道:“你怎麼了,這些日子你總說無事,可是你常常驚厥,我看到了的,你到底是怎麼了?” 秦淵張嘴卻無法說話,隻是疼痛地牙齒咬住嘴唇,蒼白的雙唇上沁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