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陣營選手休息區。
雲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場中那個名叫淩羽的少年。
從第一次在名單上看到他的資料時,她就開始觀察了。
這個孩子……
長得太像了。
那眉眼,那臉部的輪廓,尤其是此刻他褪去偽裝後。
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堅毅與執著……
簡直……
像誰呢?
像……她早已死去的師父……
雲渺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她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如果……如果師父當年。
真的把那個孩子生了下來……那孩子,又去了哪裡……
不,不對……
雲渺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腦海中那個荒唐的念頭。
我記得很清楚……
當年,暗星滅了背棺人滿門的那一天。
師父她……也同樣死在了那頭恐怖的原初之獸的手中……
師父的孩子,在那場浩劫中,根本不應該還活著……
但……
萬一呢?
萬一……他還活著?
如果他還活著,那他這些年,又是怎麼過來的?
又是怎麼……落到了墨巧的手裡,還成了她的弟子……
無數的疑問和猜測,如同瘋狂滋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雲渺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集中精神,雲渺。”
一個冷靜的聲音,在雲渺身邊響起。
是墨羽。
她沒有回頭,目光依舊緊緊鎖定著賽場,但顯然已經察覺到了雲渺的失態。
“我不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但現在,淩羽還在戰鬥。”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支援他,分析場上的每一個變化。”
墨羽的聲音,將雲渺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目光重新聚焦於比賽。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墨羽的心中,其實也充滿了詫異。
這個叫淩羽的孩子,確實並非看上去那麼“小白”。
他的心智、演技和對戰機的把握,都遠超出了他的年齡。
不過……倒也對。
墨羽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了一絲。
畢竟,是自己那個鬼精鬼精的妹妹,親手教出來的徒弟。
這腦子再笨,也應該……有點東西。
“是我小看你了,弟弟……”
蕾雅的聲音,失去了之前所有的嬌媚和溫度,變得如同機械般冰冷。
她緩緩地活動著手腕和腳踝,關節處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身上那些不協調的僵硬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但是……你這樣玩弄姐姐的心,也確實……不應該。”
淩羽已經平複了呼吸,他警惕地看著蕾雅,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了防禦姿態。
“我……會拿下這場比賽的勝利。”
他的聲音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是嗎?”
蕾雅不笑了。
她臉上的表情單元,似乎真的被剛才那記猛烈的雷爆攻擊給破壞了。
此刻,她那張完美的俏臉上,隻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一步一步地,朝著淩羽走了過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既然你這麼喜歡戰鬥……”
“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話音未落,蕾雅的眼中,突然閃爍起了妖異的紅色光芒。
一道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音,似乎直接在她的核心係統中響起。
【模式轉換中……】
【普羅米修斯終端已授權……】
【最新型‘剿滅型’仿生人數據天罰已植入……】
【數據匹配完成……核心轉化……】
“如你所願,小弟弟……”
“戰鬥吧。”
說話間,蕾雅的身影,突然從原地消失了。
那速度,快到極致。
甚至超越了之前純粹的奔跑。
淩羽的瞳孔猛地放大到極限,他隻覺得眼前一花。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瞬間籠罩全身。
他還沒來得及催動體內的雷電力量,腹部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蕾雅已經閃身來到了他的身前,一記勢大力沉的膝撞,狠狠地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唔!”
淩羽的身體瞬間弓成了蝦米狀,劇痛讓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差點直接吐出來。
蕾雅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她一把拽住了淩羽的頭發,在他身體因為劇痛而弓起的瞬間。
順勢將他整個人掄起,然後重重地摔翻在地。
緊接著,她那看似纖細的膝蓋,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地砸在了淩羽的胸腔之上。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隱約響起。
“哇——!”
淩羽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地麵。
“喂喂……這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啊?”
在塔拉夏的陣營後方,李牧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皺著眉頭,這已經不是比賽,而是單方麵的虐殺了。
但王座上的塔拉夏,非但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看得十分開心。
甚至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地喊著。
“對!就是這樣!打他!用關節技鎖住他!漂亮!打他蛋!打他蛋啊!”
“沃日,我怎麼記得這廝之前說不喜歡看到流血的戰爭啊,這樣下去,蕾雅真的不會把他打死嗎?”
李牧寒忍不住問道。
夏露爾倒是笑得更開心了。
她拍著手,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的馬戲。
“那樣的話,我們可就犯規了哦~這種事,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啦。”
“不是犯規的問題好吧?!”
李牧寒都無語了,這幫家夥的腦回路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樣。
而在人類陣營的觀戰席上,氣氛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李玲笙的手,早已緊緊地捏成了拳頭,骨節發白。
她看著場上被蕾雅單方麵毆打的淩羽,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衝上去。
但都被墨羽一個嚴厲的眼神給製止了。
“相信淩羽。”
墨羽的聲音依舊冷靜。
“他還在戰鬥。”
“可……可是……”
白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咬著嘴唇,臉上寫滿了擔憂。
“彆可是了。”
一直沉默的秦伶,突然冷哼一聲,她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場上的每一個細節。
“有規則在,她不可能把這小子打死的。”
“而且……”
“你們仔細看。”
“這小子……也並不是在一味地挨打。”
正如秦伶所說。
一開始,淩羽確實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場麵淒慘無比。
但在承受了最初那幾輪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後。
他似乎逐漸適應了蕾雅的攻擊節奏。
現在,他已經慢慢擺脫了那種單方麵被毆打的狀態。
每一次,當蕾雅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拳頭,或是能踢斷鋼筋的鞭腿。
即將要命中他身體要害的瞬間,他的身體總能以一種極其刁鑽、匪夷所思的角度,險之又險地躲開。
不過……
他躲避的方式,極為不自然。
那不像是主動發力去閃避,更像是……被蕾雅的攻擊力道,順勢“推”開了一樣。
他的身體如同一個不倒翁,在狂暴的攻擊中搖搖欲墜,卻總能在最後一刻,化解掉致命的衝擊。
“磁極……?”
蕾雅停下了攻擊,她那雙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眼,掃描著淩羽的身體,冰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真是……麻煩的能力。”
淩羽捂著自己劇痛的胸口,他的喘氣聲越來越粗重。
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胸腔內斷裂的骨頭,帶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肋骨……怕是已經斷了好幾根了。
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獲勝……
就在他思索對策的瞬間,蕾雅又一次衝了上來!
淩羽瞳孔一縮,立刻故技重施,催動起自己那獨特的能力。
他的覺醒能力,並非單純的“雷爆”。
而是更為罕見、也更為複雜的“熱磁”。
他能通過操控自身生物電,在身體周圍瞬間產生一個短暫而又強大的磁場。
當蕾雅那由金屬構成的身體帶著強大的動能攻過來時,他便可以利用“同性相斥”的原理。
在攻擊接觸到他身體的前一刻,將那股力道向側方引導、偏移、甚至是排斥開來。
這正是他之前能夠屢次化險為夷的關鍵。
但這一次。
蕾雅的攻擊,發生了變化。
她在一拳揮出的同時,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轉,另一條腿如同鋼鞭般,從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帶著破風聲,橫掃而來。
一左一右,兩股強大的力量,同時襲向淩羽。
【躲開!!淩羽!!不能接!!】
墨羽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
淩羽心中大駭。
但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他隻能將磁場覆蓋雙手,同時去迎接那一拳一腿。
“砰——!”
“哢嚓——!!!”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和清脆的骨折聲。
接下來,是淩羽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整個人沒有被打飛。
而是直接在原地跪了下來。
他的右手手臂,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耷拉著,顯然已經嚴重骨折。
“啊……啊啊……”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神經。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連撐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豆大的汗珠混雜著眼淚,從他的臉頰上不停地滑落。
“好疼……好疼……”
他跪在地上,身體因為劇痛而不住地顫抖。
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堅強,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發出了痛苦的嗚咽。
“抱歉啊。”
蕾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冰冷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
“是你自己先耍的小聰明。”
她的聲音,如同在宣讀最終的判決。
“你的能力確實很麻煩……”
“但你隻是用磁極立場將我的力量推開。”
“那麼,當兩個方向的力同時向你施壓時,你猜……會發生什麼?”
“你排斥的力,我攻擊的力,甚至包括你自己身體內部的支撐力……所有的力量,都隻會被擠壓、彙聚到最中間的那個點。”
“所以……”
蕾雅抬手,扯住了淩羽的頭發。
讓那張不滿淚痕和鮮血以及恐懼的臉看向自己。
“你承受的,將是數倍於我攻擊的……自我毀滅。”
“認輸吧!快讓他投降!”
“再這樣下去,那孩子真的會死的!”
“已經夠了!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人類的觀戰席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勸降聲。
杜輕鴻教授急得滿頭大汗,陸晚吟更是看得眼圈通紅,不忍再看。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淩羽已經到了極限。
再承受一次攻擊,後果不堪設想。
可墨羽,卻死死地咬著牙,沒有說出那個“投降”的詞。
她的指甲,已經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滲出了血絲。
應該……不止於此吧……
墨巧……你教出來的徒弟,你的底牌……應該不止是這樣吧……
她的內心,在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她,必須立刻保護選手,但一種莫名的直覺,一種信任,讓她遲遲無法下達命令。
塔拉夏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看著場上的情況,用手拖著下巴。
“嗯.....絕望,是每個世界都會經曆的一個過程,所以接下來,人類會怎麼做呢?”
就在蕾雅那毫無感情的鐵拳,即將要砸下,徹底終結這場比賽的瞬間。
跪在地上的淩羽,臉上所有的恐懼、痛苦和絕望,突然……
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淺淺的、帶著一絲解脫和釋然的笑容。
VIP看台上,一直默不作聲的墨巧,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屏幕上自己徒弟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還不錯,至少……演技過關了。”
蕾雅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她那毫無波動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困惑。
“你……在笑什麼?”
淩羽顫抖著,吃力地抬起頭,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卻清晰地傳入了蕾雅的接收器中。
“不管是……人類……還是……機器……”
“不管是……生物磁場……還是……機械動能……”
“力的本質……都是相互的……”
“每一次……你攻擊我……每一次……我排斥你……”
“那些被我偏移、排斥的磁力……並沒有消失……它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留在了你的身上……”
“現在……”
“你動一下……試試看?”
蕾雅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拳頭,卻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身體……
動不了了。
仿佛有無數根看不見的、細密的磁力絲線,從四麵八方纏繞住了她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個零件。
她越是想發力,那些磁力絲線就纏繞得越緊,甚至讓她體內的能源核心都開始出現了不穩定的紊亂。
淩羽看著她,用儘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
猛地用肩膀撞開了僵在原地的蕾雅。
而後,他一步一步,拖著殘破的身軀,朝著遠處的第二個信標,蹣跚走去。
蕾雅僵硬地跪倒在了地上。
她不斷地嘗試啟動緊急修複程序。
試圖清除體內那些如同病毒般流竄的紊亂磁場。
但是……沒辦法。
那些被淩羽在一次次“挨打”中,悄悄注入她體內的“熱磁”種子,已經徹底生根發芽,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她的身體,再次發出了“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紅色的光芒在眼中明滅不定。
她艱難地轉過頭,雙眸無神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在視野中越拉越長。
第二階段的賽道並不長。
但地形複雜,充滿了各種障礙物,非常適合用來戰鬥。
淩羽很清楚,一旦進入這種環境戰鬥,自己必輸無疑。
所以,他必須在最直接、最開闊的第一賽道,就結束戰鬥。
讓對手,無論是誰,都徹底無法動彈。
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真正打敗對麵那六個怪物裡的任何一個。
就算是剛才那個姐姐……或許再過一會兒。
她那強大的係統就能擺脫磁場的束縛,重新自由行動。
但……我要做的,也不是真的打敗他們……
我要的……是這一場的勝利……
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恍惚,視覺也變得模糊不清。
大量的失血,內臟可能的破損,讓他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但他還是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前走著。
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鮮紅的血腳印。
那條通往勝利的道路,被他用自己的鮮血,鋪就而成。
嗡——
淩羽觸碰第二信標。
“得.....得分,人類陣營.....得一分。”
米塔都看呆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計分。
還不夠
淩羽咳出鮮血,而後再次看向最後一段賽程。
那在海灘之上的信標
“加油啊!小子!!”
“就差一點了!!”
“淩羽!!加油!!你可以的!!”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整個觀眾席上,所有的人類,都自發地站了起來。
他們用儘全身的力氣,為那個在賽道上掙紮的少年,呐喊助威。
那聲音,彙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仿佛要將整個天空都掀翻。
王座之上,一直以玩味姿態觀戰的塔拉夏,也緩緩地站起了身。
他沒有再手舞足蹈,也沒有再發出那浮誇的大笑。
他的目光,灼灼地、專注地,看著那個少年。
仿佛是在那少年搖搖欲墜、卻永不倒下的身影上,看到了他最渴望、最想看到的某種東西。
一種……不屈的、燃燒的、向死而生的……意誌。
“如此……”
他低聲呢喃著,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癡迷的光芒。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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