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那好像是……龍，是龍嗎？！”興奮的孩子如此說。 “龍！龍！不過好像是西方龍，還在撲騰翅膀，天哪，這個世界越來越瘋狂了！超能力也就算了，居然還有龍！”世界觀飽經摧殘的中年人苦笑著，如此說。 “……”在“那一天”之前出生的老人們沉默著，沒有言語，就這樣看著天上的龍，好像在看一個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或許對他們來說，這頭龍，本質上和UFO沒什麼區彆。 “是我的錯覺嗎，這頭龍上麵……是不是還坐了個人？這就是傳說中的龍騎士嗎？” 愛看熱鬨，一直都是人類這一種族的天性使然。隻要是在公共場合，無論發生點兒什麼狀況，等警察趕到現場，第一件要做的都是驅散圍觀群眾。再說了，一頭扇動翅膀的幻想生物，就這樣突然闖進了人們的生活中，要說沒人很好奇，那反而不正常。 但，當他們意識到，這頭足有二十來米長的生物是在朝地麵下墜時…… 人群像潰散的蟻群一樣，四散逃竄。 ———— “跑！彆聚在一起，快點跑啊————！！！” 離地麵越來越近，看著迅速放大的景觀，還有剛開始倉皇逃竄的人們，尹承一自是十萬火急。他也顧不上蒙麵了，一邊往空曠的地方揮手，一邊扯著嗓子喊，“快——！！快點跑————！！” 單手拉住刀柄，好像在開拖拉機一樣，上身平躺下來，隻管狠狠用力。刺入血肉的刀刃沒有那麼容易拔出來，尹承一也無意如此，他就是要讓刀身卡在黑龍的上顎裡，一下一下，重複刺下去的動作，讓它體驗到加倍的疼痛。 “吼——————！！” 就像動物園裡的馴獸流程一樣，疼痛，永遠是讓野獸明白事理的捷徑。伴隨著劇痛襲來，原本想要對地麵噴火的意圖也消弭無形，一口龍焰剛剛從喉管裡升上來呢，上顎和舌頭傳來的痛苦就讓它下意識吞咽，又給吞了回去。 如此反複，黑龍始終和地麵保持著五米十來米左右的距離，貼地滑行著，沒有徹底墜到地上。那些很不幸和巨龍貼臉的人們……則剛好可以從這段空隙中存活下來。 “呼……” 寧靜、平和的湖水就在眼前，一如既往的溫順，彷佛能容下漫長黑夜裡的所有秘密。 深吸一口氣。 “破壞了你們的回憶，抱歉……” …… “冬————！！” 黑龍的腦袋撞碎了一座涼亭，瓦片、碎木和石塊星星點點飛濺出來。以此為緩衝帶，這頭在空中飛行了將近十分鐘的龍總算觸碰到地麵……先是下顎，隨後是包裹著鱗片的腹部，尖銳的鱗片在地麵上摩擦著，呲呲作響，火花如影隨形。滑行過程中，龍頭又撞斷了路麵的幾顆柳樹，還有一張供遊人休息、情侶約會的長椅——它就像用膠水沾著的一樣，輕輕一碰，連根拔起。 機會！ 猛地將長刀抽出，尹承一借力翻身，來了個無比華麗的腰馬合一，人家是翻身下馬、翻身下車，他是翻身下龍。可惜落地的時候不太順利，經過方才一番鬨騰，這裡的地麵已經不那麼結實了，再加上下龍的速度過快……腳下的石塊應聲而碎，險些讓他崴了腳。 好在，終究還是站住了。 “冬——————！！” 巨大的身體刹不住車，又在水麵上滑行數十餘米，最終，整個“掉”進了西子湖中。滔天巨浪混合著雨水，狠狠拍打在尹承一臉上，作為一個錢塘人，錢江發大水時，被潮水濺起的巨浪湖一臉並不算新奇，但被西子湖的水這樣狠狠拍臉……卻是頭一遭。 “吼——————” “咕都都都都……” 水下，吼叫與氣泡穿插在一起，變得模湖不清。 那頭巨獸當然不會淹死，將長刀拔出後，它的疼 它的疼痛有所減輕，卻也對尹承一留下了無比深刻的陰影。如同落水的野狗，拍打著水花，越遊越遠，逐漸在湖水中心的位置徘回，一雙琥珀色的豎童緊緊鎖著尹承一的位置，警戒他隨時發起的攻擊。 “好，費了那麼大勁，總算把它帶到湖裡來了。接下來，就輪到你……”尹承一麵露喜色，轉過身，“……” 身後空空如也。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先把黑龍引到西子湖裡，在這片地方，即便用上大規模殺傷性熱武器，除了炸龍就是炸魚，不會對公共財產和生命安全造成影響。所以，理論上，他隻需要負責把巨龍引過來，任務就算完成了，接下來應該是銀胃的火力壓製時間。 那……銀胃呢？ 剛剛讓他先去救學長了啊！！！ ———— “小子，說實話，就算是扮演英雄的正義過家家……也已經夠了吧。” 心聲中，大蟲終於開口，繼續用他那好來塢大片配音一般滄桑的聲線說道，“作為一個毫無利害關係的旁觀者，今天晚上，你做的足夠多了。” “忘了嗎？你一開始的目的，隻是要確保那個穿著戲服的怪物不會在附近遊蕩，危害到你那些同學的‘安全’，後來的事，一環扣著一環，從你的‘呂叔’，再到這玩意兒……嗬……你讓自己陷得太深太深了。這些事本來就和你無關，等事情全部結束後，除了不間斷的麻煩，你什麼都得不到！” “呼……” 吐出一口氣，甩了甩因為長時間戰鬥而有些僵硬的脖頸，尹承一遠遠盯上了那頭在水裡遊曳的巨獸。 右手五指，緩緩扣在刀柄上。 “嗬嗬，不聽勸的小鬼……你會栽跟頭的……”看到他這個動作，大蟲自然知道勸不住他了，諷道，“接下來，你要去水裡和它戰鬥了是嗎？先不說在水下你無處借力，據我所知，你好像沒學過遊泳吧？” “人類的身體，在水下換氣都是問題。” “童話終歸是童話。靠著你……或者應該說，靠著‘我’的力量，你可以達成無人受傷的童話結局，在你的故事裡，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次，兩次，三次……” “但是，小鬼，你要清楚，即便是‘我’，在這個紛繁複雜的宇宙中，也不過是一縷不起眼的塵埃而已。你不可能一直贏下去，不可能……” 黑龍好像發現了其他目標——在岸邊的一家三口，因為孩子嚇得兩腿癱軟，無法行走，妻子的腳踝似乎也被碎石打傷了，年輕的丈夫隻能護在他們身前，兩腿站站，滿麵絕望，看著那頭龍緩緩朝他們遊動。 …… “當————” 邁動步子，刀鋒拖地，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刮出一連串耀眼的火星。 尹承一沉默著，走上斷橋，開始目測自己的站位、距離和風速。 …… “我現在開始好奇，當你的童話故事落幕時，那顆一塵不染的心，會怎樣呢？” “破碎？” “還是說……愈發堅強？” ———— 沉默。 …… 有朝一日時運到，拔劍要斬海底蛟！ 儘管這裡不是海，手中的不是劍，對手也不是蛟，但…… 意氣風發的少年沒有多說什麼，在斷橋上，遠遠對著黑龍，亮出了他的刀刃。或許，這便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 “冬————！！” 月芒之下，矯健的身影高高躍起，迷幻的蒸汽繚繞身上，彷佛一件純白色的披風，被月光鍍上一層神聖的金。 揮刀。 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