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隻身穿梭在霧氣稀薄的黃昏,縹緲如青紗般稀薄的白霧,為整個青雲縣披上了一層如夢幻般的帷幕。行走在可視度不足十步的大街上,宛若置身於一副水墨丹青之中,令人不禁感慨,世間還有此等如詩如畫的仙境。他已經將安之安頓下來,出言警告並替安之教訓了他的丈夫,自己也留下了幾兩碎銀,供他們二人度過這段艱難的日子。是人都會犯錯,而有些人應該得到被原諒的機會。隻要大漢真心悔改,他們二人隨便找一個營生,便可以安生度日,吃穿溫飽。如果自己今天能夠活著回去,他還打算將安之的事告知張伯仁,看看張伯仁,能不能為安之的丈夫,謀一個好差事。但這都是後話,眼下,對柳宸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前往城北破廟,會一會綁架了馮舟舟與柳寶盈的鬼蹤劍殺手。自己若是晚到一步,那她們二人定會有生命危險。這麼想著,柳宸加快了腳步。他伸手輕輕撥開麵前的霧氣,白霧雖然稀薄,卻十分厚實。此刻,正隨著柳宸的手勢,縹緲流轉,宛如行走在雲端,親手推開了麵前的雲彩一般。這時,遠處的西子湖上突然傳來一句對子,那聲音似乎帶著某種魔力,乘著一縷春風,路過整個青雲縣,穿過所有的大街小巷。其尾音悠長深遠,又不失雄健渾厚,尤其是最後那一句“翻手攪亂天上仙”,與前半句相交輝映,大有撥開眼前雲霧,乘風勇進,直衝雲霄的豪邁感覺。柳宸心中默念這句對子,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詞時,他隻感覺體內一陣熱血上湧。似乎,某些詩詞總會在不經意間,賦予朗誦者一種力量,那就是勇氣,而這也是文字特有的魅力。當斜陽漸漸落下,徒留此處,久久不散的薄霧,與四周的一切山水景色,沉入夜的帷幕之下。入夜,微涼。街上有人掛起明燈,以給予路人指引,柳宸一路走過,謝絕了路過客棧店夥計的盛情邀請,來到了一處並不起眼的鐵匠鋪前。鐵匠鋪已經打烊了,但裡屋卻還是亮著一盞油燈,微弱的燈光,將屋中人魁梧身影的一角,印在了窗戶紙上。柳宸上前一步,腳下發出一陣窸窣聲,來到房門前,輕敲扣響。門內的漢子在聽到房外傳來的腳步聲後,印在窗戶上的人影一陣閃動,那點照亮小屋的微光,漸漸黯淡下來,直至完全黑暗。柳宸立在門口,耐心的等待著,隨後,房門被人從裡麵緩緩推開,一點微弱的火光,映入柳宸的眼眸。大漢半探出身子,門很狹窄,以至於他必須弓著身子,才能探出半個腦袋。他借助火光,響亮眼前的一切。柳宸的雙眸反射著火光,令大漢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是因為從屋子裡出來,被外麵這股子濕冷的寒氣凍到了,還是因為柳宸那雙詭異的眼瞳。 大漢不知該如何形容這雙眼睛,如果非要用一個詞,那就是漂亮,在火光的照耀下,簡直美的不像話。同時,大漢也深知,往往最美麗的東西,也蘊含著無法想象的危險。“師傅,我來取劍。”柳宸輕聲道,他伸手抓出懷中最後幾顆碎銀,放在一旁的爐壁上。大漢連忙將油燈放在一旁,借助微弱的火光,另一隻藏在身後的手,緩緩放於胸前。他手中握著一把劍,長兩尺有餘,寬約四指。劍身上倒映著一旁的燭火,兩邊的劍刃正冒著刺眼的寒芒,預示著這把劍的鋒利,吹發立斷。“記得保密。”柳宸緩緩接受玄鐵劍,指肚剮蹭著鋒利的劍刃,滿意的點了點頭,抬眼目視鐵匠道。“一定一定。”鐵匠慌忙的低下了頭,不知為何,他出於本能的畏懼柳宸的眸光,相對於此時此刻,柳宸對於他來說,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某種猛獸,正露出一雙滿是精光的眼睛,打量著自己。而他自己,則是一隻獵物,隻能瑟瑟發抖的立在原地,祈求對方的離開。鐵匠垂首注視著柳宸的鞋尖,他目力極好,看得出來,對方的鞋邊沾了一圈黃泥。恰巧此時,柳宸腳步一轉,緩緩離開鐵匠鋪,隻身擠進遠處有些深沉的夜幕中。鐵匠這才如釋重負,他在原地立了老半天,確定柳宸真的已經離開後,這才拿起一旁已經要熄滅的油燈,轉身就欲回到小屋內。可就在這時,遠處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那人踩在水澤未乾的青石街上,發出一陣“叭叭”的聲響。鐵匠背後一涼,他隻感覺有一股涼意瞬間襲繞向脊梁,他反射性的轉身,借著手中微弱的燈火,瞪大了眼睛看向遠處的人影。“您、您又回來了?”鐵匠見那人與剛剛離去的柳宸,身影大致相同,便出聲恭敬的詢問著。“難道是對方不滿意?又折回來了?”鐵匠心中一陣犯嘀咕,這大晚上黑漆巴烏的,也太嚇人了。正在鐵匠心中胡思亂想時,那人上前一步,身影完全暴露在微光之中。他一身被霧氣打濕的夜行衣,兜帽壓的很低,整張臉全都隱藏在兜帽下的陰影中,隻露出了小半截尖尖的下巴,還有一張緊抿的薄唇。鐵匠伸手捂著手中油燈,借助微弱的火光,靠近那人。可等到鐵匠走進一看,他卻猛的深吸一口氣,並本能的向後退了一大步。這人緊抿的薄唇處,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自左唇角一直延伸向他雪白的後頸,令人感到十分驚悚。外加這人一副曆經滄桑的模樣,那露出體外的肌膚,白的近乎接近一抹病態。“你、你乾啥,大晚上的,人嚇人嚇死人啊!”鐵匠出聲怒道,他本就因為柳宸的事,感覺心中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這可倒好,心頭的石頭還未放下,便又遇到一個怪人,嚇自己一跳。“師傅,問你個事,另外,我要買把劍,能殺人的那種。”這人出聲道,他抬起頭來,隱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緩緩掃向鐵匠。後者在這人冰冷目光的掃射下,脊背再次一涼,隻感覺自己後頸上的寒毛都立了起來。如果說先前那柳宸的目光是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那這人的目光,便像是一條陰厲的毒蛇,那雙泛著碧色的詭異瞳孔,正一眨不眨的緊盯著自己。夜漸深,淅淅瀝瀝的小雨在歇息了一小會後,再次突兀的落下,連成一片。雨水滴落在石台上日積月累的小坑中,發出陣陣“滴答滴答”的悅耳聲,十分動聽。夜色裡,安之左手捂著一盞油燈,來到灶台,開始收拾碗筷。雙手伸入有些刺骨的冷水中,冰冷的溫度令她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可就是因為這個動作,令她注意到了,擺放在灶台上的一個物件。那是一個大瓷碗,碗邊缺了一個口子,裡麵卻盛放著一把碎銀。她心中一暖,臉上卻閃過一陣俏紅,她抬頭看向坐在門邊的丈夫,後者正在拿著一把小刀,身子靠在門邊,削著一塊木雕。“夜深了,冷…關門進來,明天再弄吧。”安之縮了縮身子,朝著門口輕聲說道。大漢一愣,應了一聲,緩緩將木雕藏在背後,那是一隻已經刻了一半的兔子,雖然樣子醜陋,卻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而大漢身上滿是窟窿的外衣,也被針線打滿了補丁,雖然縫合的歪歪扭扭,顯得無比笨拙,卻沒有露出一丁點縫隙,不再是滿目瘡痍的模樣。深夜裡,破敗的木門被緩緩閉合,而四周的薄霧,仍然沉浸在夜色之中,為這黑漆漆的夜幕,徒增一抹神秘感。有人,行走在街道上,垂向腳尖的劍鋒緩緩淌著冰冷的雨水,泛起詭異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