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更,風聲獵獵中夾雜著許些濕氣,寒氣穿透衣衫,令人牙齒不停地打顫。一個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緩緩拐到一戶人家門前,伸手想要敲門,卻又猶豫了片刻。李捕快自同一堂出來後,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和自己合作多年,為人處世極為圓滑的宋遠山宋捕快,竟然是柳家王念慧手下得力心腹,宋闊海的親弟弟。兄弟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是黑,一個是白。瞞天過海,蟄伏近十五年,結果呢,最後卻落了個如此淒慘的下場。一個直接被殺,另一個半死不活被關在監獄裡。同時,李捕快也深深的感覺到,張伯仁這人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溫和,這宋遠山就是前車之鑒。還有一件令他疑惑的事,那便是秦安年。秦安年是青雲縣老捕頭的兒子,這小子為人處事十分木訥,很不討人喜歡。所以,縣令也隻是給了他一個捕快的職位,而自己以及其他捕快,全都是看在老捕頭的份上,才沒有刻意排擠這名年輕的同僚。可最近這秦安年,似乎有些古怪!李捕快仔細回憶著那個木訥卻彬彬有禮的少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在對著自己打招呼,眼神冷漠的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就好像,平白無故的換了個人似的。“好像是在幾天之前,潛藏青雲縣多年的一枝花,被揪出的時候起,這小子就變了,變得讓人感覺十分陌生。”李捕快心中犯嘀咕,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並沒有立馬回家,而是來到了秦安年的住處。雖然他不是修行者,但他好歹也是捕快,年輕時更是上過房簷,抓過飛賊,翻過高牆,鑽過雞窩…當下,他借著牆麵上的一處凹陷,腳下用力一蹬,翻身躍過這片矮牆。黑夜裡,一個身影直直的摔落在地,那人低聲哀嚎,原來是上了年紀,手腳力不從心,竟然直接一臀部摔在了地麵上。李捕快捂著自己受傷的臀部,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趁著秦安年外出時,偷偷潛入他的住處,也許,自己能夠發現一些驚天秘密也說不定。這麼想著,他拔出了腰中的闊刀,將刀插進窗戶的縫隙中,鼓弄半天,撥開了裡麵的窗栓。窗栓落在裡屋的地麵上,發出一聲異響,嚇得李捕快身子一蹲,左顧右盼,原地待了老半天,這才做賊心虛般的站起身,掀開了窗戶。木質的窗戶已經受損十分嚴重,在打開時,發出一聲“吱嘎”聲,在這本就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李捕快透過黑暗,看向小屋內隱約可見的家具的輪廓,徑自咽下一口唾沫。但在好奇心的趨勢下,他還是想進入秦安年的住處,一探究竟。他扶著著窗沿,輕聲跳進小屋內,摸索著前進。漆黑的小屋內,似乎有一雙黝黑的,早已融入夜幕中的眼睛,緩緩張開。 “太黑了…”李捕快輕聲低估一句,自從他進入這小屋後,便覺得,這狹小房間內的黑暗仿佛實體化,隻是待上一小會,便會覺得身感壓抑。他掏出隨身的火折子,點起一縷火光,火苗在燃起的一瞬間,迅速向後傾斜,李捕快連忙用手遮在火苗的前方,正在詫異著,這火苗怎麼會向後倒時,一道冰冷的氣息正麵撲打在李捕快的臉上。李捕快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道氣息十分冰冷,令他想到了三月份的倒春寒。他正在疑惑,屋子裡的窗戶在他的身後,哪裡來的冷氣吹打在他臉上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自正前方傳出。“李捕快?你來的很不是時候啊。”寂靜無人的小屋子裡,忽然傳出這麼一道冰冷的聲音,李捕快身體猛的一顫,驀然抬首,卻見到了無比詭異的景象。他猛的伸出手,堵住自己因為震驚而來不及閉合的嘴巴。他向後猛的退出一大步,再次借助手中的火折子,這才看清了麵前的景象。隻見,秦安年渾身**,被結實的麻繩反綁住手腳。一根粗鐵棍,徑直穿過他被反綁的手,直插入地。而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束縛在這根鐵棍上一樣,不能移動分毫。“你你你!秦安年?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去柳宸的住處了嗎!”李捕快驀然大驚,他注意到對方被束縛的姿態,一股不好的預感,自他心頭浮上了嗓子眼。“難道說,剛才在同一堂的秦安年,真的是彆人假扮的?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夠易容成他人的模樣?”李捕快聯係起這幾日,“秦安年”的異常,心中頓時有了答案,他顧不得心中的震驚,連忙再次抽出了鋥亮的闊刀,想要割開繩索,解放秦安年。“你現在逃,還來得及。”出乎意料的是,秦安年的聲音雖然有些疲憊,但語氣中卻不夾雜一絲一毫的溫度,一雙眼睛還帶著少許的憐憫。李捕快捕捉到對方眼中的異常,他錯以為對方看出了他心中的怯懦,所以才勸自己趕緊離開。雖然他的確心中打鼓,但他還是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不行,必須得把你救出去。”秦安年臉上閃過一絲嘲弄,他剛想出聲勸阻對方,卻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異響,臉色一變,壓低聲音道:“他回來了,你出不去了。”“誰回來了?”李捕快聽聞,心中咯噔一聲,可秦安年在說完這句話後,立馬將頭垂攏下去,任憑李捕快如何叫喚,他也不作任何回應。就在此時,房門“吱”的一聲,緩緩打開。李捕快被這刺耳的聲音,折磨的心中幾乎就要崩潰,他猛的將火折子對準身後,借助火光看去,門前哪有半個人影?正當他握緊手中闊刀,壯著膽子,打算上前一探究竟時,卻再次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氣息,直直的打在了他的後頸上。刹那間,李捕快頸後寒毛豎立,他猛的轉過頭,對著秦安年道:“秦安年,丫的,人嚇人,嚇死人啊,你又吹什麼吹。”身後的秦安年眼神直直的打量著李捕快,盯得李捕快心中一陣發毛。忽然間,李捕快周身一顫,因為他看到麵前的秦安年,穿著一身可以融入夜幕的黑衣,哪裡還是剛才那般狼狽的模樣?麵前的秦安年,嘴角忽然列起一個猙獰的微笑,就如同傳說裡,嘴角可以列到耳根的妖魔一般。“你…你到底是誰!”李捕快強忍著胸腔內怦怦亂跳的心臟,伸手指著對方,失聲道。“我是誰?你看看,我是誰?”說罷,“秦安年”伸手抓向自己的下巴,就像是掀開一頁書本似的,將臉上的皮囊直接撕開,露出裡麵血肉模糊的,早已結疤的猙獰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