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拉沒有回應戈爾薩,她如剪紙一般的身軀在原地轉了一圈。幾個學徒忍不住偷偷看過來。他們平時很少見到塔主,更是幾乎沒有見過優拉夫人。有一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次複活實驗,是為了塔主的愛人。“優拉?”戈爾薩再次喚了優拉一聲,聲音低了兩度。黑色的剪影慢了半拍才回神,如夢初醒一般,喃喃地說道:“我去看看他們。”說完,她也不顧戈爾薩的反應,就繞著小花園走了一圈。其實這裡部分學徒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工作,但並沒有人說要離開。當優拉走過這些人,他們就會全身僵硬,但等優拉薄如紙片的身軀遠離,他們又會偷偷抬眼去瞄對方的背影。幾個導師倒是會大大方方地和優拉打招呼,但都沒有得到她的回應。索爾還在做著最後的調整,但在優拉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放下手裡的燒杯,對著她點頭行禮。他停下動作其實更多是為了防著優拉突然或者暗中做什麼,因此在行禮時,他的神經也是緊繃的。優拉緩緩掃過全場,視線並沒有在索爾身上停留。索爾突然有一種感覺,她並不是在觀察眾人的工作——而是在告彆。戈爾薩突然放棄藍水魄,改用索爾選擇的藥劑,恐怕是破壞了他們的布置。大部分材料都是索爾從第一、第二庫房裡拿出來的。其他特殊的材料則由導師們自己攜帶。但想在原材料上做手腳是很難的。這些材料既珍稀又脆弱,若是加了什麼其他有害的物質,很容易就能在外表上看出來。但半成品藥劑就不一樣了,添加劑太多,誰知道裡麵有什麼成分。這也是戈爾薩讓他們現場配製所有藥劑的原因。儘管很費時間,但是可以防止有人動手腳。自然,這番操作也會讓想要動手腳的人絕望。在沉默而壓抑的氣氛中,優拉在小花園內部轉了一圈。她抬頭最後望了一眼天空,才回到戈爾薩身邊,靜靜地佇立。其他人忙忙碌碌,似乎與她這個被複活的對象毫無乾係。終於,在太陽開始往西走的時候,索爾也完成了他的任務。坩堝裡的東西終於變成了散發著下水道般惡心氣味的銀色藥劑。索爾長舒了一口氣,摸了摸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液。“真是……不過總算有驚無險地完成了。”索爾長舒一口氣。戈爾薩做的任何決定還真是不和人打招呼。當然,以他的地位實力,還真可以一拍腦門決定任何事。“小心,這個藥劑揮發性很強,我來幫你封裝。”朗姆導師也配合索爾拿起桌子上的玻璃圓球。他將圓球的小蓋子擰開,待索爾小心翼翼將所有溶液倒進去後,立刻將蓋子蓋上去,隨後啟動玻璃球上的微型法陣,將溶液的魔力波動和藥劑揮發全部困在裡麵。 同時,卡茲導師也處理完手裡的殘餘走過來,滿心複雜地盯著索爾手裡的藥劑。另一邊,古多導師從可麗手裡接過相同的球形玻璃器皿,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既然這次的藥劑配製是由你主導,那這次的藥劑導入也就交給你吧。”朗姆導師卻將手裡的藥劑重新交回到索爾手中。而按照原來的計劃,他才是那個去導入藥劑的人。卡茲導師卻皺著眉說:“這樣大的事情索爾還沒有參與過,還是讓我來吧。”說著,他就要從索爾手裡拿走藥劑。“讓索爾來吧。”此時,身後的戈爾薩卻帶著笑意打斷了卡茲的動作,“他也經曆過不少大事了。”卡茲聞言,隻得收回手。“不用緊張,有些步驟可以在心中過一遍再操作。你這一步隻是導入藥劑,並不需要多快的反應,還是要以穩為主。”卡茲低聲而快速地囑咐著索爾。看出卡茲導師是很認真地在囑咐自己,索爾有些感動,但現在他需要保持冷靜,因此隻是對卡茲導師點點頭,便捧著球形器皿走向已經繪製完畢的中型巫術法陣。這個巫術法陣麵積不大,以一個銳角三角形為基礎底盤,每個角上還套著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形法陣。占地麵積不過一間臥室大小,但法陣內部卻異常複雜。最關鍵的位置,是戈爾薩親自繪製的。其他人都沒能插上手。索爾捧著藥劑,穩穩地走到左邊底角的圓形法陣上,沒有分神觀察法陣上的符文。與此同時,古多導師也捧著他手裡同樣的球形玻璃器皿站在另一個底角的圓形法陣中。他喉嚨“咕咚”一聲,似乎咽了什麼東西,隨後側頭對著索爾笑笑,“我還以為會是卡茲與我一同站在這裡。沒想到是你個小家夥。不過這樣也好……”索爾一愣,不知道古多是什麼意思。“好了,其他人退出花園。”戈爾薩僵硬地站起身,抬手解開領子上的係帶,將黑色的寬大鬥篷拋到身後。“嘶——”索爾身後響起了幾聲低低的吸氣音。一身粉色繃帶,身量纖細高挑的戈爾薩即使在白天出現,也極具衝擊力。他墊著腳尖,一步一步走到三角法陣的頂角處。當戈爾薩在最後一個圓形法陣內站定,其他人已經全部退出了花園的圍欄。但沒有人真的離開。他們看著戈爾薩臉上露出驚詫又敬畏的表情。很多學徒都是第一次見到戈爾薩的樣子。以前的三級學徒,往往也隻見過全身都藏在鬥篷裡的塔主。在儀式開始前,索爾快速地掃過周邊的人。莫妮卡和傑羅站得最遠,在一眾學徒的身後,其他幾個導師都在圍欄附近聚精會神地看著。索爾收回視線時,突然注意到羅凱竟然就站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圍欄處。他立刻高度警惕起來。他還沒有忘記,自己身上還有一個暗示咒語“摔碎它。”索爾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藥劑,咬緊牙關。也許他們已經料到,戈爾薩看中自己就很可能會讓自己輔助進行實驗,所以才會給自己下這個暗示咒語。可是,就算索爾真的不小心摔碎了這份藥劑,也可以重新配製一份……難道戈爾薩導師的最終測試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重來?還是摔碎後法陣會發生異變?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儘管戈爾薩導師突然改變了主導藥劑的事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但也不意味著這次實驗就絕對不會出現意外了。這時,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從戈爾薩的身上散發出來,喚回了索爾的注意力。視野瞬間變成了一片蒼白。他立刻調動精神力,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道白光從戈爾薩身上散開,變成了一個半球屏障,扣住法陣中的三人,然後逐漸擴大,直到覆蓋住整個巫術法陣才停止膨脹。散發著刺眼白光的屏障剛一停止變化,地上就冒出無數細小的黑色圓點——那是在場所有人被戈爾薩嚇跑的影子。它們蹦蹦跳跳地穿過三人的身體,跳到了刺目的屏障上,用自己的身軀遮擋了耀眼的白光。當所有的陰影覆蓋住屏障,刺目的白光便同時消失。一個巨大的灰色不透明半球,將三人以及一直站在戈爾薩身後的黑影優拉覆蓋在裡麵。這下,外麵的人竟然什麼都看不見了。又是幾聲低低的議論響起,學徒們顯然沒有想到法術開始時,他們竟然什麼都看不到了。這顯然讓滿心想旁觀複活巫術的人極度失望。四個導師倒是沒有太過意外,隻是看著黑色的屏障,目光都很複雜。人群中,可麗漸漸握緊了拳頭,墊著腳,抬著下巴,努力地眺望著,似乎這樣目光就能穿透灰色屏障,看到裡麵的場景。驕傲的少女,難得的犯傻。而被眾人注視的屏障內部。戈爾薩胸口處的繃帶向兩邊裂開。裂口一直張開足有二十厘米。他將手伸進去,在幾聲“咕嘰咕嘰”的血肉摩擦聲中,緩慢又艱難地掏出了半個人頭。索爾忍不住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艱難。隨後,他就看見塔主從身體裡,掏出了孔莎的半個頭顱。此時的孔莎雙眼緊閉,蒼白如模具。而在孔莎的頭頂,還有一截拇指長的紅色蠟燭,正在靜靜地燃燒。戈爾薩抬起另一隻手掐滅了火焰。紅燭刹那間融化,順著孔莎棕色的長發流到額頭,又順著她緊閉的眼角滴落。一聲抽泣自孔莎的頭頂響起。“求求你,殺了我。”索爾一愣,這不是他以前經常從木偶娃娃那裡聽到的“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