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來了啊。”策馬行走著,在左晉眼前緩緩出現的是西安城高聳的城牆。由於慶陽大敗的事情,他與賀錦二人都被闖王李自成秘密召還。 左晉估計著,應當是要處罰一些人了。 也不知道會怎麼樣?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左晉憂心忡忡的吃下了晚飯。而在用過晚飯之後二人便被急匆匆的招呼到了闖王李自成辦事的地方去了。 左晉與賀錦在門口碰了一麵,旋即便麵麵相覷的走了進去。 “闖王好。”二人看著高位上的闖王李自成異口同聲的說道。 “嗯。”李自成點點頭。由於屋內無人,這一聲嗯,在二人的耳邊響的相當清晰。左晉懷抱著擔憂將眼睛微微向上看去,李自成正緩步走下來。 “你們兩個聊一聊吧。”李自成走至二人麵前說道。“這次慶陽大戰的始末,還有你們是怎麼個敗法。” “是。”賀錦點了點頭,隨後便徑直說了起來。左晉並沒有接話隻是靜靜的聽著,他一麵去聽,一麵還小心的抬起頭觀察著二人的表情。 “唉…”在聽完了賀錦的彙報後,李自成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搖了搖頭說道:“可惜了我三千闖軍子弟。” “屬下有罪!”賀錦趕忙磕頭說道。而他的這一跪下,到顯得微微彎腰的左晉有一些不自在了。 “一個有罪可頂不上你丟的那麼多人。”李自成望著對方幽幽說道。“但你這次能生擒明軍主將,也算是大功一件。” “屬下何敢奢談大功。”賀錦繼續跪地說到。 “起來吧。”李自成澹澹的說著:“我素來是賞罰分明的,有功便是有功。有過自然也就是有過,沒有什麼所謂的功過相抵。” “屬下明白。” “這樣吧。”李自成讓賀錦站起身來領命到。“侯爵的職位就算了,你安安心心的和辛思忠兩人當個伯爵吧。” “屬下多謝闖王。” “行了,行了。”見著賀錦又要謝恩,李自成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他暗想牛金星這個家夥恐怕在軍中影響不小了。 “你先走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這個左將軍交代。”李自成擺了擺手說道。而賀錦在聽了李自成的話語後也相當明了的向後退去。 “找個地方坐著。”見著賀錦走後,李自成對著一旁不知所措的左晉說道。“我不是來處罰你的,這件事情以後再說,我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談。” “是……”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是左晉的身子卻一直沒有動。他愣愣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位闖王,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他要乾什麼?左晉心中不解。 “怎麼?還要我來請你不成?”見到左晉遲遲未動,李自成蹙眉說道。 “屬下不敢。”聽著李自成的言語,左晉趕忙就近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但是說話的李自成卻並沒有坐下。 “玉峰和我說你幾次了。”李自成踱步在左晉麵前說道。閃爍的燭光不時打在他的臉上,這不禁為其平添了一絲威嚴。 “說你是個人才,年紀也不大,隻可惜心不在我們這一邊。” “屬下萬死不敢……” “嗬。”聽著左晉的辯解之詞李自成冷冷的笑了一聲,他眯縫著眼睛身體微微前傾說道。“真的嗎?我看未必吧。” “這……”左晉愣住了。 他趕忙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他一人身死是小。但這種事情恐怕是必然會連累到李翰、薛仁義、言汐那一邊去的。 “坐下。”李自成擺了擺手說道。“我沒有什麼懲罰你的意思。人這一世總要有些事情得看清,什麼人可以信,什麼人不可以信。什麼人什麼時候該信,什麼人什麼時候不該信。就像是河水一樣,它不泛濫時我就去稱讚它,它泛濫時我便去治理它。” “是……”左晉不安的又坐了下去。 “你一直說韃寇會南侵是吧?”李自成隨後問道。他原是對此事不感興趣的,但田見秀再而三的勸說終究還是讓其起了注意力。 “是。”左晉點了點頭說道。 “說一說吧。” “我軍在克複陝西以後北麵明軍再無主力,如此一來劍指京師也並非是什麼難事。但闖王殿下,你是否想過後金會否讓咱們如願進入京師。” “你的意思是後金會入關?”李自成皺了皺眉繼續問道。 “是。”左晉點了點頭。“北麵明軍一掃而空,河南,河北明軍早已斷絕。整個明朝的南北兩麵近乎為我軍截斷,如此一來勤王之師便不可北上入京師。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韃寇入關,京師、山東、對於他們來說可謂是唾手可得。” “不是還有關寧軍嗎。他們會坐視韃寇入關?”李自成止住了腳步,他站在原地將視線死死鎖住了說話的左晉。 “闖王!鬆錦之後,關寧便名存而實亡。吳三桂出城野戰尚且不敢,何談為中流砥柱。一旦京師陷落,天子北狩,吳三桂自然投降。如此一來,山東、直隸何談保全。但那個時候,我軍又在何處呢?” “在山西!”左晉見到李自成沉默不語趕緊繼續說道。“後金控製遼東、遼西、蒙古、山東、直隸。而我軍呢?山西、陝西、河南、甘肅。這等四戰之地,民窮而財寡,如何又與後金對決呢?” “嗯……”李自成沒有說話,他低著頭一張臉徑直落入了陰影之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但李自成卻遲遲沒有動靜。 月亮隱入了雲端之中,一陣濃鬱的黑暗籠罩了整個陝西大地。這樣一份黑暗同樣籠罩在華夏各處,但通明的燈火讓其他地方的人尚且感受不到此份黑暗。 “你先回去。”良久李自成才緩緩說道。 “明天清晨去找田間秀,和他一起來。” “是。” 告彆了李自成,左晉並沒有選擇回屋,而是徑直來到了李翰所居住的一處小房子外。屋子裡麵的燭光依然亮著,這代表著李翰這個家夥還在看書。 “冬冬冬!”左晉 !”左晉叩響了大門。他站立在門前,等待著李翰過來開門。 “誰呀?”門中的李翰問話到。 “文才!是我!左晉!” “退知!你沒有事啊!”推門而出,一個熟悉男人的麵孔出現在了李翰眼前。他興奮的抓住了對方的肩膀興奮說道:“我就知道你這家夥不會死!你啊,可叫我們幾個擔心死了!” 遠西安的他們隻知道慶陽陷落,左晉的消息可是一點都沒有聽說到。唯一一消息的便是慶陽陷落後,闖軍隻有寥寥數人逃出。而又加上左晉此次回西安是秘密入城,以至於李翰實在是沒有料到自己可以在此刻見到故友。 “嗬,我怎麼會有事?”左晉闊朗的笑了笑。 他看了看四周,隨後對著李翰繼續道:“進去說話。” “好!” 將左晉迎了進來後,李翰趕忙為其沏了一杯熱茶過來,臉上麵滿是欣喜。“你是不知道這幾天我們擔心成什麼樣子了,哲布都著急的想要策馬去慶陽找你......” “先不聊這個。”左晉咕嚕了一杯茶後說道。“你知道我這次入城之後,李自成問我什麼嗎?” “什麼?”李翰皺了皺眉毛。“不會是慶陽大敗的事情吧?” “不是。”左晉搖了搖頭。 “那是甘肅明軍虛實?”李翰又問道。 “也不是。”左晉繼續搖了搖頭到。 “韃子?” “對咯!”見到對方猜中,左晉於是興奮說道。“就是關於韃子的。” “他問你這個乾什麼?”李翰蹙了蹙眉,他感覺到有那麼一絲不可思議。“眼下陝西都沒有完全平定,他問你這個有何作用?” “恰好是現在問才好。”左晉高興道,頗有一種窮酸秀才被人賞識的興奮感。“現在已經是二月末了,等到我們完全拿下陝西和甘肅估計著也要到五月份去了。五月份啊!韃子四月份估摸著可能就要入關了。” “也是。”李翰點了點頭,他坐了下來等著左晉的下一句話。 “如果韃子今年破關的話,那麼山東和直隸就必然是對方的了。與其全無準備的去麵對人家,我倒是以為咱們不如有所準備的好。” “的確。眼下闖軍在陝西的兵力不過三萬,算上河南的也僅僅才十三四萬人。一旦不知所謂的向北征伐,一旦遇上了後金主力的確不堪設想。又加上後金一向擅長追擊,恐怕下一個鬆錦也不過是眼前再現。”李翰同意左晉的想法到。 “可是啊。”李翰隨後說道。“就算闖軍依照著退知你的想法去發展又能如何呢?不過隻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就要見分曉了,在這三四個月的時間裡闖軍還要收陝西、山西、甘肅,就算做好了準備又能如何呢?” “嘶……”李翰的話語就像是一盆冷水,在左晉心頭燃燒的熱情霎那間便熄滅了下去。 是啊,與孫傳庭的大戰耗儘了闖軍的主力。此時此刻的闖軍就算安心發展又能發展出多少糧食和兵馬呢? 後金可是有不止十萬的虎狼之師啊。 “總是有些好處的。”左晉愣愣的說道。他的童孔微微放大,一種恐懼感忽地籠罩住了他。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不過是清醒的去死罷了。 “如果能守住山西……唉,守不住,你媽媽的,人太少了哪裡都守不住。一旦北上,那麼便就處處漏風。沒有足夠的兵-力遲早要被再被韃子重演一遍薩爾滸” “打決戰。”李翰幽幽說道。“想要活下去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和後金去賭,去打大決戰。去試著畢功於一役,但這個咱們已經經曆過了。咱們的那一位皇帝陛下就是這樣想的,這也就造就了咱們幾個。” “而另一條便是向南。”左晉接過話說道。“但是向南又能跑多久呢?兵員、糧食、餉銀、士氣,這些東西怎麼從南方獲取,左良玉的人馬和數量廣闊的明軍可還在南麵呢。他們會放著讓闖軍去拿嗎?” “嗬。”李翰冷冷笑了一聲,而在這笑聲之後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過了許久,等到二人眼皮都快睜不開的時候左晉才微微說道。 “要是闖寇今年能不入關就好了。” 但左晉的想法無疑是錯誤的,距離西安千裡之遠外的盛京,一個紮著金錢鼠尾的漢人正在一處院落之中為他人斟酒。 “哦,彭惠啊,你可以先推下去了。”說話的男人是燕德泰。他此刻一身便衣,從打扮上來看如果不是頭上紮著一個難看的金錢鼠尾的話於漢人並無什麼差彆。 “好的主子,奴才這就退下去。”彭惠點點頭,隨後便彎著腰子向後退開。自打崇禎十四年的那一次大戰之後,他便淪為了滿人的家奴。不過他倒是也不覺得有損什麼,畢竟他這個滿人的家奴可以去欺負那些不是滿人家奴的。 “來!騰爾穆,彆想著你那個漢人女奴了,死了便死了,你還要許多事情要做的。”燕德泰皺著眉頭對著自己身前的弟弟說道。“眼下又要南下了,這漢人的女子你到時候要多少便有多少。” “是。”騰爾穆點點頭說道。 “這次的會議你聽額其克他們說過了嗎?”燕德泰相當熟絡的拿起快子夾起眼前石桌上的羊肉。這漢人的美食和書籍還是他每日必不可少的東西。 “沒有。”騰爾穆搖了搖頭說道。“額其克他們對我沒有好看法,自然有事情也不會對我說,再他們看來我不過就是一個攀著親戚關係的外人罷了。” “嗬,你也知道啊?”燕德泰搖了搖頭說道。“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咱們阿瑪不是登高之極的人呢?不過眼下咱們兄弟二人倒也不算晚。我和你說把,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麵的事情你還有得乾。” “哥!” “你以為我想著天天去上戰場嗎?你以為你哥我現在當了個所謂的章京就威風了?嗬,在人家看來我們不過就是阿濟格圈養的幾條狗罷了。要想發達開始得靠咱們自己。” “那?” “是的。”燕德泰夾起一塊羊肉將其送入口中,他的目光如炬夾雜著一絲對未來的期望。 “我們要南下入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