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傍晚,青雲縣八仙樓。沈半仙與上官權躲在房間內商量著什麼,前者隱約想到了什麼,便將昨天經曆的事情,告訴了上官權。昨晚,他半夜驚醒,腹中饑餓難耐,便想下樓去找些吃的,不料卻碰到了先前跟他有過數天交集的少年。他二人把酒言歡,不知不覺中,沈半仙喝醉了。但他酒醒之後,雙眼便複明了。他仔細回憶著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他敏銳的想起,對方似乎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叫做——柳宸。而青雲縣第一大家族正是柳家,也就是說,對方是柳家的人。沈半仙想到這,也顧不得什麼形象,連忙盤起腿,坐在了地板上。一旁的上官權知道他這是在回憶著重要的事情,便選擇了沉默。沈半仙索性閉眼,深吸一口氣,進入打坐的狀態,在他的腦海裡,時光漸漸倒流,一轉眼,便回到了五年前。那時,一個初出茅廬,便略有小成,師出道德宗,出山修行的年輕小道士,來到了青雲縣。小道士並不知道,眼前這個遠離康都繁華地段的“窮山惡水”之處,實則是藏龍臥虎。而他卻並沒有與這些人有過多的交集,當他來到青雲縣的時候,他那不為人知的師哥,已經收到升遷令,前往康都任職去了。本以為撲了個空的小道士,卻遇到了一件奇事,當地第一大家柳家,其嫡係長孫天資妖孽,即將凝元,創下九歲便凝元的曆史壯舉之時,忽引天地異象,修為暴跌。電閃雷鳴,飛沙走石,就連昏暗的天穹之上,都隱約傳來了數聲淒厲的呼嘯聲,那聲音就像是某種隱藏在雲端的野獸所發出的怒吼。年輕的道士很是蛋疼的管了這件事,他見到了那個劫後餘生,九死一生的九歲孩童,並為對方親自探靈。其結果嘛,便是這娃娃的修行之路已經廢了,這輩子都不可能踏出識靈三級的境界。然而具體的原因,年輕道士並沒有說,他隻說天機不可泄路。無奈,當時柳家家主柳霄漢,屏蔽眾人,又許下重金,想要得知原委,還有解決事情的辦法。年輕道士自知已經纏上了因果,更不可繼續收人錢財,他堅決的拒絕了,卻耐不住柳霄漢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神色。最終,他心軟半分,用手指沾了沾酒水,在桌上這下了一個字:“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話,聽著是個玩笑,卻是我大道運行的根本之一,這蛇想要羽化成龍,尚且要曆經千載光陰,並承受九道天雷之劫,你那尚在繈褓的孫兒,還想妄圖染指金命?你們好大的膽子啊!”這是當年的年輕道士回應柳霄漢的話,在他說出這句話後,他能夠明顯的感受到,柳霄漢在這一刻蒼老了很多。最終,年輕道士離開了青雲縣,可他前腳剛剛走出青雲縣,後腳就被東方新出的太陽給刺瞎了眼睛。 此刻,年輕道士也明白了,師傅為什麼要叮囑自己,不可隨意纏上因果,更不可道破天機的原因,隻可惜,為時已晚。他一路坎坷回到道德宗,拜會師尊,後者讓他多行善事,說不定,眼睛還有救。這個年輕道士,就是沈半仙,而現如今,曆經五載光陰,他的雙眼終於複明了。更巧的是,昨晚他隻乾了一件事,那便是與一個少年喝酒,還被對方灌的伶仃大醉,第二天一起床,眼睛就能看見東西了。“莫非,這柳宸就是當年的小子!柳家的嫡係長孫,莫非,莫非!他就是…”沈半仙猛的睜開雙眼,自言自語的念叨著。“柳宸…嗯,他的確是柳霄漢的孫子…這麼說來,他就是身懷大氣運之人。”上官權說道,他認識柳霄漢。此刻,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原來自己距離這個身懷大氣運之人十分接近,可他們卻總是能和答案錯身而過。可就在上官權說出這句話時,屋子外熙熙攘攘的滂沱雨夜,忽然再次演變成疾風驟雨,歇斯底裡的閃電猛然撕裂萬裡夜空,隻留下一聲響亮的轟鳴聲!“轟隆隆!”窗戶猛的被風吹來,黑暗夾雜著雨水瞬間侵吞房間內的每一寸光明,直接撲殺掉房間內所有的光源,方才還燈火通明的小屋,眨眼間,就變得無比漆黑。“媽呀!我又瞎了!難道我又說錯話了…天呐,這次又要幾年啊…”沈半仙雙眼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他捧起臉龐,茫然四顧間,悲聲哭訴著。上官權也被嚇得不輕,不知為何,他總感覺,置身於眼前的黑暗之中,令他本能的感到壓抑。他恨不得此刻能夠拔出一把劍,來斬碎眼前的昏暗。“拔劍!”說到劍,上官權想起了沈半仙身上的神器——方舟,他猛的出聲催促道。“啥,啥劍啊!”沈半仙仍在伸手揉著眼睛,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上官權這句話的意思。“那把方舟!快拿出來,斬開它!”上官權怒斥道。沈半仙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一把神器呢,隻見他不知哪裡摸出一把木劍,卻又不知應該斬向誰。而就在這時,上官權一把握住了沈半仙的手,並猛的向前揮砍。方舟木劍那二尺長的劍身,在向前揮砍時,漸漸鍍上一層赤紅色光暈,並發出一陣淒厲的破空聲。周圍的黑暗,在接觸到這柄赤紅色小劍之時,竟一陣扭曲,隨後發出一連串痛苦的呻吟聲。最終,方舟切開了黑暗,而受了傷的黑意,也有些畏懼方舟木劍的存在,緩緩倒退,從敞開的窗戶向外逃竄,極為狼狽。房間內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燭火依舊通明,沈半仙也掐了掐臉蛋,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方舟在驅散黑暗後,劍身上赤紅色的光澤緩緩消退,沈半仙側首一看,卻發現上官權的目光正在緊盯著他手中的方舟木劍,而對方的手,距離方舟,也僅僅隔著自己的手掌。他連忙甩開後者的手,迅速收起方舟,可木劍入懷的那一刹那,沈半仙卻被劍身上的高溫,燙的出聲尖叫。上官權無奈的抬起眼簾,可他還沒來得及舒展眉頭,臉上卻又是猛的一驚,因為房間裡,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多了一個佝僂的身影,這人他認識,正是柳霄漢。柳霄漢頗為忌憚的看了一眼沈半仙手中的桃木劍,他對上上官權震驚的目光,麵如土灰的臉擠出一個比鬼還要陰惻惻的笑容,那令人發指的沙啞嗓音緩緩回**在房間內:“喲,好久不見,上官大人,還有你,神機妙算沈清風。”與此同時,房間內唯一敞開的窗戶,竟然無聲的閉合了。三日後,西川郡與南荊州的交界處。西川郡原屬於巴州,可幾十年前,巴州郡守於天府加冕稱帝,自立國號為蜀,改年號為鴻軒,意圖依靠巴州群山的天險,與陳國割據相持。然而,這西川郡並不在巴州天險的庇護之下,也就被陳國迅速收複。而漁夫口中的“小荊州”,是陳國百姓對如今這半壁荊州的稱呼。柳宸出了船艙,外麵的陽光正好,放眼望去,東方的天空,簡直就是萬裡無雲,目力所及之處,皆是晴天。他心情大好,不禁垂下頭,摸了摸馮舟舟麼小腦袋。漁夫略顯隱鸞的目光,悄悄的注視著柳宸二人的背影,這裡是西川郡與南荊州的交界處,周圍全是大川大河,要在這處理屍體,就會隱蔽很多。並且,自己返航回到青雲縣後,也不會被官差懷疑,就在他自作聰明,伸手摸向身後的匕首,準備動手殺死麵前這位少年時,柳宸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柳宸並未轉身,他淡淡的說了一句:“船家,以後老老實實做生意,不要在妄動貪念了,有些錢是你的,你就拿著,可要是拿的多了,你就不怕沒命花嗎?”說完,柳宸猛的轉身,那雙清澈的眼眸對上漁夫視線的那一刹那,後者隻感覺到雙眼一陣刺痛,他本能的伸手遮住眼睛,卻猛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轟鳴。他愕然回首,隻見帆船身後不知何時起,竟然掀起了一片巨浪,浪花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半月形弧度,還折射出許些晶瑩的光斑。“以後,不要做這種殺人越貨的事了,因為,你今天已經死過一次了。”身後傳來一個漸行漸遠的聲音,漁夫轉過頭來,卻見柳宸已經抱著馮舟舟,憑空踏浪而去。他雙腿一軟,跌坐在船板上,原來這個看似若不經風的少年,是一名修行者。柳宸用了二十息的時間,運用千裡腳身法外加靈力輔佐,來到了長江南岸。從這一刻開始,通向康都的水路,便不再安全了,隻有從南岸一路向東,才能抵達康都。南朝缺馬,尤其是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柳宸與馮舟舟隻能徒步翻山越嶺,走過這將近三千多裡的山路。可以說,從這一刻起,便是一種修行,而千裡之行始於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