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柳宸扶著馮舟舟的半邊身子,二人一瘸一拐的走回臥房。柳宸原本想要直接將小丫頭抱回去的,但奈何小丫頭太過倔強了,說什麼也要自己下來走回去。犟不過小丫頭耿直的性子,無奈之下,柳宸隻能貓著腰,用一種極為彆扭的姿勢,扶著小丫頭回來。不遠處,張伯仁所在的臥房裡已然亮起了一盞油燈,微弱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打在糊窗用的油紙上,想來張伯仁已經起床了,但即將走進的柳宸卻緩緩停下了步子。因為,那印在窗戶上的人影竟然有兩個,對方看起來比張伯仁還要高上一頭。柳宸停頓了一下,沒有多想,便繼續拉著小丫頭回屋。可馮舟舟卻說什麼也不走了,她一手死死的拽住了柳宸的衣袖,隔著黑暗也能看清的白淨小臉上,一雙稚嫩的柳葉眉微微皺起,臉上滿是緊張的神色。就在這時,屋子裡傳出了一聲長歎,緊接著有人說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麼。”這是張伯仁的聲音,柳宸連忙試著放出神識,去感知周圍的環境。果不其然,在那小屋裡,存在著一團柳宸極為熟悉的氣息波動,這是張伯仁的真氣波動。但是,小屋內還存在這另外一股強大的氣息,柳宸斷定,這人在修為上絲毫不差於張伯仁。那一股陌生的真氣波動,給人一種頗為霸道淩厲的感覺,這人是一名火係修行者。柳宸心中一陣擔心,須知道,張伯仁身上的傷並未痊愈,如今,在他的屋裡突然出現了一名與他實力旗鼓相當的修行者,而且,看張伯仁的語氣,他似乎並不歡迎這個人。“我想知道,有關當年白二的事情,傳說他死了,但我不明白,他是怎麼死的?分明我父親龍夜寒,已經為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劍…”房間內另外一人緩緩說道,語氣不急不緩,卻令柳宸周身一震。這熟悉的聲音,不就是先前一直在追殺張伯仁,那個總是光膀子,拿著一把黑色劍胚的火係修行者,名叫龍湘子的那個年輕男人嗎?柳宸連忙躡手躡腳的帶著馮舟舟來到了一處偏房,並示意馮舟舟等在這裡。而他手上並沒有帶任何武器,他索性在地麵上撿起了一根沾滿泥巴的樹枝。春季雨後的泥巴裡,不但有一股潮濕的腥味,還帶著一股浸在泥地裡的花香。柳宸手持這三寸長的樹枝,悄悄靠近張伯仁所在的臥房,一但情況有變,他雖然無法幫上張伯仁什麼忙,但起碼能給龍湘子製造一些小麻煩。他身後的馮舟舟神色緊張的,看著柳宸距離自己漸行漸遠。房間內,張伯仁聽完龍湘子的問題之後,卻沒有立馬回答對方。他的神情似乎有那麼一刹那的恍惚,眉宇間始終盤踞著一股濃烈的愁意。而龍湘子卻將張伯仁這一表情變化,牢牢地抓住,並緊記於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龍湘子隻覺得,張伯仁隻要一見到自己,臉上就會露出很多複雜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看待一位故人。 “你的那把劍胚呢?”張伯仁沒有回應龍湘子的問題,他似是轉移話題似的問道。“被崔善為拿走了,他說,要為我找康都最有名的鑄劍師,來重新鑄造一把劍。”龍湘子緩緩說道,他目光片刻不離張伯仁,繼續說道:“回答我上一個問題。”“我又不是白二,我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我隻是當時的一名小捕快,隻不過是運氣好,中了一劍後重傷倒地,又目睹了一些悲劇的發生罷了。”張伯仁回應道。他神色悲嗆,透過他的瞳孔,仿佛可以看到幾十年前,那一場悲劇的發生。導致龍夜寒身死的原因之一,便是白二收到了一根帶血的雨笛子。隨後白二暴走,龍夜寒為救白二隻身擋劍,就連遊龍劍都被一枝花狂暴的真元給摧毀。可這隻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張伯仁心裡清楚,當時的龍夜寒,完全可以像崔善為那樣,在與一枝花對陣處於下風時,動用神器“七殺令”,瞬間扭轉敗局。可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龍夜寒沒有這麼做,反而是用遊龍劍擋住了一枝花用真元凝聚而成的火焰大劍。但遊龍劍的劍尖,卻在火焰的肆虐下,破碎成星,那滿天飛舞的碎片閃爍著淒厲的寒芒,連同著龍夜寒徑直垂下的手。隨後,崔善為成功出手,偷襲重創一枝花,後者直接跳入西子湖中,遠遁而去。這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聯係,可隨著七殺令在崔善為的身上重現於世,張伯仁便隱約猜道,恐怕當年龍夜寒沒有動用七殺令,定是事出有因。而這因果,定然跟崔善為脫不開關係。試想一下,如果七殺令從一開始,就在崔善為的身上,而崔善為又是龍夜寒無比信任的兄弟。所以,龍夜寒才會如此義無反顧的出劍,因為他相信,崔善為一定會打出七殺令,瞬間重創一枝花?當然,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這隻能是猜測。而張伯仁接下來要去做的事,便是尋找當年的真相。雖然龍湘子是昔日好友的遺孤,但張伯仁卻不能對他說這些事,他看向龍湘子,眼神中帶著幾分惆悵,輕聲說道:“任何時候,不要輕信任何人,包括崔善為。”“這個道理不用你教我,老鬼頭已經對我講過了,他為了教我這個道理,給我上了難忘的一課。”龍湘子眼神中露出一抹不悅,緩緩說道。張伯仁苦澀一笑,也是,龍湘子打小在鬼市裡長大,那裡是真正的實力至上,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我還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直覺告訴我,你肯定在隱瞞著什麼,而且,我的直覺想來很準!”龍湘子眉目一凜,驟然厲聲道。但張伯仁卻不為所動,他徑直迎向了龍湘子漸漸犀利的目光。龍湘子見狀,眉目緊皺,再次說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的說出來,那麼今天,咱們之間不會善了了。”“雖然老鬼頭欺騙了我,但我總覺得,他說的沒有錯,張伯仁,你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簡單,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知道什麼秘密!”龍湘子緩緩起身,他的氣勢在這一刻徒然增長,他就仿佛是一個兩米高的巨人,漸漸的,似乎就要衝破屋頂,從高處俯視張伯仁,那雙眼睛中,隻有森寒冰冷的殺意。張伯仁緩緩抬眸,他同樣注視著龍湘子的臉,看向那雙如野獸般,泛起幽光的眸子。他沒有動,但身上的氣息卻不甘示弱的,與龍湘子的真氣相互撲殺、角力,竟不分上下。而這時的張伯仁,體內的傷勢還沒有痊愈。桌麵上的茶壺漸漸顫栗起來,就連整張桌子,都漸漸地躁動不安起來。房間內忽然有數股勁風吹拂,將四周的擺設齊齊的吹向同一個方向,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桌上的油燈被勁風壓的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會有熄滅的可能。可就在這時,龍湘子突然麵露一抹寒意,他一拍桌麵,桌上的那盞油燈驟然紅光大盛,宛如一輪紅日,瞬間刺破了屋內所有的黑暗。那一盞燈內的火油早已被這突然躥起的火焰,消耗的一乾二淨。可令人感到詫異的是,這盞油燈竟然還再焚燒,恐怖的高溫漸漸彌散在小屋內。盛著火焰的青銅盞,漸漸地有些承受不住這恐怖的高溫,仿若冰山融化般,漸漸消融。又如焚燒在深夜裡的一根火燭,有一滴“燭淚”,順著青銅盞緩緩淌下。就在這時,窗外忽然亮起一點寒芒,雖然相比於房間內的滔天烈焰來說,這點寒芒簡直是微不足道,但它卻像是天上明亮的星辰般,蔚藍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