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時辰,這期間,所有新生都已經坐不住了,仿佛身體底下並不是軟塌,而是長了刺的仙人球,那感覺就好像渾身上下長了很多跳蚤一般,讓你情不自禁的扭動身體,抓耳撓腮。柳宸也沒有想到,自己開學的第一天,不但被學長們來了個下馬威,就連第一節課,都是這麼枯燥無味的自習。好在這時,莫天策終於動了,也許是他站累了,或許是他覺得四周太安靜有些太無聊,於是,他從講桌上離開,雖然底下的新生坐立不安,但他們心中,還是多少對莫天策存有幾分敬畏。所有人都努力的將自己挺得板正,尤其是在莫天策經過他們的身邊時,新生們的臉上都要擺出一副沉浸在書本中不能自拔的表情,就連眉頭都是緊皺著的。不過,相比於這些人來說,有的人就十分膽大了,莫天策走到學堂內的最後一排,他眉頭微微一皺,腳步也隨之頓住。在他身旁,徐曉風正將腦袋趴在桌案上,雙手捧著書本,人卻呼呼大睡起來。莫天策伸出一隻手,猛的揚到半空,卻突然頓住,他五指撮合,感覺手裡少了點東西,仔細一想,原來是戒尺。可他今日走的匆忙,平日裡上課才會帶的戒尺,也並未帶在身上,速來有潔癖的他,更不喜歡用手去觸碰一個人。怎麼辦好呢?莫天策目光一轉,便看到了位於中間那派的柳宸的背影,以及對方係在腰間,還未解下的寶劍。他雙眸為之一動,徑直朝著柳宸的方向走了過去。柳宸現在很困,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自己一看那些四書五經,腦袋就會昏昏沉沉的犯困,恨不得立馬倒頭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劍閣院規上千條,此刻,都好似化作一條條黑色的繩索,拴住了柳宸的腦袋,將他一點一點的拉向桌案上平鋪的手冊。當那一行行小黑字漸漸地放大,柳宸的雙眼也緊跟著一陣模糊,眼看著就要貼在桌子上睡上一覺。就在這時,柳宸突然感覺身後憑空生出一股清風,也就是這股清流,讓他猛的打了個寒顫,就連後頸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因為柳宸還聽到了一聲極為尖銳的聲音,那是刀劍出鞘的聲音。柳宸頭腦瞬間清醒,他的第一反應,這裡依舊是庚子學堂,而莫天策在學堂內,自己不會有危險。隨後,他突然感覺腰中的分量輕了很多,柳宸猛然一驚,連忙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係在腰間的遊龍劍,已經憑空消失,隻剩下一個鯊皮劍鞘。他連忙轉過身看去,卻剛好看見莫天策向後走去,而對方負在身後的手,正拿著一把殘劍。纖長白皙的手,握住劍柄,遊龍劍透露著寒光的劍身,在莫天策的另外一隻手上,有節奏的拍打著。 對方這是將遊龍劍當成了戒尺,柳宸一陣摸不著頭腦,他剛想出聲詢問,卻瞅見莫天策徑直走到了學堂內的最後一排,直直的衝著徐曉風而去。而此刻的徐曉風,依舊扣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身旁三尺遠的地方,坐著狐劍九。對方雖然注意到了“來者不善”的莫天策,卻並沒有要提醒徐曉風的意思,反而饒有興趣的側眼旁觀,似乎他也覺得手冊枯燥無比,而此刻,看著徐曉風挨揍,也算是一種消遣。徐曉風睡得很熟,他隻感覺眼前閃過一絲光亮,就好似清晨透過窗戶縫隙的第一縷光線一般,隻不過,這一抹光全然沒有清晨陽光的那一絲溫暖,反而帶著幾分寒意。徐曉風緩緩睜開迷糊的雙眼,他嘴巴張了一半,雙手習慣性的向上伸展,似乎是想在伸個懶腰的同時,順便打個哈欠。可他手上的動作,連同著張到了一半的嘴巴,突然全部僵住。因為他看見了一道薄如蟬翼的劍鋒,距離自己的眼睛近的幾乎要撞進他的視野之中。徐曉風猛然大驚,他反射性的向後躲閃,但那道薄如蟬翼的劍鋒,卻似乎知道徐曉風想做什麼一般,竟然也跟著迅速移動,甚至要撞進他的嘴巴裡。徐曉風的身子僵住了,他兩隻眼睛瞪得如同兩顆碩大的銅鈴,那雙眸子中的黑瞳,正在竭儘全力的向下瞥去,就連額頭上,都瞬間布滿了細細麻麻的汗珠子。遊龍劍鋒利的劍鋒,正好卡在徐曉風張了一半的嘴巴內,後者並不明顯的喉結微微滾動,咽下了一口唾沫,同時也被嘴巴內鋒利的劍刃,逼出了一腦門的冷汗。不遠處轉頭看著這裡的柳宸,卻是一臉的嫌棄,他眉頭猛然緊鎖,隻覺得這把劍已經沾上了徐曉風的口水。並非他不相信莫天策的劍術,隻是他患有“輕微”潔癖,所以覺得莫天策此舉實在是有傷大雅。莫天策冷聲問向徐曉風,“睡得香嗎?”話音剛落,他收回了劍鋒,繼續負手而立,鋒利的遊龍劍在他的掌心有節奏的拍打著,隻是這一會,他剛剛拍了兩下,便猛的頓住,一雙眉頭也是緊鎖著,就像是想到了什麼惡心的事情一般,頓時有一種手心沾上了不少粘液的感覺。莫天策收回劍鋒,徐曉風頓時如釋重負,他連忙用手合上下巴,之所以用手,是因為下巴已經僵硬到忘記了該怎樣合攏。他顫顫巍巍的再次咽下一口唾沫,語出驚人,“還…還好…”眾人頓時心中一凜,這小胖子,什麼時候了,竟然還不認錯,敢這麼回複莫天策?不少人暗自敬佩,心想這小胖子竟然如此膽大,刀劍架在了脖子上,竟然還說出了如此高逼格的回複,當真不怕莫天策一個氣不過,直接把他的舌頭給削下來一截?果不其然,莫天策在聽到徐曉風的回複後,嘴角的肌肉竟然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一張本就冷峻的臉,此刻更是陰沉的可怕,就仿佛學堂外,再次籠罩在康都上空的陰霾烏雲。又要下雨了…起先依舊是小雨,同樣十分緊湊,所有人都知道,此刻不宜出行,因為再過一會兒,一場暴雨便會如期而至。即便是劍閣內的街道連同一些曲折小徑中,也沒有了路人的性子,不少人就地躲在了劍閣內部,每五十步便會搭建的一個小亭子內躲雨。亭子裡設有石桌與一些可供人坐下休息的石墩子,桌子上還擺有茶壺,連帶著一盒並不名貴的茶葉。可在這濕氣極重的雨天裡,隻要能品上一口熱乎的甘茶,便已經是很讓人感到幸福的事了。亭子裡什麼人都有,有學生有老師,不少人閒來無事,正在聊天,有眼力尖的火係修行者,正作用一縷真氣,將桌上茶壺內的茶水燒開,並端給老師品嘗。這老師先是誇獎了那名學生對真氣的掌控程度,一句誇讚之詞還未說完,便漠然瞅見,雨幕中有一個身影匆匆而過,似乎他身上抱有急事,所以走的很著急。有一位在亭子裡躲雨的老師,認出了這人的身高和微微佝僂的背影,便抬手打招呼道:“周老師?這下雨天的,走這麼急乾什麼,來亭子裡喝口茶呀。”“不了不了,改天改天!”周老師淌著雨水,身影如同一陣清風拂過,瞬間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內。“嘖嘖,看到了沒,這就是周老師的看家本事乘風步,一溜煙的功夫,人就沒了!”那老師說完,低頭品了一口手中的熱茶,卻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嘴角。好在他身旁那一眾學生並未注意到對方的窘態,此時,他們都翹首以望,仍在為方才周老師的驚鴻之速,而感到震驚。“好輕功啊…”有人出聲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