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清晨,天將破曉,昏暗寂寥的街道兒上,杳無人跡。忽然,有一連串的馬蹄聲響徹在大街上,刺破黑暗的火光連成一片,宛若一條紅色的長龍。數道黑影身騎烈馬,獵風般奔馳而過,不加掩飾的馬蹄聲,驚醒了沿途的人家。黝黑的夜裡,有數十扇窗戶點起一縷火光。有人躡手躡腳的打開院門,探頭看向門外,卻不見人影。那地動山搖般一連串的馬蹄聲,隻在地麵上留下一片淩亂的馬蹄印。一處並不起眼的宅邸內,柳肥摘下了頭上的兜帽,他隻身一人進入一間房間。房間內的柳肥,緩緩釋放體內的神識,在他的感知中,周圍所有的家具上都出現了不規則的斑斑點點。有斑點的地方,就是有人接觸過。最終,他發現了一張四角桌的桌腿上,染著兩點不起眼的斑駁痕跡。他雙眼為之一動,緩緩伸出兩根手指,神色凝重的將指肚與那兩點印記重合在一起。最後,他輕輕的轉動那隱藏在桌腿上的暗格。“哢吧!”房間內傳出一聲齒輪咬合的細微聲音,緊接著,某處空地突然向下凹陷,露出藏在黑暗中向著地底延伸的,一眼看不到儘頭的黝黑階梯。柳肥打了個響指,運用真氣在指尖彙聚起無數狂舞的電蛇,紫色的雷光響亮腳下的路。沉重的腳步聲響徹在整個房間內,待柳肥整個人走下幽深狹長的階梯後,入口處緩緩恢複原樣。借助指尖的紫色光芒,柳肥一路向下,最後來到了一間密室。紫色光暈的照耀下,一個血人低垂著腦袋,雙膝跪地。他的雙手被高高撩起,血肉模糊的手腕上,緊勒著兩隻冰冷的鐐銬。幾根粗壯的鐵鉤,刺入他的後背,正好可以壓製住他體內的經脈,令他不能動用真氣掙脫束縛。柳肥微微蹲下身來,看向這人垂下的臉。他的臉和身體其他部位一樣,皆是一片血肉模糊,在他的感知中,這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柳肥緩緩伸出手,將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合攏,卻因為這個動作,令他注意到了對方脖頸下的一道傷痕。這是一記刀傷,傷口平滑整齊,可以看出對方是一位用刀的高手。柳肥緩緩伸出兩根指頭,在那微開的傷口中,夾出一個被鮮血染紅的事物。這是一張被折疊後塞入傷口裡的油紙條,依稀可以看出,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柳肥,這事沒完。”柳肥頓時心中一沉,他猛的四下望去,就在剛才他感受到了一抹淩厲的殺機,來自四麵八方。可就在他環視四周時,那濃烈的殺意卻瞬間消逝,仿佛一切都隻是自己的錯覺。陽光緩緩俯照大地,為青雲縣城披上一抹金黃色的剪影,清晨時分,一艘小船載著喜訊,緩緩停靠在西子湖邊的船塢。 柳宸一夜未眠,兩顆清澈的眼眸中帶著許些疲憊。李長青留在了清河縣,隨著王念慧勢力的土崩瓦解,清河縣內定然會有大量的牆頭草,倒向柳肥這邊。李長青想要通過接納這些牆頭草,來迅速擴充自身的實力。對比,柳宸毫無興趣,此刻,他隻感覺身體無比疲憊,恨不得馬上將自己摔在一張**,狠狠地睡上一覺。在與柳肥成功碰頭,交接自己手中的權柄與所有訊息後,柳宸忽然發覺,自己貌似已是無家可歸之人。他不敢貿然去找張伯仁,畢竟,自己背著對方與柳肥謀劃了這麼一出偷天換日的大局,自己實在是沒有臉麵回到張伯仁麵前。況且,眼下青雲與清河兩縣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可謂是風頭正緊,街道兒上可謂是百步一哨,帶甲的兵士手持乾戈巡邏街道。耐不住身體的疲乏,柳宸隻得隨意尋找了一處酒館下踏,他反鎖好房門,疲憊的身子直直的倒向鋪在地上的軟塌,這一睡便是一整天。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柳宸起床,靜神三息後,肚子抗議似的發出一陣“咕嚕嚕”的叫聲。此時此刻,柳宸忽然十分想念當初在街頭,與張伯仁和馮舟舟,吃下的那碗餛飩。但他明白,張伯仁很有可能不會再原諒自己,黯然傷神中,柳宸也開始懷疑,自己做的決定究竟是否正確。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時,一股子香味順著半掩的窗戶,飄進房間內,瞬間勾起了柳宸的胃口。他本能的下樓,卻發現在這間酒館麵前,不知何時已經支起一麵帳篷,裡麵的店小二打著汗巾,剛從熱氣騰騰的帳篷內走出來,手裡還捧著兩大碗餛飩。“喲,是小哥兒你呀!可巧了,來,進來吃碗熱騰騰的餛飩。”小二一邊招呼柳宸,一邊走到一處木桌前,放下手中的兩碗餛飩,點頭哈腰的招待麵前兩名食客。柳宸注意到了那白瓷大碗邊上的缺口,還有那桌子上的陳年汙垢。一炷香的時間後,柳宸飽飽的享用了兩大碗餛飩。似乎是在張伯仁家中吃習慣了,柳宸的飯量竟有所上漲,身體也因此健碩了許多,不在是那弱不禁風的竹竿子。這店小二與幾個人合夥,積攢了數年的銀兩,才換了一處店鋪。哪曾想第一天開張,便遇到了李彥彬那種事,小鋪子被劍氣摧毀大半,若是翻修都不夠回本的,幾個人合計,隻能又將地契轉手,換來的一點銀兩重新購置一批鍋碗,東山再起。柳宸仍記得店小二笑嗬嗬的笑道:“隻要人還在,錢可以再掙嘛!”這句稀鬆平常的白話,卻像是一碗雞湯下肚,給了支撐柳宸走下去的勇氣。柳宸旋即決定,今晚便去找到張伯仁,無論對方如何責罰,他也認了。可在此之前,他忽然想起時隔數日未見的安之。也不知道,現如今她的傷勢如何,有沒有治愈。這麼想著,柳宸決定先去一趟趙府,探望一下安之的傷勢。可總不能空著手去,於是又掏出身上僅剩的一點碎銀,買了一斤蜜棗,為安之補補身子。來到趙府,柳宸迫切的上前,敲門三聲,開門的依舊是那個老爺子。老爺子緊眯著眼睛,詢問柳宸有何貴乾。“老伯,我是前些日子上門拜訪的柳宸,今日特意上門,來探望一下安之,不知她傷勢可有好轉?”柳肥緩緩施禮道。“哦!我記得你,柳家少爺。”老爺子似乎記性不太好,他皺著眉頭,深思有頃道:“是那個叫安之的丫鬟啊,老爺已經將為她安排好一個歸宿,昨日便被接走,過門去了。”柳宸心中猛的一緊,仿佛有一根弦驟然繃緊,勒在心口,生出一陣劇痛。似乎有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突然落空,他隻覺得大腦瞬間陷入一片空白,手中一鬆,裝在袋子裡的蜜棗,咕嚕嚕的滾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