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額：28萬元。
收款賬戶：一家公司，名叫“合眾實業”。
這名字，秦海太熟了。
當初他剛來鎮上，有人跟他提過，這公司就是掛名殼，用來“走賬專用”。
真正乾活的是另外一撥“包工頭”，每次換名字，但賬都進“合眾”。
他繼續翻，發現2021年初，這塊地又報了一次“小型改造”項目，金額10萬，簽字人——馮副鎮長。
秦海冷笑。
這塊地兩年沒動，賬上卻動了兩次，一次28萬，一次10萬。
合起來——38萬。
而鎮財政實賬顯示，這塊地“收益為零”。
這就是明麵上的空賬，錢走了，地沒動，問誰都說“不知道”。
他掏出手機，給縣審計辦的熟人發了個微信：
老徐，幫我查一下‘合眾實業’的法人，以及這兩筆錢有沒有入賬記錄。
對方半小時後回了個電話：“秦哥，這公司法人叫張鑫——馮副鎮長的妹夫。”
——
晚上，秦海約了蘇瑤兒吃飯。
“你又搞事了？”她看他一身灰，像剛從工地爬出來似的。
“挖坑呢。”秦海把那份資料推過去。
蘇瑤兒低頭看了一眼，沉默半晌：“你要真動這事，馮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善不善罷，看他有沒有退路。”秦海抿了一口茶，“我不是要搞垮他，我是要他交人。”
“你要誰？”
“項目批條、合同簽字、資金撥付三套班子中，至少要拿一個。”秦海眼神平靜，“不然鎮紀委那邊就永遠是一紙空文。”
蘇瑤兒沒說話。
半晌後，她抬頭：“你想不想調縣裡？”
秦海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縣裡最近有人事調整，可能有掛職的機會。”蘇瑤兒盯著他說，“但前提是，你得在鎮上立得住。”
秦海靠著椅子，沉默幾秒：“也就是說，我這仗還得繼續打下去？”
“不但得打，而且得打得漂亮。”
——
飯局散後，秦海回到宿舍，正要洗澡，門被敲響。
是鎮裡的一個女財務，小周。
“秦哥，我能不能進去說句話？”
“進來吧。”
小周坐下，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他桌上：“這個東西，是我翻預算表時候發現的。我沒敢交，想先給你。”
秦海打開一看，裡麵是2021年三次會議記錄複印件。
其中一次，明確寫著：
【會議決定，由‘合眾實業’承接南片區圍欄工程，負責完成地表平整項目……】
備注處，是五個人簽字，除了馮副鎮長，還有——李俊豪。
秦海笑了，笑得慢而冷。
“這回，有意思了。”
他轉頭看向小周：“你來找我，是想保命，還是想立功？”
小周咬著嘴唇：“我隻是不想被一起抓進去。”
“行。”秦海點頭，“那這事兒我接了。”
“可我有個條件。”
“你說。”
“這份資料裡，不能有我名字。”
秦海點頭：“行，乾得乾淨。”
他把資料封好，放進一個專用的信封袋裡，然後提筆在信封上寫：
送閱單位：縣紀委聯合辦案組
事由：鎮財政專項資金虛列與違規撥付線索材料
——附資料三份，落款人秦海。
寫完，他伸個懶腰，點了根煙，站在陽台上吹風。
整個鎮政府這幾年到底藏了多少臟賬，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今天動的這一刀，已經碰到了真正的肉。
他低聲道：
“下麵，就看哪根筋先抽了。”
清晨六點，鎮政府大門口貼了一張紅紙公告，說是“全體乾部臨時會議，早九點半，三樓會議室。”
沒人知道要開啥會，但全鎮所有人都知道，這肯定跟那封舉報信有關。
——
上午九點整，會議室還沒坐滿，李俊豪就進來了，一屁股坐到中間位子，臉黑得能滴出墨。
馮副鎮長隨後而到，低著頭，一句話沒說。
秦海倒是早早到了，翻著一本工作手冊，像在看熱鬨。
“人到齊了？”蘇瑤兒一邊翻文件，一邊看了眼表，“那就開始吧。”
她話音剛落，李俊豪一拍桌：“先彆扯程序了，我就想問一句——誰把舉報信送上去了？”
會議室鴉雀無聲。
沒人說話。
“你們都當我瞎是吧？”李俊豪聲音拔高，“昨天縣紀委來電話，說收到了舉報材料，說鎮財政在2021年有兩筆違規撥付，還有會議簽字資料——那信封上寫的是‘鎮黨委組織組，秦海’。”
“我問了辦公室，沒有蓋章，沒有會簽，是誰擅自遞的？”
他這一嗓子吼完，全場都往秦海那邊看。
秦海站了起來。
“我送的。”
空氣都頓了。
李俊豪猛地一拍桌子：“你誰給你權限送的？你一個掛職副組長，有權繞過鎮紀委？”
“有。”秦海麵無表情，“根據紀律檢查建議書工作規範，凡屬重大財政異動，可由黨內組織係統向上級紀委提出書麵建議。你要是想質疑，我建議你查一下新下發的紀律條文。”
蘇瑤兒淡淡補刀：“秦海引用得沒錯，去年十月起執行。”
李俊豪啞口了幾秒。
“那你行，”他冷笑一聲，“你覺得自己正義，那你就說說——你查出啥了？”
秦海不緊不慢地翻出文件，從包裡抽出一遝複印件，攤在桌上。
“2020年9月，鎮南地塊第一次撥付資金28萬元，收款單位合眾實業，法人張鑫，馮副鎮長的妹夫。”
“2021年初，第二次撥款10萬，同一賬戶。”
“項目批條沒變，地沒動過，但錢走了。你告訴我，錢去哪了？”
馮副鎮長臉色慘白：“你這是汙蔑！”
“汙不汙，縣裡會查。”秦海語氣平淡。
“而且——”他拿出第三份文件，“會議記錄顯示，這兩個項目決策簽字人之一，還有你李書記。”
李俊豪猛地站起來：“你胡說！”
“有沒有簽字，看這就知道。”秦海把那頁複印件高高舉起。
會議室的人已經全看呆了。
蘇瑤兒也不吭聲，隻翻著筆記本，像是早知道結果。
李俊豪氣得臉發青，一句話憋著沒吭出，拍桌而起，甩門而出。
馮副鎮長搖搖欲墜，靠著椅背喘氣。
全場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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