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疑 來人竟然是夜九! 他一身大內侍衛的裝扮,並抹黑了臉龐,她一眼就能認出他。 這一刹那,她眼裡流下了淚水,他,真的來了,而且來得如此及時。 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隻有一種“一切都值得了”的感動,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她不曾改變過對他的愛,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九走到她身邊,平靜地道:“傷了哪裡?” 紅妝道:“背部中了三枝飛鏢,脊椎被傷到了,幾個月之內都不可能站得起來了。” 夜九道:“我現在就帶你走,撐祝” 說罷,他掀開被子,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出去。 紅妝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裡,感受著他的氣息,一切,都心滿意足了。 外頭,守著幾個跟他來的探子,也都做大內侍衛的打扮,他低喝一聲“走”,所有人便都跟他離開。 這幾天來,他一直在尋找和調查京城裡跟夜英弦交好的江湖人,沒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千手門,在經過一番隱秘的觀察之後,他幾乎可以確定夜英弦就隱藏在千手門裡。 但他沒有貿然去千手門找人,而是挑了十幾名剪影軍的探子,打扮成大內侍衛的模樣,往千手門的據點潛來,並提前將風聲透露給千手門,千手門本就一直防著被宮裡的人發現,收到消息,又發現了“大內侍衛”的行蹤後,不敢多想,立刻離開,留下空門。 夜九得到順利入門,找到紅妝。 四周的幾條街巷,分彆停了幾輛普通的馬車,他帶著紅妝進入其中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離開。 馬車裡,隻是這樣的動靜,就讓紅妝疼得骨頭像散了架似的,但是,她的心裡,卻是欣喜的,滿足的。 能夠這樣與他同甘共苦,已經是種幸福。 夜九抱著紅妝,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他覺得自己未免太過關心了她一些,其實,就他這種冷血冷心,沒有生念的人,沒未必太在乎任何人的生死,然而,想到她很可能就這樣死了,他還是不忍。 這世上,她已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的本質,並且全盤接受他、支持他、保護他的人,他有種預感,她若是死了,他一定也活不久了。 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然而,仿佛很久以前,他的命運與她的命運,就已經絞在一起,不可分離。 回到剪影軍設在酈央的秘密據點裡,夜九將紅妝放下,讓大夫給紅妝檢查傷口。 大夫看後,道:“她最需要的是時間和靜養,待肌肉重新長出和椎骨全麵愈合後,便能起身了,藥物並無太大的用處。” 說到這裡,他驚歎不已:“沒想到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後,還能堅持到現在,簡直神人哪。” 其中一個傷口之深,恐怕都快觸及心臟了,加上那些血窟窿,換了普通的女子,隻怕更願意死去。 夜九道:“她確實不是普通的女人。” 隨後,大夫出去熬藥了,夜九在床邊坐下:“要休息麼?” 紅妝微微搖頭:“躺了幾天,不想睡。” 她現在隻想看著他,想感受他的氣息與存在,想感受活著的希望與安慰。 夜九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紅妝把王府起火那天以來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但隱瞞了蒼巴作法對她的影響,她想他還接受和理解不了那樣的事情。 夜九聽完以後,長長地歎息:“他……果然是不信的。” “他”指的是夜英弦,在他看來,他那個忠君愛國、正直不阿的哥哥,是接受不了這些足以顛覆一切的陰謀的,結果,就真的是這樣。 紅妝微笑:“他總有一天……會信的。” 夜英弦是不怎麼信她的話,但她還是感覺得出來的,夜英弦是有那麼一絲動搖了。 這就夠了,夜英弦不是傻子,也不是懦弱之徒,夜英弦總會想明白的。 夜九道:“他不信,也許是件好事,他若是信了,反倒是危險了。” 如今,“逍遙王”已被宣告殉國,世人也接受了這個說法,夜英弦隻要不公開露麵,就是安全的,但他若是去查紅妝所說的真相,勢必會再度接近影如霜,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紅妝道:“他是你的哥哥,我相信,他不會那麼容易敗的……”   p;夜九沉默一會,不再提夜英弦的事情,緩緩道:“你這陣子就好好休息,什麼都不用去想,外頭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然後他就走了出去。 紅妝看著他的背影,他,還是因為夜英弦不信她所說的真相,而受到影響了吧? 夜英弦確實是不信她所說的那些,在他看來,梁紅葉是叛國者,什麼謊言都編得出來,不足為信,但是,還是有一點,動搖了他。 那一點,就是“夜輕歌大病之後,連一直最討厭的影如夢都能接受了”。 一個人在承受了長期的病痛之後,身體也好,性情也好,有些許改變,在他看來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必要疑神疑鬼,但是,依他對輕歌的了解,輕歌會因此而接受影如夢,實在很不正常。 影如夢剛會說話的時候,由影家帶進宮裡拜見當時的皇後影如霜,影如夢第一次見到了夜輕歌,夜輕歌大影如夢半歲,當時已經會跑會說話,影如夢一看到夜輕歌,就指著他大叫:“我要這個人!這個人是我的東西1 夜輕歌一聽,當即就火了:“我不是任何人的東西!你不要用手指著我嚷嚷,討厭1 影如夢金枝玉葉,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驕縱輕狂,被夜輕歌這麼回嘴,尖叫:“你就是本小姐的東西!永遠都是!本小姐要定你了,誰敢跟本小姐搶,本小姐就殺了誰1 夜輕哥也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桀鶩不馴的主兒,聽到她將自己視為她的所有物,也怒了:“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和控製我!你做夢吧你1 然後他就跑了,再也不看影如夢一眼。 影如夢哭得歇斯底裡,非要夜輕歌陪他玩不可,但是,即使是影如霜出麵,夜輕歌也不給她麵子。 從此,夜輕歌與影如夢就結下了“死都不想看到這個女人”的怨仇——這隻是對夜輕歌而言,對於影如夢來說,她與夜輕歌的感情,是危險、浪漫、華麗、永恒的愛情糾葛,她這一生的目標,就是將這個豔邪絕天下、桀鶩不馴的男人占為己有。 在夜輕歌十八歲之前,全酈央的人都知道夜輕歌最討厭影如夢,莫說看到她的影兒就跑,就是連聽到她的名字都一臉想吐的表情,但是,隻有夜英弦知道,夜輕歌對影如夢的厭惡,遠遠不止這樣。 從小,夜輕歌就無數次地向他訴苦:“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瘋狂而邪惡的女人?為什麼我偏偏遇到這樣的女人?是不是上天看不得我樣樣都有,樣樣都好,才派這個女人來折磨我,破壞我的人生?” 夜輕歌還不止一次地向他表示:“我想殺了她!哥哥,我可以殺了她麼?我不怕這個女人,但我實在受不了這個女人,被她如此糾纏,我一生都不得安寧。” 說這話時的夜輕歌,是認真的,他第一次看到夜輕歌如此想殺一個人。 甚至有好幾次,夜輕歌就差點下手了。 他被弟弟的心思給嚇壞了,不斷勸他哄他阻止他,並暗中想辦法轉移影如夢的注意力,將她與夜輕歌隔離開來,可以說,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要不是他這個哥哥想儘了辦法隔離影如夢,影如夢很可能已經被夜輕歌給殺了。 他清晰地記得,夜輕歌討厭影如夢,討厭到了死都不願叫她的名字的程度。 夜輕歌總是用“那個女人”“那個瘋子”“那個瘋婆娘”之類的詞語稱呼影如夢,總之,他對影如夢的厭惡,是滲到了骨子裡的。 這樣的夜輕歌,在重傷養病之時,怎麼會接受影如夢的照料? 他記得,夜輕歌生病的時候,幾乎沒什麼抵抗就答應讓影如夢來照顧他,甚至還頗為享受這種照顧,病好以後,夜輕歌就迫不及待地同意和影如夢訂婚——這種急轉直下、毫無過渡的變化,現在想來,真的很奇怪。 特彆是,根據夜九和梁紅葉的說法,夜輕歌去遙州平判的時候,就與洛紅妝一見鐘情,許下男婚女嫁的諾言,怎麼夜輕歌病了一場之後,就忘了洛紅妝,而愛上了原本不可能愛上的影如夢? 他曾經以為這是夜輕歌大病以後失去記憶的緣故,但是,為什麼夜輕歌什麼都沒忘,偏偏忘了曾經愛過的女人,而愛上了曾經最討厭的女人? 說不通!真的說不通! 他反反複複地思索,如坐針氈。 如果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他無法平靜下來。 要怎麼樣才能弄明白夜輕歌當年發生這種變化的緣由?現在的他,若是接近皇室的人,將會非常危險,可不親近夜輕歌,他要怎麼弄明白? 想來想去,他一掌摁在桌麵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是還有一個好兄弟——花臉嗎? 有花臉相助,他去哪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