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 聽到高傑談起此事,董學禮不免愣神,他仔細盯著自己這一位老相識,卻並沒有從對方的臉龐裡再看出一份表情來。 “這是為何?”董學禮不解的問道。 眼下的種種場景,無論是韃子布局河岸或者是明軍先前幾次的偵察,都無一例外的說明著渡河的不可行。如果貿然渡過拒馬河,恐怕明軍在沙灘上就要迎來韃子的痛擊。 “北麵的那個小崽子來找李督師了,我估摸著應該是那家夥有什麼斬獲,現在來懇求李督師渡河呢。”高傑揮了揮手,四麵的親兵隨後退出去,將大帳把守好。 “這倒也不一定。”董學禮從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扇蒲扇,一麵為自己扇風,一麵猜測著說道:“北麵的韃子數量不少,他憑什麼有斬獲?說不定是暗為韃子內應,等著要咱們過去呢。” “嗯…這個我也想過。”高傑點點頭,隨後向後找了一個椅子坐下。 “坐呀!”他對著董學禮說道。 “嗯。”董學禮見到高傑坐下,此刻才終於向著旁側的椅子走去。 “也不是無有可能,但是,怎麼說呢?老董啊,萬一呢?萬一這家夥不是呢?那樣子的話,搞不好那個李督師真的會號令咱們北上去勤王。”高傑端起一杯涼茶,將其給飲的乾乾淨淨。 “這……就算渡河,我們也不是沒有彆的辦法。”董學禮回答道。但馬上,這位四十餘歲的漢子便改換了口風,站起身來認真詢問到。 “英吾,對於北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問道。 北上? “嗬嗬……”高傑笑著搖了搖頭,他並沒有急著回答董學禮的這個問題,相反他反問了對方一句。 “老董啊,你認為咱們能當汾陽王嗎?” 聽起高傑說起汾陽王,董學禮心中一驚。他實在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提起那位中興李唐的郭子儀來,但是他們與郭子儀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可不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出身,他們是被招安了的賊。 “眼下的大明已經差不多已經走到頭了,至少北麵是這個樣子沒錯。”見到董學禮沒有搭話,高傑便繼續說了下去。 “既然如此,咱們便隻有三個選擇。” “這一呢,自然是繼續在大明朝裡活著,看能不能當一個所謂的汾陽王出來。” “這不現實。”董學禮馬上搖頭否定到。 “最有可能的不是咱們,是那個孫督師。但是孫傳庭現在已經死在潼關了,仍誰來都不可能有機會的。” “對!”高傑肯定董學禮的看法到。 “第二個呢?”董學禮繼續問道。 “嗬……”高傑苦笑一聲,臉上的溝壑伴隨著這笑容而增多。 “第二個自然是投降那位李闖王了,但是你也清楚,我是絕不會去這麼乾的。”高傑的語調平靜,但是卻有著一股子斬釘截鐵的意味在裡頭。 像是一團熱騰騰的白麵饅頭裡麵被塞了一塊鐵塊。 “第三個……你真的要這樣子嗎?”既然明朝廷與李自成都已經被排除出去,第三個選項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還沒有想好。”高傑澹澹的說道。 “畢竟,我暫時還沒有找剃頭師傅的打算。”這位翻山鷂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董學禮,似乎是在詢問對方,他的選擇是什麼。 “我自然也是與你一樣。”儘管話是這樣說,但董學禮的內心所想,誰也不知道。 “我估摸著,那個李建泰的人應該馬上就要來通知咱們了。說不定,還有一餐飯等著咱們呢。”高傑的語氣忽然一換,他麵帶著笑容對著董學禮說道。 “說不定……” “高總兵。”在帳外忽地探出了一個人頭進來。 “什麼事情?” “李督師遣人來了,要咱們馬上去涿州城內商議事情。” “哈哈哈,老董啊,你看怎麼著?說曹操,曹操到啊!”高傑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董學禮的肩膀。 【鑒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 】 “是啊。”董學禮一麵回答,一麵卻忽地想起了那位曹操。 自然不是三國的那位,而是羅汝才。這位曹操是被李自成給殺了的,那麼李自成又會如何對待他呢? 董學禮與絕大部分人一樣,他不奢求什麼,但是他也同樣不會想去過什麼清貧的日子。既然如此,那便是貨賣帝王家了,那麼到底誰合適一些呢? 多爾袞還是李自成? 不過董學禮距離出售自己還有相當一段時間,眼下他需要隨著高傑一齊去往涿州城內麵見那位李督師。 二人即刻起行,點起了一百來人的親衛後旋即向著涿州城內趕去。現在是午時三刻,而等到他們抵達涿州城內的時候,距離晚飯還差一個時辰。 “周總兵好。”高傑走在前麵,熱情去與他們同行的周遇吉打招呼。而對方則也是予以回禮,作為山西總兵,周遇吉的部隊防線則是在最遠離山西的拒馬河下遊。 “嗯。”周遇吉微微頷首,像是一位上位者對下屬的回應一樣。 與高傑、董學禮這樣子由賊招安的不一樣,周遇吉是實打實在明軍體製裡麵升上來的。 他是錦州衛人,年十八便從了軍,一步一步的從下麵升上來的。 這也難怪他對高、董二人有些蔑視。 不過也僅僅到此了,這位周總兵相當明白分寸。 “周總兵,您知道這次李督師喚我等來的目的何在嗎?”高傑無視了周遇吉對他的冷待,繼續拉近距離問道。 “不知道,我想應該是商議渡河的事情吧。”周遇吉的確不知道,他的防線是最東段,對於相關信息的得知自然也是最晚。 “嗷,我聽說啊。”高傑又湊近了一些。 “好像是北麵的那位唐小將軍打出名頭來了,李督師多半是要咱們過河支援對方的。” “是嗎?”周遇吉一麵走,一麵顯露出詫異的表情來。 &nb bsp;“北麵打出名頭,那就自然隻有拿下城池,但是眼下有哪一座城池好拿呢?”周遇吉說道。 “這,我也不知道了。我覺得吧,可能是房山。”高傑試探道。 “有可能。”周遇吉忽地止住了步伐,高傑也趕忙停了下來,他們已經走到了李督師辦事的院子外頭。 “看督師怎麼說吧。”周遇吉道。 雖然說起來相當諷刺,但是構成李建泰身軀的除了腐爛不堪的欲望與他那五十餘位妻妾之外還有一丁點的良心。 而也就是這一點良心促使他向北勤王。 “房山被拿下了?”薑鑲被李建泰所說出的這個消息給驚住了,家中世代為將的他何嘗不明白這個消息背後的信息。 決戰要來了。 “是。”李建泰肯定到。 “房山城已經被唐通的義子,也就是那位遊擊將軍唐平寇拿下來了。也是他,今日清晨遣人渡河,詢問我等渡河的意願。”李建泰直了直身子,俯視著在下方站著的各個總兵。 “怎麼辦?議一議吧?”他說道。 “消息可信嗎?”最先開口的是周遇吉,他的年歲是眾人裡麵最大的,也是最為德高望重的。 “可信,唐平寇多次暗與我軍聯絡,而且這次過來,他們還將韃子章節的佩劍以及房山官印一齊帶過來的。”李建泰向著這位老將回答到。 “既然如此,就應當即刻北上。”周遇吉的聲音斬釘截鐵,叫人不敢去拒絕。他環視四麵,似熊吼一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各位都是肱骨之臣,眼下京師危緊,天下有倒懸之急。我相信,各位都不會貪生怕死吧?” “這……”薑鑲雖不敢反對,但是他實在難以去苟同周遇吉的話語。 “薑總兵,你家世受皇恩,怎麼?有其他打算?”周遇吉直視著薑鑲問道。 “房山城固然易守難攻,但是韃子此刻肯定也知道了,我們還是要謹慎。”這次出言的是尤世威,他同樣不讚成周遇吉的想法。 固然,眼下的情況多拖延一天,順天府就多一份威脅。但是如果真的按照周遇吉的想法去辦,可是要將家底子給掏乾淨的。 當初洪承疇十萬人馬都慘敗韃子手上,他們這些烏合之眾怎麼和人家去交手? “正是他們知道了我們才要趕緊。”周遇吉反駁到。 “如果不趁著韃子回援之前拿下良鄉,那麼房山再次易手不過隻是時間問題。接下來呢?我們再待在這南岸嗎?待在這裡等著京師陷落的消息從北方傳來嗎?”周遇吉對著其餘幾人質問到。 這位五十來歲中年男人的頭已經一半花白了,他已經失去了生養自己的故鄉,他絕不允許再失去自己為之努力一生的這個朝廷。 “冒然過河我們真的能和韃子抗衡嗎?”尤世威講出了問題的關鍵。 是啊,如果野戰他們不懼韃子的話,眼下怎麼會在這拒馬河南岸呢? “那留在這裡嗎?”周遇吉撇了尤世威一眼,那視線冷的厲害,像是萬古寒淵裡麵投出來的一陣寒風。 “如果為的是保存實力,我們現在就應該撤走。”周遇吉環視四麵講到。 “放棄河南、山東、四川、湖廣北部,到南麵去,依托著長江天險以及左良玉的隊伍,然後再擁立一個朝廷出來。” “周將軍!”聽見周遇吉這樣講話,李建泰趕忙站起身來製止對方說道。 “眼下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周遇吉振聲說道。 “沒錯,我們野戰不敵韃子。沒錯,我們的後背還被闖賊威脅著。所以各位不免會想著保存實力,但是各位想一想,如果大明朝沒了,各位會如何呢?” “高傑!”周遇吉忽地喊道。 “你以為李自成會接納你嗎?”他忽地問道。 “哈哈……”聽到周遇吉這樣問話,高傑隻得表麵訕笑兩聲。 “那你呢?尤總兵?”周遇吉緊接著又重新看向尤世威。 “哼……”尤世威哼著氣,沒有回答對方。但是仍是誰都明白,李自成與他尤家是有著大仇的,尤世威絕不可能降闖。 “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周遇吉說道。 “這就是去賭,去拿身家的性命去和韃子賭。這講起來和聽起來當然是非常不好聽的,但是現在的這種情況你不賭不行。一把火已經被丟進了柴堆,難不成你還能將它撲滅不成?你撲不滅他,現在正是燃燒起來,火焰緊接著就要衝天了!” “賭一把,韃子承受不了我們這麼大的傷亡。”周遇吉以冷靜的聲音,訴說著最狂熱的話語。 十萬人的生命在這位總兵官的手中,似乎隻是牌桌上的一份簡單籌碼。 “各位呢?”李建泰相當讚同周遇吉的言辭,但是他遠沒有對方那樣悲觀。他以為行軍打仗韃子不見得強他多少,北麵勤王倒不一定會敗。 “我不同意。”說話的仍舊是尤世威。 “貿然和韃子野戰太冒險了,恐怕就算我們把命賭乾淨,韃子也不會損失多少。李督師,昔日鬆錦大戰的時候,洪承疇手下人才何其的多?結果呢?” “我以為應當這樣子辦。”尤世威講出了自己的見解。 “先搭建浮橋,隨後將精銳隊伍送往房山城內,在補給糧食、武備、火器。將房山城打造成一個消耗韃子的堅城,更何況,就算韃子隻是圍城,他們也絕沒有精力去襲擾京師了。”尤世威一字一句的說道。 “誰去呢?”一個聲音忽地響起。 高傑去嗎?開玩笑,高傑絕不會把自己手下的兵馬拍過去到房山裡麵當消耗品,他與董學禮本就是投降的賊,要是他們把手中兵權交出去,這些人還不知道怎麼對他呢。 薑鑲嗎?薑鑲也不會答應,手中的士兵就是說話的分量。除了周遇吉這樣子的,誰樂意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通通壓上?但硬要是叫薑鑲上,薑鑲也不會不答應,隻不過隻有他一家受損的事情他絕不會答應下來。 周遇吉環視四麵眾人的表情,心裡麵已經有了大概的打算。他歎息一聲,知曉這些人是絕不會輕易動兵的。 自己先前的所說當然是去嚇住那些家夥的,畢竟如果真的打起野戰來,他可不心願。 “我去吧。”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