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稀,但月色卻是極美,微風輕輕撫摸著水麵,好一番靜謐的風光。驀地水中竄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將水中的月亮攪碎。矮小一些的似乎是個女子,濕透的身體被風拂過,也是極冷。她雙臂環抱,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另一個高大身影轉身又跳入水中,不多時又爬上岸來,手中多了一柄長刀。今夜無風,河麵幾乎沒有波浪,天上繁星點點,雖然隻是半月,仍照得河麵亮堂堂。背上宋兮妍,江源在小路上疾馳,既然不打算上報,兩人出城之事就不能讓人發現。在路上就和宋兮妍串好了口供,江源帶她劃船,夜裡漆黑,宋兮妍不慎落水,被江源救起。若是他們問責,隻管甩鍋給江源。宋老一向嚴厲,回去後宋兮妍免不了責罰,甩給江源,他一個開竅期,宋老也沒有太多管教權力,能少罰一點是一點。至於宋老對自己的看法,江源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不打算做官。十裡的路程,就算走小路,江源也隻需要一刻鐘。耳畔風聲呼嘯,江源忽然聽到細如蚊哼的聲音:“對不起。”江源有些驚訝,好好的道歉乾什麼?“我,我今天太冒失了,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甚至差點害死你,還讓你為難......”少女聲音很小很小,若不是江源開了耳竅,怕隻會當風聲略過。少女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我平時不是這樣的......真的。”“嗯,我相信你。”“是那個怪頭,它能引起人心底的欲望,發現你不見蹤影,我也不該冒冒失失跟下去。”貪婪是欲望,好奇也是欲望,宋兮妍變強考入書院也是欲望。想到這,江源心底一沉,往後自己應當更加小心。程家就在隔壁,開竅期高手雖然沒有,但隻要找個人在外麵幫他打開機關,隨便是誰都可以。雖然之後會被調查,畢竟在誰家裡發現一個鎮壓超級“魔頭”的封印,都不會是小問題,但也比冒險丟了性命要好。“你的劍是宋爺爺送你的嗎?好厲害。”江源見少女有些尷尬,主動岔開話題。“是爺爺以前求學時的佩劍,爺爺溫養了二十多年,後來升官後有了官劍,再後來我開始讀書,爺爺就送給我了。”宋兮妍回憶著。“它本來是一把普通鐵劍,後來逐漸有了靈氣,隱約有變成寶兵的趨勢,今天被魔氣刺激,提前蛻變。隻是還未蛻變完全,算不得真正的寶兵。”煉體期使凡器,開竅期用利器,小天地境界強者才能駕馭寶兵。宋家不愧是京城家族,不光見識廣,底蘊也深厚。“你見過這把刀嗎?我看著像是朝廷的製式武器。”由於背著宋兮妍,江源把上衣撕成布條,裹住長刀,掛在身前。 之前魔氣消退後,他讓宋兮妍仔細看過,刀上沒有魔氣殘留。宋兮妍思索一會,遲疑道:“看上去是鐵爪神探的佩刀,他們擔任糾察職責,我知道的不多,即使在京城也很神秘。”懂了,和錦衣衛一樣嘛,不知道他們頭頭是不是個武功高強的老太監。“對了,你知道那個魔頭和書頁的來曆嗎?”“那魔頭應該是上古時代的外魔,爺爺和朋友閒談時提到過。那書頁應該是聖人書上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聖人所寫。”少女聲音軟軟糯糯,在江源耳畔解釋道。兩人來到城牆附近,崗哨鬆散,城門緊閉。完全不像是巡撫孫女失蹤後的樣子。看來兩人失蹤沒人發現,兩人鬆了一口氣。繞到西城牆,從南往北邊數第六個垛子附近,果然有兩個乞丐,麵前擺著破碗,一個蜷縮起來睡覺,另一個耷拉著眼警戒周圍。江源走過去,並未放下宋兮妍,冷冷道:“進城。”坐著的那乞丐抬抬眼皮,伸出手道:“暗標。”江源拿出一個銀鋌,丟在地上:“兩人。”乞丐拿起地上銀元寶,手中掂量兩下:“啞巴。”江源沒聽懂,背上的宋兮妍也沒聽懂。是個毛頭小子,聽不懂江湖渾話。那乞丐眼中貪婪之色浮現,舔舔嘴唇道:“隻能過一個人。”地上睡覺的乞丐忽然站起,朝著那乞丐劈頭蓋臉邊打邊罵。“你他娘的招子放亮點,你他媽想錢想瘋了......”然後對著江源陪笑道:“二少,他新來的沒認出是您,您行行好,大人不記小人過,把他當個屁給放了。”那人衣衫襤褸,肩膀處露出半個紅色蛇頭。江源認得那標記,是赤蛇幫的小頭目。見江源點頭,那小頭目起身,在一塊牆磚上節奏起伏的敲了好幾下接著說道:“亮敞的團子,腥的。”兩塊磚被推了出來,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小頭目恭敬道:“二少您請。”宋兮妍給江源開了夜視,江源彎腰往裡看,隻有三四十公分高,六十公分寬,兩邊每隔一米就有枕木加固。中間距離勉強可以讓一個成年人爬過去。這城牆足有十幾米厚,他們竟然將裡麵挖穿。在城牆中部,還有一個凹槽,凹槽裡麵蜷著一個人,此時那人蜷在裡麵,背對著外邊,讓出中間通道。江源放下宋兮妍,將身子探入洞內,三兩下身子就鑽了進去。宋兮妍也跟在他身後,當宋兮妍從另外一頭鑽出來時,正看到另外兩個乞丐對江源點頭哈腰,一口一個二少叫著。江源很明顯的感受到,宋兮妍看自己的眼神變了。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江源背著宋兮妍走在路上,少女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地頭蛇?”“你聽我解釋......”這話一出口,江源感覺氣氛都微妙了起來。乾咳一聲掩飾自己尷尬道:“我家世代經商,父親是小天地的強者,城內第一大高手,赤蛇幫的現任幫主是我父親的徒弟之一,經常請我父親吃飯,我也跟著去過幾次。外頭那人是赤蛇幫的一個小頭目,可能是見過我幾次記下了我的長相。”父親的那些弟子,在父親失蹤後,也幫襯過自己,但在殷瑨山警告後,都斷了來往,江源隻模糊記得,除了赤蛇幫,好像都離開了泗水城。宋兮妍鬆了一口氣,商賈雖然是賤籍,但隻要不是幫派分子就行。躲開打更的更夫,江源從後院翻牆進入江府。“少,少爺?”王伯看清來人,丟下手裡的柴刀,他剛才還以為是家裡進了賊。“少爺你怎麼回來了?你和宋小姐渾身怎麼濕成這樣?”“我遊船掉到水裡,多虧江大哥救我上岸。”宋兮妍解釋道。江源沒好氣瞪了王伯一眼:“還不快去燒水。”趁著王伯燒水的空擋,江源來到臥室,翻找起自己以前的衣物。“宋姑娘,今日實在匆忙,明日再帶你去買些日用品。宋老賑災估計要在泗水呆上一段時間。這兩件我還沒穿過,你先將就一下。”交代完宋兮妍一些事,江源來到廚房,剁碎生薑,拍兩根蔥,準備熬煮一碗薑湯。江源是開竅期武夫,彆說隻是在水裡泡泡澡吹吹冷風,就算是臘月天,他在泗水河裡漂上一天都行。但宋兮妍隻是個普通人,饑寒交迫了一天,隻怕是給她凍壞了。這小姑娘也真是的,性子倔,在密道裡凍得發抖也不吭聲。忽然他愣住了,怎麼總感覺今天有事沒做呢?開竅期實力強勁,但消耗也大,直到七竅齊開,內息循環可自成一體時,飯量才會縮小。若說一頓不吃是什麼感受,普通人可能是餓得厲害,但武者會告訴你,什麼叫餓得發慌,餓得眼睛冒綠光。比如說程涵雙,她現在餓極了,今天早上隻吃一頓,而且還是那種沒什麼油水的早餐。想起來那小家丁說著什麼:“早上太油膩對身體不好,得吃點清淡的。”程涵雙就氣得更厲害了,又餓又氣。就要大魚大肉,就要大魚大肉!清淡飲食去死吧!不知咋回事,那小家丁不投喂也就算了,自己府上也沒人來給自己送飯了。她現在躺在草席上,已經快要餓出幻覺了。“咚,咚!”“咚,咚!”外麵傳來更夫的喊聲:“二更天,二更天。”這都二更天了,怎麼還沒人來,是不是都把我忘記了。這下壞了,又氣又餓還傷心,眼角淚水忍不住地往下淌。我要吃肉,嗚嗚嗚,我要吃肉......氣和困交織在一起,迷迷糊糊的程涵雙猛然做起,好香的肉味!瓊鼻聳動,使勁捕捉空氣中的味道。隨後四仰八叉躺在草席上,哪有肉味啊,自己怕是餓出幻覺了。忽然又馬上彈起,真的是肉!而且越來約濃鬱了!而且就在那麵牆外麵!黑暗中,一雙眼睛綠幽幽的,隔著牆,灼灼盯著江家院子,似乎是要將牆壁洞穿。是那個小家丁?本就很餓的肚子,在香氣的刺激下更加饑餓,程涵雙感覺自己能吞下一整隻牛。江源開了耳竅,隔著牆壁,自是能聽見那邊的動靜。這姑娘怕是餓壞了吧。江源用的是家裡最大的湯碗,為了加快做飯進度,他強行使用內息外放,衝擊食物,力求能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投喂。由於擔心自己實驗失敗,他隻做了一個人的分量。不得不說內息,也可以叫真氣,十分奇妙,用它衝刷之下,食材蛋白質變性的速度極快。據說在小天地境界後,真氣更是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抱歉啊,今天去忙彆的事了,現在才回府。餓壞了吧。”“沒事,沒事,隻有一點餓,我平常吃的就少。”程涵雙,矜持!矜持!程家大小姐的氣度要拿出來!江源嘴角一抽:“行,我這就給你送過來。”那小手飛快伸出,迫不及待地揮舞。江源縱身上牆,海碗交給小手。等江源落地,隔壁已經傳來咀嚼聲了。什麼是玉盤珍饈?什麼是人間美味?程涵雙此時十分確定,手裡這碗就是!聽著對麵隻顧著吃,江源笑著搖搖頭,轉身離去,還有個也餓了一天咧。江源沒拿油燈,摸黑走在走廊裡,遠遠見著一盞油燈,忽閃忽閃地走向自己。“那個,浴室怎麼走?”“沿著走廊一直走,過兩個院子三排屋子,再左轉走七十步就到了。”江源看著黑黢黢的院子,宋兮妍手裡油燈被風吹得忽閃忽閃:“算了,我帶你過去。”宋兮妍困頓的厲害,揉揉眼跟在江源身後。幫小姑娘倒好水,江源關上門窗退了出去。來到火房一看,王伯還在吭哧吭哧燒水。察覺到江源過來,王伯裂開嘴角道:“少爺,俺燒到第四鍋咧。”將王伯趕去廚房處理食材,江源打來井水略微衝洗,也進入廚房做菜。宋兮妍洗得很慢,一是還未曾習慣獨自洗漱,無論是爹爹被抓後,還是南下賑災後,基本都有侍女服侍。二是困頓的厲害,同時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第一次和家人分離,第一次離家那麼遠,第一次借住在陌生人家裡。好像也不算陌生人,江源和她雖隻認識一天,但兩人已經算是生死之交。最重要的是自己獲得了變強、改變命運的機會。徐姐姐說過,有了機會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這樣才不會後悔,我好像理解了一點。不愧是徐姐姐,去年以第一的成績考入書院,她那麼聰明,對我又那麼好,說的話又對。當時沈侯家拿著婚約找到書院,書院山主都出麵給徐姐姐撐腰。那日徐姐姐一襲鵝黃衣裙,不施粉黛,宛如高山上的白雪,不入人間。拿著書卷,輕飄飄隻說了兩個字:“不嫁。”便飄然離去。我以後一定會成為徐姐姐那樣的人!想到這裡,宋兮妍眼神發亮,亮得驚人。......從浴室走出,宋兮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老遠就聽見江源在罵人。“王伯!你給我上桌吃!蹲在廚房像什麼樣子?”江源扯著王伯衣服,王伯卻使勁往嘴裡刨飯。雖然挨了罵,但王伯臉上笑容卻收不住。少爺喊俺上桌吃飯,那是把俺當自己人咧!心裡美滋滋的,但嘴上卻還是拒絕道:“少爺,哪有下人和家主一起吃飯的道理呢?俺衣服都要被扯爛咧。”王伯沉臀曲腿,擺出馬步姿態,仿佛腳下生根,任憑江源如何推搡,他都屹然不動。江源開了耳竅,算兩竅境界,但王伯開了三竅,又久經磨煉,若是真不想動,江源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看到宋兮妍不住往這瞄,江源暗罵一聲,這萬惡的封建王朝。瞪了王伯一眼,招呼小姑娘進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