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推開一半的房門,柳宸愣了一會,他低頭看了看身旁的馮舟舟,小丫頭手裡正攥著一根糖人。說來也怪,馮舟舟似乎十分喜歡這種甜品小吃,一進安河縣,剛好碰到一個貨郎,便為她買了一串。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了錢天士的聲音,沒由來的嚇了柳宸一跳,他回過神來,叮囑馮舟舟扔掉手中的半個糖人。“趕緊扔了,你吃的糖夠多了,小心牙都被蟲子啃了,以後吃不了肉!”柳宸壓低聲音警告道,馮舟舟小臉一彆,頗為不滿的哼了一聲。緊接著,柳宸又伸了伸袖子,拱手恭敬道:“青雲縣柳宸,特意前來拜訪錢老醫師。”“哦…是你啊,進來吧。”錢天士仔細想了想,豁然想起,這柳宸貌似就是數天前,帶著一個小夥子,要求他為那人臨時易容的人。而門縫後麵的張伯仁聞言,身子卻猛的一頓,他萬萬沒想到,柳宸竟然會來到這裡。而門外的馮舟舟,則趁著柳宸回應錢天士的時候,一張櫻桃似的小嘴,突然張的老大,直接將剩下的半個糖人給含入口中,並抽出了竹簽子,扔到了地上。柳宸得到錢天士的允許後,便拉著馮舟舟進門,進門之前,他突然看向馮舟舟,問了一句:“糖扔了沒有。”馮舟舟嘴巴裡咬著糖人,所以顯得她有些氣鼓鼓的,她沒有回應柳宸,小腦袋微微一彆,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柳宸摸了摸她的小腦瓜,他以為馮舟舟已經將糖人扔了,此刻,正在生悶氣呢。須臾,柳宸領著馮舟舟進了錢天士的民宅,一進門,錢天士便開口問道:“怎麼,這次前來,又所為何事啊。”“無事無事,隻是上次答應了要給老醫師重金答謝的,今日特意為此事而來。”柳宸連忙恭敬的回答道,錢天士畢竟是江湖名醫,又有“鬼手”之稱,他的語氣也就顯得拘謹了很多。“哦,你不說我都忘了,不過,既然來了,先進屋吃個飯吧。”錢天士捋了捋山羊胡,見自家孫子又從廚房的窗戶裡,探出了半個腦袋,便朝著柳宸二人招呼道。眼下已經接近晌午,柳宸走水路西來,耗費了不少時間,而馮舟舟的肚子早就在抗議了。此刻,一聽到錢天士要招呼他們吃飯,馮舟舟小臉上清澈的雙眸,便驟然射出數道精光,她頓時覺得,眼前這個老爺爺的形象,莫名的慈祥了幾分。“這怎麼…”柳宸想要委婉的拒絕,他這次來安河縣,主要就是為了這最後一件人情,隻要還完了人情,他便能在明日一早,啟程去康都了。“進來吧,進來吧,有啥事,進來再說。”錢天士打斷了柳宸的話,他向著二人招呼道,最後,他將目光停在了馮舟舟的身上,突然笑道:“你不餓,這個女娃子可是餓的緊暖。” 馮舟舟小臉頓時一紅,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方才的目光暴露了自己吃貨的本性。柳宸犟不過老爺子,便隻能步入錢天士家的小客廳。而就在此時,院子中突然傳出了一聲異響,就像是肚子餓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柳宸聽聞,連忙憋住笑,摸了摸馮舟舟的小腦瓜道:“馮舟舟,是你的小肚子在叫嗎?”馮舟舟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就連耳根子都變得通紅。她嘟起小嘴,反駁道:“沒有,剛才不是我!”“進來吧,彆愣著了,我家房頂養了一隻鴿子,這小畜生每次一到飯點就叫喚,不用理它,我們吃我們的。”錢天士解釋道。如此,柳宸便與馮舟舟在小客廳裡的一張四角桌上落坐,前者無意間,注意到了四方桌上,竟然有一個纖細的手印,看桌麵油光鋥亮,可這向下凹陷的手印裡,卻無半點灰塵油垢,顯然,這是最近才被人印上去的。什麼樣的人,能夠一掌在桌麵上留下一個掌印呢?柳宸沒有多想,因為香氣噴噴的飯菜,已經被一個孩童端上了桌子。馮舟舟兩眼放光,此刻,她的眼睛裡隻有那一盤炒肉。而躲在房簷上的一枝花,臉上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就不能晚來一回,餓死老娘了!”一枝花心中暗念,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這幾日清湯寡水的撐了過來,好不容易能吃一回肉,卻被這兩個小兔崽子給打攪了。顯然,方才柳宸聽到的肚子餓的咕嚕聲,就是從一枝花的腹部裡,傳出來的。“悔不該當初救了你們倆!”一枝花見錢天士的孫子,從廚房端出飯菜,頓時覺得無比煎熬,她很想衝下去一解口饞,卻驀然想起張伯仁的囑托。後者囑咐過她,他們的行蹤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了錢天士。無奈,一枝花隻能默默地勒緊腰帶,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客廳內,柳宸四人吃的很慢,他很難想象,這麼可口的飯菜,竟然出自錢天士的孫子之手。而對方,也隻不過是一個八九歲的娃娃。“怎麼樣,飯菜可口吧?”飯後,錢天士問道。“可口,簡直比我家張叔做的,還要美味。”柳宸連忙回應道。而躲在另外一間小房裡的張伯仁,聞言卻是眉頭一挑,他心中暗想:“好你個小兔崽子,勞資白疼你了。”水足飯飽,柳宸開始向錢天士談論正事,錢天士伸手指了指客廳的大門,柳宸順著對方的指引看去,兩扇被敞開的大門後麵,有一麵行腳醫手中的旗子。上麵筆記潦草,簡單粗暴的寫著幾個大字,柳宸隱約可以辨彆:“診病,一次五文。”柳宸大驚,需知道,這看病和診病,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錢天士這樣寫,便是再說,他行醫治病,一次隻需五文,而且,他還是名滿西川郡的奇醫。“老先生,這是何意…您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若是隻給您五文…”柳宸連忙回頭,看向錢天士,畢恭畢敬的問道。錢天士捋了捋山羊胡,似乎在盤算著什麼,有頃,他回過神來,朝著柳宸道:“嘿,也對,就收五文顯得我太吃虧了。”柳宸稱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像錢天士這樣的名醫,竟然隻收五文錢。錢天士又接著說道:“那就,給我十文錢吧。”“哎,好嘞。”柳宸伸手入懷,摸著錢囊,身子卻猛的頓住,他驚訝道:“十、十文!”在錢天士說完後,不光柳宸吃了一驚,就連一旁吃了個八分飽的馮舟舟,臉上都掛著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心中暗想:“開啥玩笑,十文都不夠買一個糖人的呢。”“對啊,十文,怎麼,嫌多呀。”錢天士眯著眼,笑道。“不,不多…是太少了…”柳宸連忙擺手道。見柳宸如此失態,錢天士這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對柳宸認真解釋道:“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行規。”緊接著,錢天士神色一聲,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世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那是禿驢的說法,這本該進地府的鬼,突然被我們給拉了回來,你說這鬼差能善罷甘休嗎?”“但,俗話又說回來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所以,我這一脈的祖師爺便立下了規律,行醫四方,診病一次隻收五文錢。”錢天士說完,又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柳宸並不太相信鬼神之說,雖然他感覺自己幼年時,受到過某種驚嚇,但畢竟這種事誰都沒親眼見過。他以為這是錢天士,見他一個少年家,身上肯定沒多少銀子,所以才編出這麼一個“行規”,來唬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