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喜悅僅僅存在於那些活下來的士兵身上,馬安愣愣的看著刀疤臉正扒拉著一位闖軍士兵的屍體。老兵熟練的將對方身上的一切私人用品都給取了出來,一封夾雜著鮮血的信紙正被粗糙的大手給拿出來。 馬安記得對方的名字,是叫做孫二。對方不識字,之所以要收著衣物中的那一封信是為了將來找一個識字的人給他讀上一讀。 “來,愣腦袋。”愣腦袋是老兵刀疤臉給他取的外號。就像是刀疤臉之所以叫刀疤臉一樣,軍中的士兵覺得馬安平日裡愣頭愣腦的於是乎便給他取了這麼一個外號。 “是。”馬安走過去接過刀疤臉遞過來的信件。他拿著那一封信,儘管已經過去一夜了但是信紙上的鮮血依舊濕潤。 “上麵寫的是啥?”刀疤臉將那一位倒地的同袍背起。他要將這一具屍體抬到不遠處的空地上去,上麵的將軍專門安排了一個空地用於暫放屍體。 “寫的是…”馬安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拆開,信紙之中的文字躍然與他的眼前。信中的字數不多,可能是家中貧瘠,付不起寫信先生的差費。 添子,無財。 信中唯有四個字。 “唉……”馬安重新將信件折起來。他看了一眼在身旁背屍體的刀疤臉,對方的臉上夾帶著一絲好奇。 “他家中添丁了。”馬安一麵向前走,一麵想象著這個失去父親的家庭能存續多久。 “唉……”刀疤臉同樣歎了一口氣。但是他的反響顯然並無馬安這樣大,對方在將屍體放下後旋即又折回去開始尋找搬運另一具屍體了。 “浠瀝瀝…”早已停歇的春雨又重新下了起來。夾雜著血水,雨滴彙流成為了數道小溪,這些赤紅色的小溪正順著地勢緩緩流入溳水之中。 “呼啊!”一個男人在溳水下遊的一處沙地上忽地醒了過來。他是大水給衝刷至此的,在其的身旁還有著不少同袍的屍體。 “總兵?總兵?”男人站起身來對著地上的一具屍體呼喚到。但是對方全無反應,從其起皺的皮膚可以看出來這位總兵在水中泡了不少的時間。說來也奇特,那位肥碩如豬的總兵官被大水衝刷後身上的甲胃早已解體,但是刀劍卻依舊掛在腰間。 “娘的。”將總兵官的刀劍給取下來,男人旋即開始思量著該如何渡河。 “噠噠噠…”遠處傳來馬蹄聲。而聽到有馬蹄的聲音,男人趕緊重新趴在地上裝死,他靜靜的趴在地上等待著遠處馬蹄聲的靠近。 “這裡又是一處。”策馬而來的闖軍騎兵說道。那聲音距離男人很近,男人連馬的呼吸聲都聽的相當明白。 “做個標記吧,等後頭的那些步兵來給這些人收屍。”說話的人有兩個,另外一個已經下馬正緩步向著男人靠了過來。 “欸!老餘!你看這個衣物是不是不一樣啊?”兩名闖軍士兵都下了馬,他們走過男人向著那一位總兵官的屍體靠了過去。 “嘶…看著蠻金貴的樣子啊。”一位闖軍士兵湊近了。他將那一位明軍總兵官的屍體給 的屍體給翻了個麵,對方脖子上的玉佩霎那間便展現在二人麵前。 “欸!你乾什麼呢?”見到自己的同袍對著那玉佩伸手,另外一位年紀稍小的趕忙製止到。“哲老大說過了,這些東西要交上去的。” 哲老大自然指的便是蒙古人哲布。 “唉!小孫啊,這就是你不聰明了。你想想這東西可不一般啊,這可夠咱們一人買一個黃花大閨女啊!你不是想給你娘找一個媳婦嗎?這東西咱們可得留著……” 男人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闖軍騎兵遺留下來的馬匹正在不遠處待著。興許是戰馬溫順,這兩騎兵也沒有去將它們拴住。 “不行,這東西是要交上去換成錢給那些死去的弟兄當作喪葬費的。咱們不能把它給昧了……” 好機會!乘著那兩個闖軍騎兵在互相爭執,男人當即抓起刀劍,四腳並用的向著馬匹衝去。 “有人沒死!”聽到後頭有聲音,闖軍騎兵趕忙反應過來,但是此時以晚。明軍家丁以極快的速度爬上了馬,並且一劍刺傷另外一匹在其旁邊的棕馬。沒有人相信一個在水中泡了這麼久時間的人能有這種速度,但是在馬匹的嘶吼聲中闖軍騎兵還是見到了。 “你媽的!狗東西!”兩位士兵追在明軍家丁的身後怒罵道。但對方毫不理會,隻一溜煙的功夫對方便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 “呼…呼…。”兩位騎兵正大口喘息著,汗水正不間斷的從其額上滲出。 “老餘,這下怎麼辦?” “我不知道。” 喚作老餘的男人將頭抬起,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大批林子。那蔥蔥的綠葉將他的全部視線遮擋住,他忽地意識到自己所身處的位置是應城南麵三十裡的位置。 “狗東西…”二人一麵罵,一麵緩緩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顯然,這兩位騎兵恐怕是要被哲布好生處罰了,如果他們能步行回去的話。 一同向著應城前進的,還有之前那些離城的百姓。大水衝入了應城之中,整個西城的地麵上都是未能排出去的死水。 “快!”一位闖軍士兵一手持鍬,一手指著眼前的諸位明軍俘虜喊到。他們打算挖出一道淺溝來引流,以此將城中的死水排出去。 隨著浮橋的修繕完畢,戰事的結果也呈現在了左晉的眼前。 他六千人的隊伍除去開小差的那三四百人外,參與戰鬥的中一共是折損了兩千人馬。這絕大多數都是西岸的人馬,作為主力的他們所收到的創傷是最為嚴重的。 而明軍方麵的情況則是更為嚴重了,在聽說前鋒與主力都潰敗後左良玉征西隊伍的後隊徑直離開了戰場。他們放棄了大把大把的輜重與武器,這場戰鬥中繳獲的武器足夠左晉拿去再武裝出來一個所謂的威武將軍。 死六千八百六十二人,被俘虜一萬五千二百人。這樣的戰報看上去實在是太過荒謬,就連左晉也感到有一絲不可思議。 他原本料想人與豬是不一樣的,但是他漏算了一點——豬不會成建製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