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梟寞在請柬上麵簽上“響尾”二字後，姬明雪便收下了請柬。“不隻有我們去吧？”姬明雪問地很……幼稚？“當然！”梟寞道，“要不然還弄請柬這麼正式乾什麼？多此一舉可不是我的風格。”姬明雪低頭笑笑，“那我就等著你的消息了——唉，我是越老越膽子大了。”“彆擔心。”梟寞似乎一開始就看出來姬明雪在憂慮什麼了，“我請的人，你放心。”姬明雪嗬嗬一笑，“人心難測，彆太自信了，我這輩子見的大奸無形之輩，實在是太多了。”梟寞也回報姬明雪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我跟你說的眼中命運毫光的事情嗎？”姬明雪點點頭，不太明白梟寞想表達什麼。“我武學不如你，甚至可以說和你差著十萬八千際。”梟寞認真道，“但給人看卦就是你沒有的本事了，而且我除了能夠看出人眼中已經存在的命運毫光，還能推測出未來的——雖然我不太相信，但是，好像當下我曾看過的那些人，確實也在朝著我所預測的方向前行著。”“——我那師姐你見過了吧？她比我厲害，可以說是儘得師傅真傳，能把一個人的所有方麵都看得死死的——還是那句話，雖然我不太相信，但是他娘的還真沒出過錯——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的。”“而我呢，暫時隻能通過區區人眼中的命運毫光推測三樣東西，富貴與否，多殺與否，和善惡與否，而富貴多殺與否兩個之間的區彆，我也看不透，隻能設身處地的去進一步猜想，例如看你，明顯你就是屬於多殺或者說多多多殺的那種人，而善惡與否，也隻局限於，對我而言有善，或者有惡。”“這也是我願意相信你的原因，你不殺我，放任我在你身邊來去自如，所以，就算你真對重嶽有什麼不軌——那也和我沒關係，反正我在你的眼中，沒看到對我有惡，我們的師傅曾說，命運是注定的，順其自然，能逍遙自在便彆去瞎操心——我覺得說得很對。”姬明雪心中大動，波瀾不止。命運是注定的這句話雖然讓他忍不住想要嗤笑，但他突然覺得可以信上一信，鬼使神差。“可否告知你師姐的住處，我想帶孩子們去拜訪一下。”姬明雪非常想知道他們的未來——他常常覺得老了，這群孩子將來是什麼樣子大概是不會見到了，每每想起，便心悸不已。“師姐走啦。”梟寞說，“她在怪石做了十年紅娘，看了十年姻緣——這是師傅留給她的任務，至於為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這幾日，剛剛好十年期滿，你家初零，是她看過的最後一樁姻緣——當然，結果不太好。”“不過你這麼一說。”梟寞神秘一笑，“我就更加佩服師姐了，她說，如果你想找她，那麼不必了，還說什麼那天已經泄露了太多天機，還說，嗯……她說，你姬明雪的生機在北，越北越好——她叫我最好不要對你說這個，但我覺得無所謂。” 姬明雪整個人都亂了——世間竟然真有此等先知奇事！但他是萬萬不可離開怪石的，當初之所以選定怪石，一個絕對的原因就是，怪石這裡靈氣異常充沛，而且似乎更加契合四月的體質，他不想初零放棄了如此重大的修行機緣，他要在這裡守護著四月正統的希望。他還不死心，決定退而求其次也不錯，便問：“那你能不能給孩子們看看他們的——命運毫光？”“其實我早就看過了。”梟寞得意大笑，十分開懷，好像千呼萬喚終於等到姬明雪這個問題說出口，“想不想知道？”姬明雪不想擺出什麼高人風範，隻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想。”大概天下間所有的長輩都是期盼著能夠看到後輩更多的作為吧。“那你教我兩手！”梟寞開出了他認為非常非常劃算的條件，“我認你做師傅！——我這輩子隻有一個卦師傅，還不曾有過武學方麵的師傅，你是我第一個想拜的武學師傅。”梟寞眼中的姬明雪是這樣的——名震四月以及周邊眾國巨大地界之內的絕頂在逃通緝犯，一旦抓獲，賞金便能夠堆成一座山。不用一招一式，光憑絕對氣力便打敗了自己。重嶽威名滔天的空寂衛首領都不能高其一分，而自己之前也不過偷學了代青昀的一點武學皮毛，便是人人稱道的高手了。這樣的絕頂靈師——能夠學得他一分真本事，那也是天大的福分了。而至於為什麼不拜代青昀卻拜姬明雪，隻因為，其實梟寞心裡根本就不看重什麼拜師不拜師的——在他看來，能學到武學，一切在所不辭。一個“徒弟”的名稱算不了什麼。就在他還思考著姬明雪如果討價還價自己再拿出什麼籌碼的時候，他萬萬沒想到，姬明雪依舊是想也不想，臉色平靜淡然，“可以。”梟寞先是驚愕，然後是狂喜，他根本就沒想到居然如此輕易。他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喃喃道：“你沒糊弄我吧？我是不是做夢了？要不你扇我一巴掌？”“能夠將自己的武學發揚光大而不使其沉埋於時間的流沙之中。”姬明雪停頓一下，“何樂而不為？”“你真的為了想知道那幾個小子的命運毫光而出賣自己的武學？你不會到時候教我一些根本沒用的花把式吧？你這半賣半送做虧本買賣的樣子，著實讓我懷疑啊！”“我像那樣的人嗎？姬明雪三個字的分量，比你想象得要重。”姬明雪搖頭說著。梟寞沉思一下，“那就這樣說定了。”“說定了。”姬明雪說，“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他們的命運毫光了吧？”“嗯……沒酒了。”梟寞道一聲，然後輕車熟路地自顧自去取酒。姬明雪安然等待，直待得梟寞重新落座。“你那四個徒弟的命運毫光實在嚇人。”梟寞劈頭就是這麼一句，“我先喝口酒壓壓驚。”於是他斟滿一杯，然後泯一小口，再舒舒服服伸個懶腰長出一口氣，像個十分懂得享受的老頭子一樣。姬明雪也不催。“先說李信——如果這家夥不會富貴，那他將來得殺不知道多少人，然後是梟千歎，也差不多一樣——真的！我覺得將來他們殺的人不比你多，但也差不多了，太可怕了，希望他們隻是會富貴吧，嗯，那個染劍華就正常多了，像平常人，不會富貴也不會貧窮，或者說，殺人不會多。”姬明雪覺得這都很正常，在他想象範圍之內，李信，不用多說，將來複興四月的路上，不殺人就不正常了，而梟千歎，這孩子很善於掩藏仇恨，心中一直憋著火，就等著爆發的那一天，鬨不好還會著魔入了邪道，這都很難說，作為師傅的姬明雪隻能儘量開導，至於染劍華，嗬嗬，姬明雪把他看得非常清楚——他太善良了，特彆像自己，對，姬明雪自己也是善良的。當然，他也會像姬明雪一樣殺人，隻是不會多——也正如宮如靜曾經親口說過，不殺人的旅人，是無法走的更遠的。因為這世間本來就殘忍。而殺戮者，並非隻是為了殺戮而殺戮——姬明雪是必須染血的將軍，染劍華將是遊曆碧荒的旅人，殺人必不可少，而且姬明雪內心深處也是非常羨慕染劍華的。如果有可能，誰又願意去殺人或者說無止境的殺更多的人？除非是瘋子。李信，梟千歎，染劍華，那麼就剩下最後一個了——也是他最期待的。隻見梟寞狠狠地抱著酒壇子灌了幾口酒。“最後，也就是初零。”梟寞一聲酒隔，臉色泛紅，“嚇人！真的嚇人——你知道嗎？這小子的命運毫光從眼中漫出，覆蓋包裹了全身，就像一隻發光的繭，他要麼將來富貴得無法想象——譬如成為世界中心帝國女皇陛下的夫婿高踞神夢京幻影宮之上，要麼……要麼就是，他得殺出無邊無際的屍山血海來……”梟寞又開始喝酒。姬明雪心中明了，又是震驚萬分，他知道初零將來一定會殺人，但沒想到是這樣的程度。他不經意地向園中看去，隻見貓園已經遊**著好多貓了，又有一些它們捕獲的獵物被從萬傷樹上的洞口處丟落下來。群貓分食，場麵有些血腥，但是卻始終安安靜靜的，而那隻貓皇帝響尾正像人一般斜倚著躺在樹旁，看著他的子民們歡欣鼓舞。梟寞又發聲了，“你知道不，當我看到初零的命運毫光的時候。”他紅著眼睛，像隻兔子，“我特彆想殺了他——免得他將來成為後者，說不定……我是說說不定啊，也許將來我都得死在他手上……哈哈哈！怎麼可能嘛！”梟寞有些醉了。姬明雪的眼中略過一抹毫光，隻不過醺醉的梟寞沒有察覺。“那你怎麼沒動手？”姬明雪語氣輕鬆地說。“首先，這不是怕你嘛！”梟寞伸出一根手指頭，“其次，他又沒惹我，也許將來他隻是會成為巨富呢！”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頭。然後第三根手指頭也伸出來，“第三！他可是我的師弟啊——可說好了！我要做大師兄！”“我的徒弟不需要分排名。”姬明雪笑著搖搖頭。梟寞聽了一愣，“也好也好。”——酒醒離去之前，梟寞把貓園閣樓中的一間空屋堆滿了酒。“總蹭酒喝多不好意思，這些酒就都存這兒。”他如是說，“貓園也該有個彆稱啦——貓酒館。”貓園，就此成為了除了梟寞自己的府邸之外他最常去的地方。