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就這麼走了?”身後的吳凡,有些吃驚的說道。“不然他還想怎樣,他要是落人口舌,他父親的仕途了就完了,就是當朝大將軍,也保不住他。”一旁的趙明珠解釋道。崔白與柳宸也後退幾步,來到眾人麵前,前者看了一眼趙明珠,與對方用眼神傳遞了什麼,緊接著,他似是擔憂般說道:“想不到,大師兄竟然認識楊林,恐怕,後麵的路同樣不好走。”在場的除了柳宸與馮舟舟以外,其他人都明白崔白這句話的意思,而柳宸雖然不懂,但他知道,施小寒與楊林,不知因為什麼事,才如此針對自己。所以,眼下,他反而覺得跟著崔白一行人一起走,才是最安全的。“行了,我們也不要耽擱了,師尊想必已經等久了,我們繼續走吧。”崔白說道,被楊林這麼一鬨,他們竟然耽擱了小半個時辰。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周圍依舊彌漫著稀薄的雨霧,在刻顯陰沉的同時,也將周圍本就淡雅的建築物,鍍上一層灰蒙蒙的顏色。似乎灰與白,便代表著整個康都城五月的顏色。眾人離去,方才喧囂的街道上,終於再次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好不容易寂靜下來的街道上,又突兀的響起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十分反常,似乎一重一輕,光從腳步聲中便能聽出,這人的腿腳應該有殘疾。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見不遠處,稀薄的雨幕下,緩緩走來一人。他身披麻布衣,頭戴鬥笠,腦袋微微向下搭攏著,就像是一個暮靄沉沉的老人,並且,這人還是個瘸子。他一路走過景蘭街,朝著康都的城中心走去,雖然他瘸了一條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卻絲毫不影響他走路的速度。平常人要用半盞茶功夫有完的景蘭街,他一個瘸子,竟然隻用了五息時間。若是讓讓人看到,定會感到極為驚悚,因為這人的身影竟有些模糊,總是若隱若現,如同一隻鬼魅。好在康都城梅雨季節提前來臨,所以,此刻的街道上並沒有人會上街。偌大的康都城,就仿佛一個匍匐在迷霧中的巨獸,既神秘又危險。在城中心的某處宅邸內,一個身穿寬鬆綢緞衣袍,就連身子也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正執筆在一張上等紙卷上,潑墨書寫著幾行小字。看他字跡遒勁有力,又不失內斂,一看就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極深之人。“且待梅子熟時雨,低雲去複留,撚露作素紗,誰憐深巷白蘭花…”中年男子寫到這裡,便停頓了下來,他冥思苦想,卻不知下句應該填上什麼,便索性起身,來到窗前,目光透過窗紗,看向被雨霧覆蓋的庭院。看著滿園碧綠的春色,漸漸埋沒於霧氣之中,中年男人目光在小院中左右掃視,想要尋找到一絲靈感的男人,卻隻能眼看著周圍的一切,漸漸地,完全被白霧所吞噬。 中年男子隻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就要抓住的一絲靈感,就這麼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推了個乾乾淨淨。可就在這時,男子目光一緊,他發現了落在庭院中的一個籮筐,而籮筐內盛著滿滿的紅豆,還有許些撒到了濕漉漉的地麵上。“這死丫頭,讓她把過冬的紅豆拿出來曬曬黴氣,怎麼直接丟到院子裡了!”中年男人低聲罵了一句,可緊接著,他又發現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自家的庭院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安靜。中年男人家中少說也養了靠百個家丁與丫鬟,雖說此時外麵彌漫著零丁小雨,可也不見得會像現在這般冷靜淒涼。那感覺,就像是少了幾分人氣一般…“誰憐深巷白蘭花…嗬嗬,你還有閒心擔心花花草草?”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自中年男人背後,突兀的響起,後者頓時下了一跳,若不是這大白天的,他還真以為房間裡鬨了鬼。“誰?誰在捉弄本老爺!”中年男人以為這是誰的惡作劇,當下憤怒的轉身,想要將這罪魁禍首抓出來。可緊接著,他卻猛然愣住,在他那雙滿是詫異的眸子中,正有一個略顯佝僂的身影,坐在自己方才填詞的位子上。這人身上穿著濕漉漉的亞麻衣,顏色是土氣的灰色,腦袋微微向下搭攏著,頭上帶著缺了一個口的鬥笠,令人看不清他的臉。“你是誰,裝神弄鬼的,想要作甚?你可知這裡是哪?我隻要喊一嗓子,立馬會有人衝進來,將你碎屍萬段!”中年男人出聲威脅,同時,他也向後退了幾小步。他並不傻,對方能夠悄無聲息的潛入自己的房間,又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坐到自己的身後。隻有一種解釋可以說通,那便是,這人是一名修行者,並且修為極高。中年男人故意拉遠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他府中也養了幾名凝元境修行者,隻要自己一聲令下,那幾人便能衝出來,就算不能擒殺此人,也能為自己全身而退,拖延時間。可緊接著,頭戴鬥笠的男人卻陰惻惻的笑了幾聲,雖然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某種成熟的磁性,彆有一番悅耳的神韻。中年男人步子停頓下來,他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似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時間已經抹去了記憶這兩個字眼。“你的那幾個手下,全是酒囊飯袋之徒。”男子不急不慢的說道,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鬥笠,缺了一口的鬥笠被那人靠在桌前,放在了地麵上,上麵還有一些水珠子,正在向下緩緩流淌著。當男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中年男人便已經聯想到,那個被丟在庭院裡的一籮筐紅豆。原來,那不是丫頭偷懶,而是已經遭遇不測。隨著男子摘下鬥笠,中年男人眯起眼睛試圖辨彆對方的臉,看著這張飽經滄桑,又隱約可見幾分明朗線條的臉,中年男子神情一滯,臉上帶著極為震驚的表情。“怎麼,很驚訝嗎?你都做到戶部尚書了,我出現在長江北岸的消息,你應該早就知道才對,是不是,楊萬?”男子露出一口白牙,帶著幾分微笑,輕聲道。“我還以為,你應該能猜到我為什麼會來找你呢。”緊接著,男人補充道。楊萬咽了口唾沫,他強裝鎮定道:“怎麼會是你?林錦楓?你也敢回來?”他一連問了三句,身為戶部尚書,他早就知道林錦楓現身長江北岸,並隻身一人嚇退涼國軍隊的消息。與這個消息一同傳回來的,還有對方已經是上元境的重要訊息。所以,楊萬這幾日一直聽從大將軍趙澄的命令,在家躲幾天。若是有林錦楓返回康都的消息,對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自己。可誰也沒想到的是,林錦楓竟然在嚇退涼國軍隊之後,直接乘船東進,悄沒聲息的來到了康都。“我怎麼不敢,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找人算一算舊賬的。”林錦楓起身,露出係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纏著細麻繩。隻是此刻,那些細麻繩竟被染成了深紅色,還伴隨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為什麼,楊萬?我視你如兄弟,囑托你替我照顧好她,結果呢,你不但背叛我,竟然對外說我死了?還幫著趙家人,娶了她。”林錦楓向前一步,近到楊萬可以用肉眼看清他黑發中夾雜的白絲,還有那雙昔日裡滿是傲氣的眼眸,隻是此刻,那雙眸子中正充斥著大量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