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方露出一小角，給大地帶來一縷陽光，灰蒙的天際拉開一道金黃光幕，深夜積累下的陰霾漸漸散去。天尚未放亮，卻將要變亮。起得最早的農夫正從睡夢中悠悠轉醒，借著灰蒙的日色，起床穿衣準備下地乾活。一年之際在於春，一天之際在於晨，這話到夏天最是適用。南方的夏天，驕陽酷暑，太陽直曬，正午天地裡烤得更炭火爐似的，火熱熱，剛插下的秧苗歪頭倒杆，一株株萎靡不振，人這時下地乾活，彆提有多遭罪。有經驗的農夫會趁天剛放亮，太陽還不那麼毒辣時，下到地裡，除草施肥，省得正中午豔陽高掛時候出來遭罪。和往常一樣，台頭村的張大爺從睡夢中醒來，推一推旁邊婆姨，自個穿上衣服，從院外挑水進屋。不過多久，煙囪中飄起淡淡炊煙。張大爺吃了兩大碗米粥，背上農具往村後山自個家的三畝薄田走去，沿途路上遇到幾個相熟的夥計，當上招呼。剛出了村子，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從雁山最深處傳來。“嗚嗚嗚……”嘹亮的號角聲響徹整片天際。一陣接著一陣，這號角聲好像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讓聽到的人不由自主止步。“這是哪裡傳來的號角聲？”“是誰家的兒郎這般胡鬨，大清早起來吹號子，還讓不讓村裡人睡覺了。”“這聲音好生奇怪，應該從雁山中傳來，卻好像就在耳邊響起。”幾位村民議論紛紛。哐當！張大爺手中攥緊的鋤頭掉落在地，接著他整個人搖晃不止，像是得了癲癇，將是要站不穩了。“張叔，你這是怎麼了？”有人上前詢問。張大爺雙腿打顫，伸出手抖動的右指指向遠處的雁山。“大……大事不好，快……叫村裡人趕緊逃命去……”“我說老張啊，不就是山裡有人吹號子嘛，犯不著大驚小怪的，沒準是哪戶住在深山裡的人家剛從鎮上買到號子，一大早起來就吹上了。”相識的人毫不在意道。他沒想過，如今雁山裡哪能住得了活人。雁山精怪複蘇，大肆殺戒，四周村落人人自危，每天都有人遇害，誰吃了豹子膽敢住到山裡頭去。不出一夜，保準被精怪抓去生吞了。“禍事至已……禍事至已！”張大爺兩腿一軟，跪倒在地，哭喊著。“張叔，張叔，你倒是說說這號子有什麼來曆？值得您如此慌張？”有年輕人急忙上前，一把托住他，詢問號子的來曆。“這是山裡的大王聚眾點兵的號角聲。”張大爺被人攙扶起，一雙渾濁的眼中儘是滿滿的無助和恐懼。他回憶起往事，想起祖輩的叮囑，“我聽我爺爺說起過，前朝大亂，格沁人進關前，山裡的妖怪猖獗，四處殺戮。等到有一天，山裡響起號角聲，無數的妖怪在領頭大妖的帶領下衝殺出來，鋪天蓋地的妖怪，有的有一座山這麼高，有的張著巨大的翅膀。他們逢人便殺，逢村便燒，一路燒殺直到打到明州城腳下。” 現在的台頭村村民多是格沁朝建立後遷移過來的，每逢新朝取代舊朝，民間因人口損失，會出現大量無主的荒地，尤其是台頭村這一臨近雁山的重災區。其他的村民不知道這段往事，可張大爺祖輩世世代代居住台頭村，當年曾親眼目睹群妖下山的場景，將其以口口相傳的方式流傳給後人。“但凡聽到雁山中傳出號角聲，意味著山裡的妖怪要下山吃人了！”張大爺想起先輩的警示，一把推開攙扶他的後生，大喊道：“快跑，速速去通知村裡人，趕緊離開村子，山裡的妖怪馬上要下山了，大禍要臨頭了！”張大爺一下子仿佛年輕三十歲，邊蹦邊跳朝村裡跑去。“這老張不知得了什麼病，一大早瘋瘋癲癲的。”有人不相信張大爺的胡言亂語，扛著鋤頭繼續向前走。等他察覺到無人跟上，回頭叫喚，見那幾人呆呆站立在原地。“他們還聽信那糟老頭的胡話？”“你倒是給我說說，這山裡妖怪橫行，誰能住在山裡頭活到第二天。”說完，旁邊幾人撒腿就跑。此事千真萬確，山裡麵絕不可能有人住，裡麵傳出的號角聲，不是妖怪吹的還能是誰。這一群人一哄而散，將妖怪下山的消息傳遍整個台頭村。……林庶靈在號角聲響起的那一刻立刻清醒，他的耳朵比張大爺要靈敏十倍，幾乎一下子分辨出號角聲的方位。來自深山，距離村子有十裡遠，那裡是精怪的地盤，根本不可能有活人。他敢肯定號角聲隻可能源自精怪，那麼目的不言而喻，山裡的精怪首領在吹號角召集手下，前日南山大王死在他手裡。雁山的精怪要下山為那頭水牛怪報仇來了。林庶靈猛地起身，衣服來不及穿戴整齊，跑進裡屋，叫姑娘起床。“伊伊，快醒醒，不能再睡了？”林伊伊睜開蒙矓睡眼：“哥這才幾時，天都沒亮呢，讓我在睡一會兒，等會兒起來給你做飯。”“還想著吃，山裡的精怪要下山吃人。你再不起來，等會兒是你吃飯，還是精怪吃你可沒個準。”林庶靈彈指，運用彈石之法化出一股巧勁彈在姑娘額頭，將姑娘從睡夢中打醒。林伊伊吃痛，人一下子清醒，仔細回味林庶靈所說的話，大吃一驚。她不會認為一向嚴肅的林庶靈會開這種玩笑，她也相信林庶靈，曾經親手擊殺精怪的男人對精怪絕對是一等一的了解。“哥，你先出去，我換身衣服就出來。”“這都啥時候還換衣服，你趕緊收拾妥當，帶上幾件換洗的衣裳，我帶你去夏戈挺那借住兩天。”林庶靈氣得急跺腳，他也沒辦法，隻得等姑娘穿戴妥當，不然總不能卷起被子扛著人走。“你是說，戈挺哥哥也在這附近？”“昨日我聽到傳聞，有人帶著城衛營士兵封山要圍剿雁山精怪，這諾大的明州除了你戈挺哥哥，還有誰有這魄力。”當下，唯有夏戈挺可救雁山附近幾村的百姓。林庶靈等林伊伊收拾妥當，一把背起姑娘出門，臨走時不忘告訴陳伯陳嫂趕緊逃命，望村西方向跑。他見村裡人慌慌張張收拾行囊，一看是有人提早發現玄機，趕忙大喊一聲：“西方有新政府大軍，大夥趕緊上那避避。”林庶靈背著林伊伊在前引路，後頭的村民攜兒帶女緊跟其後。三人成虎，有張大爺和林庶靈帶頭，那些不願相信山裡出精怪的人家也跟著收拾東西，隨大部分去避難。隻是林庶靈不知道，雁山精怪的目標就是他，他帶著村裡不是在逃命，而是正將精怪引向城衛營駐地。天空，上千米高度，有一雙眼睛早早鎖住林庶靈，可底下的人絲毫未曾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監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