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悔改 影如霜緩緩地道:“就葬在影家的族墳裡吧。” 影家有自己的墓地,雖然比不上皇陵,卻也占了兩座山頭,風水極佳,凡是影家有頭有臉以及本家成員,皆可入葬本族墓地。 她將隱無葬入影家墓地,相當於將他當成自己的家人,這是對隱無非常高的評價了。 影驚鴻立刻下跪:“屬下代隱無謝過娘娘……” “起來,這時候不要給我下跪,我不喜歡看你這樣。”影如霜道,“你也姓影,待你死之時,就埋葬在我的陵墓裡,永遠侍候我。” 她用的是“陵墓”。 她定是皇族,她定是王者,她隻會入葬皇陵,而不是彆的任何地方。 影驚鴻站起來,眼睛微微濕潤:“屬下不勝榮幸。” 對他這樣無親無故的人來說,有個“家”,已經是人生最高的獎賞。 “已經過去的事情,多提無用,你將這陣子京城的局勢,都好好說與本宮聽。”影如霜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與夜北皇的戰爭,仍在繼續,直至分出生死,否則無法停止。 她絕對不要輸給夜北皇! 影驚鴻將她失蹤以後發生的事情,都詳細說了一遍。 影如霜聽完之後,淡淡道:“讓咱們的人做好全麵開戰的準備,還有,你帶一批人,不計代價,務必將夜靜之生擒,我要拿他交換輕歌。還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將京城所發生的一切報給挽君,讓他即刻清除軍隊裡夜北皇的人。” 輕歌很可能在夜北皇的手上,靖榮王雖然已經登基,但輕歌未必能安然歸來。 輕歌對於夜北皇來說,是很好用的人質,既可以威脅她,又可以控製挽君。 她始終想不透的隻是,夜北皇如何知道夜輕歌不是他兒子? 她自認與挽君的私情,掩飾得非常成功,絕無泄露秘密的可能,長年臥病的夜北皇如何知道這些秘密? 還有夜九,也是一樣。 這父子倆到底是如何知道她的秘密? 她想不明白,眼下也沒有時間去想了,她得儘快控製局勢。 影驚鴻出去以後,她撐著仍然虛弱的身體下床,穿戴完畢,讓侍女扶她到會議室,召集校軍場所有的將領,開會。 校軍場一共有六萬人,其中新兵五萬,老兵一萬。 另外,城北的軍營有兵五萬,這總共十一萬人的軍隊,主要將領都是她的人和影家的人,處在她的控製之中。 城東和城南也有軍營,人數加起來隻有四萬,由夜家控製,但若是加上最為精銳的護陵軍,人數也有九萬,而且皆是經驗豐富的老兵老將,總體實力並不差她。 而在酈央城裡,她在大內侍衛和禦林軍中,本是占有絕對優勢的,但她不在這段時間,夜北皇和夜靜之很可能已經將她的城內優勢抹殺得差不多了,她不能指望城裡的兵能幫上她大忙。 至於守在幾處邊關的數十萬大軍,都分彆有她和夜北皇的勢力,但她也好,夜北皇也罷,都不敢輕易將那些兵將調回來。 大順內亂,正中北拓國和西涼國的下懷,她和夜北皇若是調兵回京,邊疆,還能守得住? 邊疆守不住,他們就算當了皇帝,又能逍遙幾時? 這個道理,她和夜北皇都懂的。 眼下,她和夜北皇隻能用京城的兵和人脈,在京城鬥了,誰贏誰坐龍椅。 這場會議,持續了很久。 最後,影如霜道:“城中、城外東郊、南郊在夜靜之的控製之下,城外西郊、北郊則在咱們的控製之下,各位將軍請做好攻城準備,至於軍中的夜家人脈,你們回去後立刻清除,一個不得。” 隻要找到輕歌,她就可以攻城了。 輕歌,現在何處? 她是冷血之人,但輕歌終究是她的兒子,她無法棄兒子的生死於不顧。 夜輕歌沒死,卻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他一直躺著,躺在黑暗中,就像是死人一樣。 其實,他躺著的地方,有時也會點燈,也會有人給他上藥和灌藥,但是,他看不到任何光明,聽不到任何聲音,對外界也沒有任何感覺。 因為,他的心,已經陷入黑暗的汪洋之中。 在如夢捅了他一刀,並冷酷推開他後,他的心,就再也沒有溫暖和光明過。 但他,還是在不斷地回想著她的點點滴滴。 他臥病在床時,她日夜陪伴在他身邊,給他講笑話,給他上藥喂飯;他能下床後,她扶他散步,看日出日落,摘花賞月;他恢複健康後,她與他遊山玩水,彈琴唱歌,吟 歌,吟詩作畫…… 種種,在他的腦子裡不斷重演。 這些回憶,維持著他的呼吸,讓他還能活下去。 他若是死了,就連回憶都沒有了…… 直到他將與影如夢所經曆的點點滴滴,全都細細地回憶了一遍後,才睜開眼睛。 幽暗的房間裡,點著蠟燭,他轉動著眼珠子,打量四周,很快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又被囚禁起來了。 房間其實挺大,也挺漂亮,他沒有被綁住,桌上似乎還有不少吃的,還有人在一旁看著,這樣的生活,無論如何不能算是艱苦。 但是,這隻是又一個華麗的牢籠,就像他十八歲之前的生活一樣。 是十八歲吧?母親這麼說的,但是,他若不是夜九的雙胞胎兄弟,他的父親若不是夜北皇,那麼,他的真實年紀也未必就是十八歲。 總之,就在成為“夜輕歌”之前,他被母親安置在一個秘密的、漂亮的大房子裡,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那個地方,修建得幾乎跟紫辰宮一模一樣,隻是比紫辰宮小了許多,沒有那麼華麗,也沒有那麼多仆人。 輪流照顧他的,除了母親身邊的影驚鴻等四人,還有十幾名仆人,這十幾名仆人的名字,與當年照顧夜九的那些宮人一模一樣,這些仆人對他很好,不過,在他離開那棟建築之後,就沒再見過那些仆人,他想,母親一定把他們都殺了。 因為,所有知道他和母親秘密的人,除了那四個人,誰都不能留。 住在那個假的“紫辰宮”裡時,他完全複製著夜九的生活,沒有自己的自由,雖然住好吃好穿好用好,可他很孤獨,很寂寞,很空虛,很困惑,他不能隨便外出,沒有同齡的玩伴,不能亂說話,甚至不能隨便吃穿玩鬨,在他看來,那真的隻是一個華麗的牢籠。 那時,他最大的快樂,就是母親來看望他的時候。 母親很少來看他,一個月也就幾次,一般都是半天左右,最長的時候,也就兩三天。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能跟母親住在一起,母親總是說他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皇上,還不知道他的存在,為了保護他,她不能常常來看他。 他是怪母親的,但他完全相信母親的話,很是心疼母親,因為不忍讓母親難過,所以他總是忍著不哭,忍著不鬨,忍著不問許多會讓母親落淚的問題。 母親跟他相處的時間雖短,卻對他很好。 母親跟他說話總是輕悄而溫柔的,看他的眼神總是慈愛而心疼的,懷抱也是溫暖包容的…… 直到得到如夢之前,母親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是唯一愛他、關心他、不會拋棄他的人…… 眼淚,流了下來。 現在的他,算什麼呢?母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他最愛的妻,殺他時是如此的決絕果斷,他的父親,到底又是信,這樣活著的他,到底算是什麼…… “嘁,這小子還越是命大,這樣都死不了1冷漠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 他朦朧的淚眼看過去,一個男人走過來,粗魯地道:“既然醒了,就吃點東西,要不然你餓死了,就白活了。還有,你放老實點,這個地方你是絕對逃不出去的,彆乾自討苦吃的事情。” 他合了合眼,止住眼淚,隨後睜開,啞著聲音問:“你們是……什麼人?” 男人的眼裡,閃過恨意和譏誚:“殺掉你母親的人。” 夜輕歌的心臟,猛然狂跳了幾下:“母親她、她怎麼樣了?” 男人冷笑,將一塊糕點塞進他嘴裡:“你還真是個孝子啊,都成這樣了,還記掛著那老妖婆!不過你彆太擔心,很快,你們就會在陰曹地府團圓了。” 夜輕歌是怪他母親的,但聽到他這麼詛咒自己的母親,他的心裡,還是隱隱升起怒氣和恨意來。 隻是,嘴裡的那塊糕點噎得他差點窒息,他不得不整塊吞下,難受得咳了好幾聲。 “要不是你還有利用價值,我一定將你殺了。”男人恨恨地,又抓起一粒肉丸子,塞進他嘴裡,“你為什麼不乾脆就那樣死掉算了,再活下來,也還是個死。” 夜輕歌嚼著那粒肉丸子,在心裡苦笑:是啊,就那樣死在心愛女人的手下,不是挺好嗎? 他活了下來後,現在想的,居然隻是去找她,去見她。 想到這裡,他的眼裡突然有了那麼一點神采。 他的心靈,又開始活過來,瘋了一樣地想見她。 他覺得自己瘋了,才會這般瘋狂地想見一個恨得殺了自己的女人。 但是,再見她又如何?隻怕是再被殺一次吧?可就算這樣,他還是想見她。 死不悔改——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詞,他是不是非得死了,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