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風當初從寧遠侯府逃出來的時候,身上是帶了不少寶貝,隻不過這一路上被人坑蒙拐騙,也就敗了個乾淨。又在康都城最後奢侈了一把,身上彆說是行囊了,就連銀錢細軟都沒有幾個大子,最值錢的也就是這身行頭,還有他懷中的那塊寧遠侯掌令了。為了不讓柳宸看出貓膩,他隻能裝模作樣的跟著狐劍九與駝平安二人,回一趟公館。反正宿舍裡有床有被褥,劍閣內又有食堂,他身上還有剛“借”來的百兩銀子,絕對夠他吃一年的了。到那時候,他的老爹氣也就消了,什麼生活費自然就派人送過來了,屆時,自己搖身一變,立馬就變回那個出手闊綽的世子殿下。徐曉風走的太快了,快到柳宸來不及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後者看著三人離去的身影,聳了聳肩膀,自己也朝著反方向走去。他要去的地方,就是他初來劍閣時,莫天策給他安排的住處,雖然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但他隨身的衣物,可都放在那座小彆院裡。於是,柳宸按著記憶中的路線,又在各個佇立於街口的指示牌的指引下,隻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回到了他最初棲息的小彆院內。幸虧柳宸在這裡住了幾天,就連天生路癡的他,也大概記得了這座小院周邊的環境。柳宸深吸一口氣,他總是覺得,這座小院周圍的空氣,要比其他地方乾淨許多。他很喜歡這座小彆院的環境,雖然相對於劍閣內的其他建築而言,這隻是一個位置偏僻,又隻有一間臥房,不上檔次的小房子,但柳宸就是喜歡它周圍的那種寧靜感覺。因為,在這裡,會讓柳宸有一種仍在家中的感覺,當然,這個家指的是青雲縣外,西子湖邊,青雲峰腳下的那幾間小瓦房。柳宸緩緩搖了搖頭,苦笑著驅散了腦海中的回憶,他總覺得自己就跟個老人似的,總是喜歡回憶一些過去的事情。他上前一步,推開院門,手剛剛觸碰到籬笆門時,卻猛的頓住,看著被推開的兩扇籬笆門,柳宸記得,他今日清晨走的時候,院門已經被他用一根木銷反插彆住了。“莫非,是小書童來了…又或者是馮舟舟回來了!”柳宸抬眼打量了一眼院子裡的小屋,正對的小客廳大門敞開著,因為江南地區多雨,比較潮濕,屋子若是不及時通風,便很有可能會返潮,這也是柳宸住在這裡的收獲之一,其實這都是“血”的教訓。他沒想那麼多,畢竟這裡是劍閣,又怎麼會有危險呢?於是,他走進小院,夜風恰好吹拂著生長在羊腸小路兩旁的野草,野草們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那感覺,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壓垮了一般。柳宸走進小客廳,小客廳內沒有掌燈,黑黝黝的一片,除了一張小四角桌,還有幾把椅子之外,空無一物。但臥房上的鎖卻被人撬開了,被打開的銅鎖,正掛在門把手上,就連房門也半掩著。 房間裡有人…柳宸能夠感受到,此時此刻,有一個人正站在臥房內,但他並不確定對方的身份,單從氣息上來看,對方隻是個普通人。“馮舟舟,是你嗎?”柳宸出聲問道,同時上前一步,伸手握在門把上。可就在這時,柳宸突然感受到一股濃烈的危機感,門後那人的氣息驟然攀升,雖然柳宸不能確定對方的修為境界,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門後這人的實力,恐怕不在融元境之下。因為他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力量,這力量他見識過很多次,便是隻有融元境高手才能使用的真元。雖然柳宸被對方強大的氣息波動驚嚇到,但他還是深吸一口,推開了房門。出現在彆院的臥房內,又是融元境修行者,除了莫天策之外,柳宸想不到第二個人,隻是,他不明白的是,莫天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入門後的柳宸,看著那立在窗前,一隻手負在身後的挺拔身影,並沒有主動打招呼,反而同樣一言不發的立在門旁。這時,借助淡淡的月光,柳宸才真正看清了莫天策的身影,後者另外一隻手,正拿著一本書,在窗前翻閱。房間內依舊沒有掌燈,但以莫天策融元境的實力,想要在黑暗中看清幾行字,還是綽綽有餘的。須臾,二人依舊保持著沉默,莫天策似乎看的很入神,又或者,他隻是單純的想要熬一熬柳宸。他伸出另外一隻手,拇指與食指捏起一頁,緩緩翻了一頁,看的出來,他已經看到了這本書的一半。就在莫天策捏紙翻頁時,柳宸突然感覺到雙眼一陣細微的刺痛,就仿佛莫天策方才翻開的不是一張薄紙,而是一把鋒利的劍。“你不害怕嗎?”莫天策開口道,似乎是看的很久了,他微微抬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不怕。”柳宸回應。莫天策眉頭一挑,他回頭看了一眼柳宸,他能感受到,柳宸這次並沒有稱呼自己為先生或者老師,也沒有自稱學生。莫天策緩緩點了點頭,他合上了手中書本,隨手放在了床頭上,而床的另一邊,則是被柳宸疊放整齊的被褥。“這是前朝人沈先寫的,應該喚做浮生,還挺有意思的,能用來打發不少時間。”莫天策淡淡的開口道。柳宸應了一聲,靜靜等待莫天策的下文,他不相信,莫天策來這裡,隻是為了看一本。須臾,莫天策見柳宸沒有說話,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雖然隔著黑暗,但這並不妨礙他看清小屋內的布局。“知道這原來是誰的房間嗎?”莫天策收回目光,說道。柳宸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緊接著,莫天策再次說道:“這房間的主人,叫武雲帆,他素來儉樸勤學,為人又極度自律,除了修行以外,這本《浮生》,大概就是他唯一用來消遣時間的東西了。”武雲帆這個人名柳宸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他一時間實在想不起來,莫天策顯然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出聲補充道:“就是崔白領你入劍閣的那天晚上,出劍想要傷害崔白的那個少年。”柳宸這才想起來這個人,隻是他並不清楚,這人為何要出手刺殺崔白,莫非,是有什麼過節?但緊接著,他又瞬間聯想到了莫天策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意思。若這間彆院是那個武雲帆的住所,那麼為何讓自己住在這裡這麼久?那武雲帆又去了哪裡?於是,柳宸出於好奇,問道:“那武雲帆,又在哪裡?”“死了。”莫天策回應的很快,聲音不冷不熱,可這極其簡短,又沒有溫度的兩個字,落在柳宸的耳邊,就仿佛在心頭敲響一記重錘,讓他心頭一顫,緊接著,跌落深淵,落進一潭冰泉之中。“死的很慘。”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莫天策繼續補充道。聲音中的那份漠然,令柳宸一陣害怕,恍惚之間,柳宸聯想到了很多東西,有昔日在青雲縣中的那一尊珈藍神像,後者那漠視凡間的麵孔,就跟眼下的莫天策,如出一轍。然而這時,柳宸卻又問了一個問題,一個令莫天策感到疑惑的問題。“隻因為他要殺崔白,還是謀殺未遂,所以他就必須死嗎?”柳宸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惆悵,似乎在痛惜一個年輕生命的隕落。“你應該問他為什麼死。”莫天策開口回應,他總覺得柳宸的語氣怪怪的,似乎後者並不在意武雲帆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死的,而是覺得,刺殺失敗的武雲帆,不應該被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