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是第一個回到住宿區的,見其他人還沒有回來,柳宸又覺得這間房內太過淩亂,至少,應該有數十天未被打掃了。他安耐不住心中的不適,出門借著水缸裡的半缸雨水,將整個房間全部打掃了一遍。順帶一提,劍閣似乎對這種單獨的小院“情有獨鐘”,除了那棟藏經閣與另外一座“鶴立雞群”,如劍般筆挺的高塔以外,幾乎每一處建築外,都圍上了一堵白牆灰瓦。所以,當柳宸漫步在占地千畝的劍閣中時,他總有種在一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內漫步的感覺,雖然比起康都而言,劍閣顯然是十分渺小的,但這並不妨礙後者成為一座城中之城。住宿區的布局終於是橫縱成排,井然有序,並且,每一處院落都便有數字,按照甲乙丙丁的順序排列,每個序列中又分一到一百不等。所以,將整個藏經閣包圍起來的住宿區,是十分龐大的,足足占了劍閣總麵積的三成。當然,新生宿舍區成立的初衷,便是為了方便新生們去藏經閣學習。庚字號住宿區距離庚子學堂有些遙遠,但距離柳宸方才去的那一棟小院,並不算遠,所以柳宸才能回來的這麼快。用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柳宸終於將地麵、窗沿、連同一些床腳等犄角旮旯全都用沾了水的抹布清潔一遍。他將自己床位上的被褥鋪好,又將行囊中的物品,放在了床頭小桌旁的衣櫃裡。順帶一提,來到住宿區的柳宸,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具”,雖然隻有一張小的不能再小的書桌,還有一個不算大的衣櫃兼儲物櫃,但有總比沒有要好上很多。以此,柳宸在劍閣內的住宿條件,終於得到了一丁點質的升華,並且,這衣櫃與書桌的抽屜都是帶鎖的,鑰匙已經被人用繩子係在一起,統一放在了每個人的書桌上。柳宸將行囊中的衣物拿出來區分一下,隨後整齊疊好,放入衣櫃中,又將一些沒有什麼用,卻不舍的扔掉的東西,放在了衣櫃下方的儲物間。說是儲物間,其實隻有巴掌大點的地方,才放了幾件東西,就占了一半的空間。隨後,柳宸想了想,又將懷中的婚書,還有母親的那本書,一同放進了儲物間內,並鎖好了櫃門。畢竟,將婚書一直帶在身上,總歸是有些不方便的,先前因為趕路,所以這婚書一直貼身攜帶。出乎柳宸意料的是,無論是婚書還是母親的筆記,似乎材質都是紙張中的上品,還做過某些特殊的防水處理,即便是遇到連日下雨的天氣,也不會因為潮濕破壞紙張。但現在既然有了能存放他們的地方,柳宸也就沒有必要時時刻刻貼身存放了。做完這一切之後,見徐曉風三人還未回來,柳宸也自覺無聊,索性合衣躺在了**。現在距離劍閣內的宵禁,還有一段時間,料想徐曉風幾人應該能及時回來。 為了打發時間,柳宸隨手摸到了那本從武雲帆住處帶回來的隨筆。就著床頭小桌上的油燈,柳宸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伸手摸了摸破舊的封麵,隨後打開了書的扉頁。依舊如同上次看到的那樣,作者第一行的簡介,實屬無聊,新婚夫婦,為謀生計而兩地分居…在最後一行,作者用了數十字作為引子,隻見那潦草中帶著幾分工整的小字如此寫道:“苟不記之筆墨,未免有辜彼蒼之厚。”意思就是,如果不用筆墨來記錄自己的經曆,未免太辜負了蒼天的厚恩。隨後有些些零丁小字,大概的意思便是,作者自嘲學問不高,寫不出什麼曠古爍今的著名詩句,以下用來描寫的,不過都是一些真情實意的事實罷了。第一卷是以閨房之樂開頭的,前幾頁講的無非就是主人公欣賞女主人公的才思雋秀,卻也不忍心看她受苦,便對母親說:“若為兒子選媳婦,非芸娘不娶。”主人公母親也頗為喜歡“芸娘”,便定下了這門婚事,那時,正是永嘉七年末。柳宸記得,年號永嘉是陳國立國不到五十年的事情,當然,這裡的陳國,是指那個剛剛統一了神州大陸的新生的帝國。隻是從永嘉七年末端開始,時任陳帝突然駕崩,他留下的繼承人實在太過年幼,無法駕馭朝綱,這才給了同宗有實力的親王們,爭奪帝位的野心。也正因如此,這個年輕的帝國,才被長達十年之久的內亂耗儘了人力,給了北方其他五大異族南下入侵的機會。這也直接導致了陳國的覆滅,直到武皇帝正式在康都稱帝,複辟陳氏江山,這期間長達二十年的割據混戰,被老一輩的人稱之為“黑暗年代”。不過,如今那些小時候見證了那段絕望歲月的老人們,除了道德宗的太上宗主之外,基本上都已駕鶴西去,不在人世了。因此這段極為混亂血腥的三十年屈辱史,隻會在史書上留下寥寥數筆,然後蓋上灰塵,被人們遺忘,被歲月遺忘。也就是說,原本以經商為主的沈先家族,正是從這時起,隨著整個帝國的走勢,一同沉向深淵的。也怪不得,他會在他人的幫助下,前往相對異鄉謀生。從富貴到落寞,作者隻用了寥寥數筆,便勾勒出那種,在大勢所趨之下,普通人的無力感。隻是,柳宸還來不及感慨,便聽見有人打開了房門,抬頭看去,原來是徐曉風三人回來了。徐曉風兩手扣扣,一進門便看到了柳宸,他神色一愣,連忙將兩隻手,抄進黑衣兩側的口袋裡,裝作沒有看見柳宸,低著頭走到自己的床邊,脫了鞋就仰頭大睡起來。柳宸也呆愣片刻,他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徐曉風真的是一點行囊也沒有,怪不得他會勒索那個尉遲飛楚一筆不菲的錢銀。畢竟,以徐曉風的家勢,他要來康都,又怎會什麼都不帶,就算沒有配置華貴的馬車代步,也總會添置些家具什麼的吧?如此看來,恐怕徐曉風來劍閣並沒有那麼簡單,哪有當爹的會讓自己的兒子,在外地去過清貧日子的。莫非,寧遠侯另得新歡?所以,才冷落了自己的親兒子?一瞬間,無數想法在柳宸的腦袋裡飛竄,今日白天,通過與徐曉風交流,柳宸也隱約得知,對方的母親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而徐侯可能已經單身很久了。這對於其他權貴來說,簡直就是一塊肥肉,想來這些年,受人委托的媒人們,應該已經把寧遠侯府的大門檻給踩了個稀巴爛吧?柳宸瞬間有些同情徐曉風了,畢竟,他從前也是柳家嫡長孫,更是親身體驗過,那種從雲端之上跌落到泥巴裡的感覺。不過,此時的徐曉風自然不知道柳宸的想法,不然,以他的性子,定要好好上前據理力爭一番。他父親很疼愛他,隻不過是他自己未被了寧遠侯的意願,偷偷跑到康都來的,而寧遠侯之所以還沒有派人來尋,多半還是在氣頭上罷了。緊接著,駝平安與狐劍九也回來了,狐劍九的行囊不多,也就一個小包裹,而駝平安的行囊,就有些嚇到柳宸了。柳宸隨手將手放在書桌上,主動上前幫助駝平安,後者背後背著一個足足有他兩倍大的包裹,手中又提了很多琳琅滿目的小行囊。在柳宸的幫助下,駝平安塞滿了衣櫃與那巴掌大小的儲物間,又將其他東西全都放在了床底下,這才避免了外露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