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最後一日的比賽在很多人心中都留下了難以忘記的印記,因為這一日中所看到的武功可謂是精彩紛呈,令人瞠目結舌。 快意門和寧劍宗掌門的對決,衡山派和蜀山劍閣的對決,每一場比賽都是令人驚訝的精彩,快意門在最後的寧劍宗宗主的對決中也使出了那傳聞了許久的新出的刀法。 快意門的刀像它的名字一樣,快意,快的劍就是快的風,不是春天的風,而是冬天的風,凜冽的讓人膽心生寒。 所以快意門蘇掌門和寧劍宗宗主的對決精彩的讓很多人都挪不開眼睛,快就是快,兩個都是快,快的那麼驚人,快的幾乎看不清刀光劍影。 蘇掌門的刀一片又一片,是有影子的風,在初夏的陽光裡向寧劍宗宗主吹去,而寧劍宗的劍也是快,一刀一劍,刀劍中的高妙讓不少人為之震驚,刀和劍可以說是當今武林使用最為廣泛的武器了,但是能夠將刀劍使用的像台上的蘇掌門和寧劍宗宗主一樣的又有幾人,萬事在於一個精字,能夠做到精的人少之又少,需要運氣,需要天賦,需要能力,需要的太多,天時地利人和,缺一樣而不可。 所以這一日的比賽顏焉和離歌早早便訂了一個在下麵的座位,坐在前麵悠閒自在地看。 即便是兩人,看到這一日的比賽也不得不讚賞武林中真正的高手武功還是很高的。即便是顏焉上場若是不用妖法,那麼也並不能夠贏。 看完這一整天的比賽,眾人都有些意猶未儘,而顏焉和離歌則是在酒樓中聽著大家的討論而不發一言。 傅維意自從上次被兩人發現過與搖花宮有接觸後,後來並沒有再見過,但是顏焉始終疑心,而離歌卻又並不說自己能夠得到什麼消息,所以顏焉也隻能空自疑心。 而同時在武林大會這最後一天比試之際,遠在東京也發生了一件大事,隻是這大事藏的較深,即便是圓明觀,知道的也不多。這件大事正是圓明觀第三子秦淵刺傷師父,而後離開,不知所蹤。 是的,秦淵去刺殺自己的師父。古藺和秦淵之間本是一場看似平靜的師父與弟子的交談而已,可是秦淵卻是從輪椅上縱身而起,手中的短刃向古藺直刺而去,他雙腿已經殘,當時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已經雙腿殘廢的秦淵還能夠身手如此之迅捷狠辣,而且比之秦淵雙腿殘廢之前,秦淵的招式更為淩厲,而且招式之中似乎還帶著邪氣,並不是圓明觀的道法招數。 古藺和眾弟子驚訝之後便都是齊起而抗,可這麼多人也隻是堪堪抵抗住秦淵的攻勢,而古藺在秦淵的第一間刺到時候,雖閃身回避又升起氣旋護體,可是還是受了傷,圓明六子剩下五子隨同師父一起攻向秦淵,而室外的人也是向屋中湧來,秦淵寡不敵眾卻是在眾人驚訝的眼睛中,帶著那輪椅一起飛了起來,而且不少禦劍而飛,其速度比起圓明觀中的飛行之術不可同日而語,秦淵這樣大的改變,令所有人都是驚訝中帶著畏懼。 古藺受傷不淺,其後又運功和秦淵對抗,更增內傷,這場傷幾乎也要了他的命。秦淵還未離開時候,他還能強撐下去,秦淵一走,他便雙膝一軟將要跪倒在地,眾位弟子都忙搶上前去扶住師父叫道:“師父,師父。” 古藺手一擺,道:“無事,扶我回丹真房,我要閉關四十九日,這四十九日無論發生什麼,都要護住丹真房,不要打擾我,秦淵的事情,等我出來再說,我想他不會找你們的事情。” 眾位弟子唯唯諾諾不敢問師父秦淵為何會突然如此,而他那不同於圓明觀的武功道法又從何而來,而說是道法,可是又不像道法。 古藺看向眾位弟子,隻是在大弟子耳邊說了幾句,便在大弟子的攙扶下進了丹真房。 丹真房名為房,可是卻不是一般的房屋,名字中有個丹字倒是符合,因為這丹真房宛如一個大藥鼎,不,應該是就是一個大藥鼎,隻是這藥鼎極少用來煉藥,隻有古藺有時候在其中修煉,他曾也用其練過三次丹藥,隻是這三次煉丹所練出的丹藥去了哪裡,除了古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圓明觀中這一場大變,所有弟子都受了囑咐,不可講出。可是秦淵的離去卻是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秦淵在圓明觀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溫文爾雅君子一般的人物,而這場大變簡直是顛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遠在衡山的顏焉自然是不知道圓明觀這件事情,自然也不知道秦淵離開了圓明觀。 月上柳梢頭,離歌一人臥在窗邊小榻之上,而顏焉則是在隔壁床上酣睡,離歌雙目安靜地閉著,月光下睫毛的影子如黑色的蝴蝶落在眼瞼之上。微風從窗戶吹進來,離歌的衣帶輕輕揚起,一切看起來都是靜謐而安詳的。 可若是真的站在離歌的房間中,這靜謐和安詳卻又會給人一種壓抑之感,因為這靜謐和安詳隻是孕育著彆的東西的開始而已。 透過窗戶吹進來的不僅僅是風,一陣風吹過,衣服上的輕紗層層疊疊飛起,離歌一般在輕紗之中,一般在輕紗之外,而下一陣風,則是那一半輕紗吹起,另一半又露出來。 風過又至,風飛又回,隨著風吹進的還有一個飄渺的影子,這飄渺的影子落在地上,輕輕跪在地上,小榻上的離歌閉著的雙目緩緩睜開,這睜開是有準備的,明知篤定一切的睜開,他身子輕輕一側,向房中那道影子看去,那道影子從淺慢慢便濃,從如水墨畫上的暈染的淡墨上又淺淺加了幾筆,於是便有了幾分顏色,不再是若有似無的淡。離歌看著那影子漸漸濃起來,一手支著頭,向影子看去,語氣中有著懶散的妖嬈,道:“講。” 那影子單膝跪地,跪在離歌身前,如跪在君王麵前的臣子一般,道:“圓明觀秦淵叛逃,身上武功道法大異從前。” 離歌看著他道:“這消息屬實?你們真正看到了還是聽說?” 影子道:“我們安插在圓明觀的人沒有看到離歌暴起傷師和對打師兄弟的場景,隻看到了最後他坐著輪椅飛走的樣子。” “他的腿還沒有好?”離歌問道。 “還沒有。”影子答道。接著又道:“古藺受傷應該是不淺,但是具體如何,並不知道,那五位弟子應該知道的多一些。他受傷之後到了圓明觀中要閉關四十九天。” 離歌點頭道:“有沒有人跟蹤秦淵去了哪裡?” “派人去跟了,隻是,他速度太快,而且有察覺,我們跟丟了。”影子說這句話時候有些歉然。 離歌看著他道:“那你走吧,繼續盯著圓明觀,有什麼事情告訴我,秦淵的事情,若是有消息了就告訴我,他總會再出現的。” “是。”隨著這一聲答應,那影子又瞬即從濃轉淡,又如輕煙一般吹散在清風之中。 離歌則是看著月下的樹影悠悠出神,秦淵這樣的變化,他能夠猜到一些,但是所抓到的隻是尾巴而已,對於人性,誰也不能夠說自己完全理解,秦淵將要做什麼,基本就是未知,而他自己能夠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陪在顏焉身邊,做一個簡單的離歌。 離歌看著窗外的樹影,嘴角微微一勾,眼神裡射出的光芒透過飄渺的夜到了不知名的遠方,他早已明了所求太多,那麼便是什麼也得不到,所以這一次,他隻要一件,隻要一顆心便已經足矣。 蓮花之上的沉晏在一刹那間也感應到了一種傷痛,這傷痛並不是沒有來由,他分辨的出這傷痛正是源自於他曾經的宿體,秦淵,秦淵出事了,他感覺得到,沉晏睜開了眼睛,眼前不過是滿池的蓮花,風拂過蓮葉,一麵麵清圓的葉子波紋蕩漾,淺粉淺白的花瓣一叢一叢,開的鮮研而又清透,一望無際的蓮花池找不到蓮花的終點,蓮花蓮葉,美得有些不切實際,沉晏所坐著的正是一朵極大極豐美的蓮花,他坐在蓮花之上,而那蓮花竟也奇跡一般,細弱的杆子也並不會折斷,而且穩穩的,沒有絲毫搖擺。 沉晏雙手合十坐在蓮花之中,清秀的麵龐上低垂著的黑發猶如最美的水墨畫,落在這樣一片沒有邊際的蓮花之中。 睜開眼睛的沉晏看著眼前的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眼中的神色不是擔心,卻是不解和後悔,他沒有想到秦淵竟然會如此,可是這樣的秦淵和自己也脫不開乾係,接著眼神又回複清明,回到了沒有一個人可以闖入的靜地,沒有急躁,沒有害怕,沒有擔憂,又輕輕的合上了眼睛,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重重如畫不如畫中人。沉晏就是這畫中最美的人。 天上地下,碧落黃泉,所有的人都逃不過一個情字,一個欲字,因為這兩個字,人間多了煩惱,妖界,神界又有哪一界能夠逃脫。 這個有月亮的夜晚,童寧則是坐在一個小亭之中,身子靠著欄杆,旁邊的水汽漸漸漫上來,她的眼睛也有些霧蒙蒙了,蜀山劍閣是回不去了,可是為什麼一切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忽然就變成了這樣,一場痛苦的夢,一場傷痛的夢。 離開搖花宮時候將桃墨介紹給了莫繁,兩個人都有些害羞,尤其是桃墨,莫繁則是一貫的有些冷意,但是她看得出來,這冷裡麵也藏著一層深深的害羞,她知道莫繁對桃墨是有意思的。 想到桃墨和莫繁,又怎能不想起三師兄,隻是兩人有緣無分,一個是劍閣,一個是搖花宮,即便他們兩個願意,這兩個又怎麼能夠談到一起。她看著滿眼的水汽,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是啊,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麼要考慮這麼多,即便劍閣不願意,隻要三師兄願意就可以了,天下這麼大,總有一處地方能夠容下兩個人,誰也找不到,那麼便沒有人再來乾涉了,這些世上的紛紛擾擾,所有的閒言亂語,誰也不能夠打擾兩個人了,隻要有心,那麼無論在哪裡,無論周圍是什麼,兩個人便可以快樂自在地生活在一起。 升起了這樣一副念頭,童寧有些興奮,她從未逃脫過考慮劍閣和搖花宮的問題,這樣跳出門派進入到僅僅隻有兩個人的問題上來看,一切忽然都變得簡單了,童寧想到這一點,雙目如秋水,變得清涼澄澈,手上按著那柄寒心,心中一顆心卻是跳的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不錯,為什麼不可以,隻要離開了武林,那麼便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兩個普通人而已,這武林又有什麼趣味,不過是打打殺殺,三師兄一定會願意的。 童寧站起身來,她的裙擺在暗夜中開出潔白的花朵,她仍是穿慣了白衣,離開劍閣,也多少穿白衣,這一身白衣裡是對劍閣的情意,也是對安至微的情意。 童寧看著眼前的燈影,樹影,月影,低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心中有一種不可言狀的孩子般的快樂,找到一條新的路途一樣的快樂。隻是此時的她沒有想到的是安至微願不願意和她一起離開,離開這個她認為討厭的武林。 她從亭子裡飛奔回自己的房間,這一處是衡山縣外的一處郊外,她所住的是一個富戶的田莊,雖然離衡山縣不近,但是卻很隱蔽。 童寧回房間略微收拾了一下,並沒有和周圍和她住在一起的搖花宮的人打招呼便悄聲離開。她輕手輕腳,不時回頭看背後有無人,走了一段路確定無人,方才發足向衡山縣奔去,她的步伐輕盈,腳步靈動快活,一掃這麼多日來的凝重難過。 童寧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後一道黑色的人影,那人影不是彆人,正是風長老,風長老雖然將全身武藝都教了童寧,但是兩人的武功比起來仍是不可同日而語。風長老跟在童寧身後,童寧沒有絲毫察覺。 童寧到了劍閣所住的客棧之邊,便腳步又放緩放輕,她知道三師兄住在哪個房間,她在窗下學了一聲婉轉的鳥叫,安至微在房間之內聽到這鳥叫,心中已是三分疑惑,七分明白,窗下是童寧,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向下一看,正是童寧向著自己笑著,看到童寧的笑容,他心中惻然,好久未曾見過她這樣的笑容了。 童寧在窗下向安至微招了招手,安至微凝神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確實並無人醒來動靜,方才輕輕從窗邊躍下,此刻他有些慶幸,大師叔並不在客棧中居住,而是在水村山莊。 童寧拉著安至微向東奔了數步之後方才在一株大柳樹下停下。 安至微拉著她手道:“弄斷那劍我也是不得已,大師叔說了,我不得不做。”說完他又將童寧拉進自己的懷抱裡,緊緊抱著童寧道:“我好想你。” 童寧有些害羞,將頭埋進他的懷裡,聞到的是那熟悉的三師兄身上淡淡的竹子的清氣。道:“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安至微的聲音在她頭頂悶悶地響起,“什麼好辦法?” 童寧抬起頭看著三師兄道:“我們離開武林好嗎,你離開劍閣,我離開搖花宮,我們哪裡也不屬於,我們到一處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僅僅隻有我們兩個人,就我們兩個人快樂的在一起,不用再管那些劍閣和搖花宮的紛爭,好嗎?” 安至微有些驚訝,拉著童寧的手道:“你說什麼?” 童寧道:“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離開這裡,好嗎?” 安至微的手鬆了鬆,道:“我不能離開劍閣。” 童寧感覺到了那握著自己的手鬆了鬆,目光裡有些失望,沒有說話,低下了頭。 安至微又接著道:“我一直在劍閣長大,師父就像是我的父親,我不能離開劍閣,你知道的,我和劍閣的感情。” 童寧聽到這裡,心中又幾分酸澀,她不想問出來,對於他來說,是和自己的感情重要還是和劍閣的感情更重,她抬起頭眼睛裡亮晶晶地含著淚水,可是卻沒有掉落。 安至微看著童寧的眼睛,心中閃過不舍,伸手又將童寧拉到懷中,道:“你不要難過,我不離開劍閣,我們還是有可能在一起的。搖花宮不是送來拜帖了嗎?也許後天的商談能夠談出什麼結果呢,那拜帖我看過了,莫纖會來為你安排我們的事情的。”安至微說話時候其實心中早已知道那時候全部名門正派都要圍攻搖花宮,可是此時此刻他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出來,他隻能這樣說。他抱著童寧,心中的彷徨和痛苦並不少,可是這一切都比不過劍閣,比不過他在劍閣。 兩人相擁著,可是所想所思卻並不相同,童寧不知道眼前的三師兄想的和自己不同,她心中以為的未來還沒有那麼糟,可是有時候命運卻喜歡給你開玩笑,給你的答案在你意料之外。 這就是生活,生活並沒有平日裡想象的美好,因為生活不是由自己寫出的喜劇,而是一出喜劇和悲劇交加的故事,正如話本一般,有開心的笑,也要難過的眼淚,每一樣都不能缺少。 柳枝蕩漾的影子中,兩個人在月光下也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後天便是衡山絕頂的相會之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